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谢了,桃花开了,梅花的沁香如镂尘吹影般消失在温暖的春季。

春风微醺,柳烟成阵,在屋里闷了几日的鹦哥,似乎也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进了园子,就自得其乐地扑腾起了翅膀,得意忘形地一不小心翻下了架子。

“瞧把你乐的!”青姬点点它的脑袋,随手把笼子挂在一棵花繁叶茂的桃树上,慢悠悠向园中走去。

柳子兴一早就去了绸缎庄。

青姬在柳府住了数十日,这是头一次落单,家大业大有时也是一份负担,一种麻烦,不管两人如何贴近,不管如何相爱,孤独的时候还是孤独,在寂莫中看着撩人的满园春色,竟然也是毫无意趣。忽然,一阵风扬起,一块水蓝色的绢帕在她脚边无声掉落。

“失礼了。”几乎没有听到脚步声,眼前已有人俯身拾起了帕子,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彼此只对了一眼,心细如尘的青姬便猜到了来人是谁。一身湖色的衣裙,挑心髻上珠翠半点,白皙的脸上一双明净无波的眼睛正笑看着自己。那张面容所展露的淡泊、平和和不争,那双幽邃的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沧桑与忧郁让青姬的心不由得为之一动。

一心回避了那么久,青姬还是与薛沁尘在柳岸边不期而遇。

由大家闺秀成为豪门贵妇,家道中落后沦落为风尘女子,老大又嫁作商人妾,被世事碾转至此,却依然能保持这么清净澄澈的气质……如果不是因为柳子兴,青姬觉得自己或许会喜欢上她。可惜她不能。她觉得薛沁尘之所以能够如此从容洞悉地看着她,是因为她拥有她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那是柳子兴铭心刻骨的初爱,一辈子萦绕心间的凄情和解不开的心结。

她无法想象薛沁尘当初为何抛弃柳子兴另嫁他人,只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芳心他属?如同薛沁尘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一样,一切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假装着不认识她,但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青姬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子兴早就不爱你了,何必自讨没趣!”

“你说的对,我早就失去见到他的资格。他留下我,就是让我明白这一点。”

“你……还爱着他吗?”

“我只是他的过去,现在的他只有你。我这一辈子,再说什么爱与不爱,已无意义。”

“既然如此,如果我能让你离开呢?”青姬锐利的目光射向薛沁尘。

薛沁尘嘴角微微一动,继而笑道:“我会走。”

“但愿到时候,你不会食言。”

“你不相信他对你的情吗?”直视着这个明眸皓齿,艳极如花的女子,薛沁尘心中忽然有种时光飞逝的恍惚感,似乎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人的一切,无论是容颜还是心!他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誓言吗?

“他什么也没有为我割舍,包括你。”

“呵,从前的我也一样,什么也没有为他放弃,所以他相信我不再爱他了,我也明白他不会再爱我了。所以希望你能相信他、包容他,因为他比你我都需要温暖的爱。”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我等待你可以让我走的那一天。”

“我也是。”

薛沁尘向她微微施了礼,转身离去。

青姬独自站在湖边,望着翠绿的湖水,脑中翻腾着你来我往的言语片段,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空虚。一直以来,不管如何挣扎,她想要的只是完全的爱,为什么人们总说她贪心,为什么总是那么难呢?

“宇,宇来了!”一阵奇特而沙哑的叫声让青姬愣了片刻,只下一秒,她立刻反身狂奔,桃树下依然挂着鸟笼,鸟笼里的鹦哥正在啄着一只挂在它脖子上的金锁。

青姬感到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她微微颤颤地打开鸟笼,将那金锁取出,金锁上刻着两个清晰可见的篆字:

“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