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小厮们就端了两盆清水进来,岳明屹轻轻挽起袖筒,露出前臂上一大片红色的皮肤,挨了烫的皮肤一直捂在衣袖中,已经可以瞧到星星点点的白色水泡。众人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心儿忙转过头去,没有望向岳明屹的方向,忽听到大家的吸气声,她还是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他的手臂。他手臂皮肤的颜色比脸上竟还要深些,烫伤的地方更是黑里面透着红,还遍布着白色的水泡,甚是骇人。心儿不由得暗暗地吸了口气,转过脸去。
岳明屹端坐着,任小厮用清水给他外敷,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心儿。他看到她转过头不去看自己□□的手臂,心中暗暗好笑,可最终她还是转过头来,飞快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目光中的关切变成了吃惊,随后又变成不忍,接着就转过头去。岳明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喜悦,她目光中的关切甚是动人。
沈伯彦命小厮把另外一盆水端在心儿面前,心儿轻轻把手泡进去,顿时有些刺痛,稍后疼痛的感觉便没那么重了。这是舅父教他的,烫伤后把受伤的部位用清水敷,或者干脆浸在清水中,不仅能减缓痛楚,还能减轻伤口的损伤。没想到今日竟用到了,心儿心中感慨,只静静的忍着手背上隐隐的刺痛。
没多久小厮已经取了上好的烫伤膏药过来,给岳明屹轻轻的涂了一层,又取了白布包好。转而要给心儿上药,沈伯彦却伸手接过药来,用手指肚沾了药膏轻轻涂到心儿手背上。
岳明屹低下头,他不知自己为何竟不愿瞧到沈伯彦目光中的柔情与关切。所幸她伤得并不严重,只是涂了些药便好了。
一时二人都安置好了,大家才又谈笑起来,沈伯彦又重新写了一幅“寿”字,之后沈叔彦和杨墨也都认认真真的写好了字,等都干好了,岳明屹便仔细收好了,到了傍晚大家方散了。
心儿随着沈仲彦回到福禄居,可巧遇到了大奶奶陆氏和二奶奶杨氏带了丫鬟嬷嬷们出来,两人忙上前行了礼,陆氏上上下下把这个“小厮”打量了一番,才看出正是笔墨丫鬟心儿,心中有些不悦,冷冷瞧了她一眼,才随着杨氏出去了。
二人回到西院各自换了衣裳,才和黄鹂、黄莺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众人骂了那小厮几句,沈仲彦忙取了一小盒生肌玉肤膏出来,交到心儿手中,嘱咐她等伤好些了每日抹在手背上,肌肤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白皙。心儿谢过了大家,才各自回房歇着了。
好在烫得并不重,再加上用了二少爷沈仲彦给的生肌玉肤膏,心儿的手背没几日便好了,只是细看时才能隐隐瞧得出几处细小的红痕,触碰时只轻微有些疼。沈伯彦也差了丫鬟送来了几粒养容丸,嘱咐她每日服一丸,肌肤才恢复得更好些。心儿也便每日服了,似乎手上的肌肤是比之前更加细腻了些。
一日,正是将军府岳老夫人的寿辰,大奶奶陆氏、二奶奶杨氏带着大少爷沈伯彦、大小姐沈玉柔、二少爷沈仲彦、三少爷沈叔彦、二小姐沈玉容、四少爷沈季彦及一众嬷嬷、丫鬟、小厮,一行车马逶迤而去。
留在府内的丫鬟、嬷嬷们也闲了下来,大家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吃茶聊天,或是描画绣样,府内众人难得轻快了起来。
心儿正在屋内看黄鹂、黄莺绣花,便听得脚步声走近,众人抬眼一瞧,正是翠烟阁的丫鬟夏晴气鼓鼓地走了进来。
大家忙站起身来,把夏晴让进屋子内坐下。众人看夏晴红着眼眶,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黄莺忙拿出绢帕递到她手中,她接了帕子,眼中起了雾气,似又要哭的样子。
黄鹂忙递了水过来,说道:“快吃口茶吧,不知道哭掉了多少泪珠子呢。”夏晴被她一说,“扑哧”笑了出来,眼泪却溢出眼眶,沿着腮边流了下来。
黄莺一面给她擦泪,一面说:“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夏晴咬着嘴唇不说话,众人面面相觑,也猜不出什么名堂,只静静地围着她坐着。
半晌,她才喝了口水,说起原委来。
原来今早大少爷正想吃茶,不巧春雨正忙着准备大少爷出门穿的衣裳,大丫鬟冬雪又被大奶奶叫去了问大少爷日常起居,夏晴在院子里瞧着小丫鬟打扫。在屋内擦拭桌椅的一个小丫鬟红玉瞧他眼前无人,便上前伺候他吃了茶。
春雨拿好了衣袍出来,抬眼瞧到红玉站在大少爷身边捧着茶,心里就不痛快,只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等到送了大少爷出了门,春雨便借口屋内的汝窑美人觚没有擦拭干净,训斥了红玉一番,说到气时竟给了她一巴掌,还说她不看看自己身份,就想进屋伺候主子。
红玉听得这些话,气得哭了起来,一旁的夏晴看不过,便上前替红玉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春雨连夏晴也一起骂了起来,还说等大少爷回来要回了大少爷撵了她们出去呢。夏晴在府里可从未受过这委屈,气得一跺脚便走了出来。
黄鹂听她说话,也气得攥紧了拳头扯着手里的绡帕子。黄莺怕她多事,忙安慰说道:“春雨一贯是这副轻狂的样子,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何故还和她一般见识。”
夏晴忿忿地说道:“她一贯轻狂,翠烟阁的丫鬟们都知道,也都忍让着她,只是不想她如今愈发是变本加厉,我们本来是伺候一个主子,现在可好,得伺候两个主子了。”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她瞧我在院子里时间久,和她还算是相熟,脸色便没那么难看。可是那些入府晚的小丫鬟们便惨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她责骂,做事情得陪着十万个小心才好,瞧着她们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真是不忍,她们在大少爷面前都不似这般小心翼翼。”
一旁的黄鹂大声说道:“她凭什么这么轻狂?使唤你们倒也罢了,还要责骂你们。难道就凭她娘是账房里的管事吗?”
夏晴和黄莺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些,黄鹂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夏晴才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她现在仗的不是她娘老子了,而是她自己?”
“她自己?”黄鹂轻蔑的说:“她有什么?还不和我们一样是大丫鬟而已,莫不是她……”
一时,黄鹂噤了声睁大眼睛望向夏晴,夏晴也看着她的眼睛对她点了点头。一旁的黄莺也明白了过来,三个人便都没有说话。
心儿不明白她们说的意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们。夏晴瞧到心儿眼中的困惑,便笑了下,说道:“到底还是年纪浅,进府晚,心儿还不明白呢。春雨现在是大少爷的通房丫鬟了,前些日子已经开了脸。”
心儿终于明白了,不由得脸一红,春雨终究还是成了大少爷的通房丫鬟,而且已经发生过男女之事了。
众人瞧见她脸上的红晕,知道她明白了,终究是年纪小,听到这事情还有些臊。黄莺又打趣了心儿几句,一时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才的不愉快的气氛仿佛也消散了些。
黄鹂还是忍不住好奇,说道:“我听说年初的时候大奶奶是要给大少爷安排通房丫鬟的,可是大少爷不同意,没想到如今大少爷倒是想通了。”
夏晴低头瞧着手里的茶杯,说道:“少爷们最终身边还是要有个通房丫鬟的,哪个少爷在成亲前还不知事啊?再者说,当初大少爷是以考取功名为由将此事搁在一旁,可后来大少爷金榜提名,这事是推也推不了的。”
黄莺还是有些困惑,说道:“上个月大少爷才中了榜,这个月春雨便成了通房丫鬟,这事情可真是急呢。”
夏晴也点了点头说道:“说来也是,听说是前几日二奶奶邀大奶奶去园内赏桂花,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这件事,大奶奶方才想到这事情,便着手给大少爷安排了春雨。”
黄鹂哼了一声,说道:“二奶奶对二爷看得紧,对侄子的事情倒是想的开。”
黄莺忙说道:“这话可不敢乱讲。”
黄鹂愤愤地偏过头不理她,倒也没再说话。
夏晴压低了声音说道:“连我们都看出来了,二奶奶对大少爷通房这件事情着实是很上心,在大奶奶面前没少说春雨的好。”
黄莺也压低声音说道:“这倒奇了,二奶奶一向最讨厌丫鬟的狐媚样子,春雨的样子二奶奶也是见过的。”
黄鹂转过头,说道:“还是我刚才说的,她就是巴望着狐媚的丫鬟不要在二爷面前出现。”
黄莺也笑了,说道:“只有你有张利嘴。”说着就伸手要来捏黄鹂的嘴,黄鹂哪里肯依,也伸手去抓她的手,一时二人笑着扭扯在一起。
心儿与夏晴忙伸手去拉她二人,几人便又扭在了一起,不知谁的指甲刮到了心儿的手背,心儿吃了痛,忍不住“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