失魂落魄的洛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血染的尸身之上飞掠而过, 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又是那么的苍凉无依。
当四鸢从晕厥中惊醒时,双手还犹自无助地四处乱抓着,而洛诗那苍白的脸色也一晃一晃地刺进了她的眼帘, 面容平静的钰璞却坐在门帘处细细倾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原来, 她们早已远离天禅寺而去。
“我们, 这是去哪儿?”四鸢苍白的双唇蠕动着, 孱弱的声音仿似大病初愈。
“回王府!”钰璞简短地回着, 坚决不容置疑的声音在马车里掷地有声。
洛诗愣愣地转了转眸,掌中深陷的指甲已渗出了滴滴血丝,她却浑然无觉地抬腕指了指偏左的方向, “去百里村!”
“妹妹知道姐姐心里难受,但此时不适宜去百里村, 我们还是回王府的好!”钰璞紧握着洛诗冰凉的双手, 言辞恳切地说着, “姐姐要是想去,日后有的是时间, 也不急于这一时。”
“妹妹要是体谅姐姐,就让姐姐回百里村吧!”浑身微颤的洛诗竟又簌簌地落起了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坚决回百里村,只知道在亲人离去孤独无依时,她所能想到的第一个可回的地方就是百里村, 并不是相府也不是王府。
见眼前境况, 钰璞也不再强迫, 而是转身摸着腰中紧缠的软剑, 举帘对着马车夫如是这般地吩咐了番。
也只半个时辰功夫, 偌大的马车停在了平静一如往昔的百里村前,洛诗也顾不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 挑帘跳下马车就往茅草屋奔去。
四鸢以为洛诗急切的回去是为了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没承想她径直奔进了哑老头的茅舍,钰璞眼见洛诗就要在院门后消失不见,便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踏过台阶的刹那,那抹坐在花圃旁佝偻的身影仿若再也无法取代的依靠般,生生地烙进了洛诗的内心,转进院子的钰璞却蓦地眸光一缩,探出手腕就要拉回洛诗,却被她大力地挣脱了出去。
想也没想的洛诗探身闯进了哑老头的怀抱,直撞的那佝偻身子往后仰了仰,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洛诗再也抑制不住撅嘴哭噎起来,“爷爷,小诗好累!”
看清形势的哑老头一手顺着花白眉毛一手轻抚着洛诗的脊背,或许此时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左手紧握腰间软剑的钰璞直愣愣地盯着哑老头,第一眼的直觉告诉她此老者不是普通人,细细探询之下紧张戒备的气息开始蔓延起来。
浑然不觉的洛诗又埋在那温暖的怀里抽噎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囊声撒娇道,“爷爷,我想你了!”
哑老头抬起粗糙干枯的手指就要抹去洛诗脸上亮晶晶的泪珠,却蓦地被一皓白手腕阻隔开来,紧接着就是一横向的大力道将洛诗拉离了出去。
“钰璞,你干什么?”被抓的生疼的洛诗扭着身子质问着突然发飙的女子。
“你是谁?”钰璞将洛诗撂在身后对着哑老头厉声喝问道,眼眸中的寒气霎时凝聚。
哑老头轻摇着头在地上写道,“小诗,你进屋去端老头备好的茶,来招待这位贵客!”
“钰璞,不要疑心疑鬼,哑爷爷是我以前的老邻居,”洛诗怕钰璞惹恼了哑老头,便使着眼色低声道,“他知道很多事,我想要问问他关于天禅寺的一些事情,你可不要给我惹事。”
转身而去的洛诗却没见到钰璞的指尖早已掐上了哑老头的喉头,腹中的声音也已阴侧侧地传出,“别逼姑奶奶扯下你的面具!”
“半年未自称姑奶奶,可是想念这份豪放了?”宣暮云也不再掩饰,而是压低了声音挑眉打趣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神,钰璞一个惊颤缩回了双手,“王爷?”
宣暮云往屋里瞥了瞥,再次压低了声音,“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你且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去外面候着。”
“没想到王爷还有这嗜好?”钰璞仍旧没从惊诧中回转神,直到宣暮云的眸色阴沉了下去,钰璞才俯身附在他耳边低喃道,“有人血洗了天禅寺,是非缘由皆未可知!”
惊愣的颤抖霎时转换成了宣暮云,钰璞的身影刚转出院门,洛诗便端着热茶若有所思地踱了出来,“爷爷,钰璞呢?”
“她说出去吹吹风,等会就回来,”哑老头颤巍巍地在地上写着,下一个瞬间却笔锋一转狠狠写道,“你回家吧!”
“爷爷,钰璞不是有心要冒犯您的!”洛诗以为哑老头生了气,便摇着他的手臂道,“小诗也不想打扰您,只是小诗有些事情解不开,想要来问问您。”
看着洛诗苦苦哀求的小脸,宣暮云一个心软无声地点了点头,心想着在自己身边,纵使来些不速之客,也好护她周全!
“爷爷,你知道天禅寺最近惹了哪些人吗?”洛诗生怕哑老头再赶她走,便急急地比划着,“就是皇城西北角那个天禅寺,往日香火比较旺盛的那个!”
“没有听人说过寺庙会惹哪些人。”哑老头缓缓地写着,眼角却扫视着洛诗垂眸难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下抽噎都牵扯着他手下的比划飘忽不定起来。
“爷爷,可能你不知道,天禅寺今早上被灭了满门,就在我去之前,一个活生生的寺庙成了一个死人炼狱,”低头默默述说的洛诗又忍不住啜泣起来,“爷爷,我总感觉天禅寺的事情与我有关,就好像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一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语无伦次的洛诗仍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没有意识到宣暮云已将她揽到了怀里,泥土之上赫然出现了一行字,“一切与你无关。”
“爷爷,你不用安慰我了,”心知肚明的洛诗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仰头坚定道,“我一定会彻查天禅寺事件,以告慰僧人们的在天之灵,等一切结束之后我要回到百里村过我的小日子,大家大户不是我能待的。”
听到最后,宣暮云竟勒紧了洛诗,地上的字体龙飞凤舞,“为什么不想待在那儿?”
“爷爷,实话告诉你吧!我嫁的人是云清王,是庾滇国地位最高的王爷,”洛诗只觉说出的话都是苦的,“他有三位逝去的王妃,院里还有四位待封的侧妃,个个貌美如花,你说我会留在那里与她们争宠吗?我母亲就是一个再鲜明不过的例子。”
洛诗边说边冷哼着,连脸色也变得冷漠起来,“纵使院子里的女人们不是正式娶进门,还未圆过房,但是佳人在侧,难保男人不动心。”
“你就是为了不想争宠才会离开?”宣暮云急切地写着,他很想知道洛诗的想法却又急于不能开口,连干枯的手指都哆嗦起来。
洛诗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地上望着那几个字发了会呆后,才喃喃道,“不是,我是怕我难过!”
“我见不得他与别的女人好!”又补充一句的洛诗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其实,我走了,他应该不会难过,还会有别的女人伺候他的!”
“你又怎知他不会难过?”眉毛都快要瞪道天上去的宣暮云想着今日一定要将洛诗的想法全部打压回去。
“他没说过他喜欢我,”洛诗低喃着,难过之情溢于言表,“我好像,好像有点舍不得……”
蓦然心跳加速的宣暮云等着洛诗蚊子哼哼般的下一句话,却完全忽略了周遭的情形,当五枚银针在午后的阳光下闪出刺目的光泽时,宣暮云才惊抱起洛诗大喝一声,“小心!”
虽为时晚矣,银针穿过了宣暮云的臂膀,可他终将洛诗护在了怀里。
一时头晕目眩的洛诗愣愣地盯着刚才还是佝偻老头的男子,一字一顿道,“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