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不觉到了冬月, 杨家所请的保山又登门, 只说上次问名之后,便将二人八字去祖庙内问卜, 卜得吉兆,特来将此喜事告之, 一并送来聘礼, 她身后乌压压跟着二十多个小厮, 抬着十几台的金银珠翠、绫罗绸缎、妆缎衣裳、果品点心等。

穆老夫人仍托病不见, 蒋氏免不得带着笑脸相去迎送, 命人将这些聘礼收下后,又回了礼,才将这保山送走。

送走保山之后,她望着这十几台聘礼,不免怅然所失, 心儿的婚事至此便是真正定了下来,穆家真的要与杨家缔结婚姻, 结二姓之好了。没几日,众人便都知晓了此事, 却都不愿在心儿面前提及, 只仍同往常般说笑。

一日,心儿仍像往常一样去给穆老夫人请安, 到了仁心堂,便到里面隐隐传来了穆老夫人与蒋氏说话的声音。

心儿正要进去,却听到穆老夫人说道:“杨家的聘礼可收下了?”

心儿听到老夫人说到杨家, 不由得一呆,脚下便停了脚步。正愣着,便瞧到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那小丫鬟正要行礼,心儿忙止住她,只轻声问道:“可有人在老夫人房内?”

那小丫鬟点点头,说:“只有夫人在,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心儿微微点了点头,刚才自己没有听错,祖母与伯母似乎正在商议自己与杨家的亲事。她冲那小丫鬟笑笑说:“既然祖母有事,那我一会儿再来给祖母请安。”说罢,便带着绿果转身往回走去。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想:原来杨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而穆家也收了下来,自己要嫁给杨墨这事便是再无法更改的了。当她得知杨家将自己的八字庚帖拿去之后,她心中暗暗期盼她与杨墨二人卜得凶兆,此事或许还能挽回,可不想如今聘礼已经下了,自己再无法逃避。

绿果瞧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主仆二人一路无言回了百花坞。

仁心堂内,穆夫人蒋氏站在穆老夫人身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穆老夫人瞧出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杨家的聘礼已经送到穆家来了,我们也该为心儿置备嫁妆了。”

蒋氏松了口气,说:“杨家送来聘礼也有五六日了,母亲不提,媳妇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穆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说:“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逃也逃不掉。事到如今,我们便该好生盘算盘算,把心儿体体面面地嫁出去,也省得日后心儿在杨家受气。”

蒋氏忙宽慰道:“杨家如此心急着要将心儿娶进门,想必老夫人日后也不会为难心儿。”

穆老夫人摇了摇头,说:“她越是着急,我这心里便越是没底,若是她想要的只是心儿这个孙媳,倒也罢了,若是她想要的不只如此,那便难说了。”

蒋氏似懂非懂地望着她,问:“若不是想要心儿进门,难道还有旁的心思?”

穆老夫人摆了摆手,说:“也罢,如今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了,咱们还是来合计合计心儿的妆奁吧。”

蒋氏忙应了声,便说道:“媳妇这几日细细盘算过了,府上如今手头上的银两并不多,还是先皇去年上赏赐下来的。除此之外,只有祖上留下的几处铺子和几处庄子了。”

穆老夫人点点头,说:“我们去年才回到都城来,本就没什么积攒,何况还得应付这么一大家子的开销、人情往来,结余不多倒是自然。这些年你也辛苦了,穆家上上下下都要你照料着。”

蒋氏闻言只觉得心中一暖,不由得红了眼眶,说道:“这本该是媳妇分内的事,如今锦言媳妇过了门,日后这穆家的钥匙终还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穆老夫人点点头,说:“秋露是个聪慧的,日后你多教教她,她自然会帮得上你。只是现在她才过门,身子还需好生调养着,待日后为我们穆家生下一男半女,你再将钥匙交出去也不迟。”

蒋氏忙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极是,媳妇只盼着她能早日有了身孕,媳妇这心也才安稳了。”

穆老夫人不由得笑了笑,说:“安稳?做了长辈,这心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法安稳了。”蒋氏忙笑着连连点头。

穆老夫人对一旁的高嬷嬷说:“云英,你去将阁子上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高嬷嬷应了声,不多时便捧来了一个小巧的红木盒子来。穆老夫人将盒子打开,蒋氏抬眼瞧去,里面是几张纸样的东西。

穆老夫人拿起那几张纸,递到她面前,对她说道:“这是心儿当初回到穆家时悄悄给我的,是沈家夫人在她离开沈府之前给她的。”

蒋氏接了过来,细细一看,竟是沈家四家铺子、两处庄子的契书,还有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此外便是几张物件的清单,上面记录着各色珠宝首饰二十件、妆缎二十匹、各色绸缎二十匹、四季衣服二十件。

蒋氏不由得有些疑惑,说道:“不知沈家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备着给心儿做嫁奁?”

穆老夫人点点头,说:“心儿当初只说是沈家夫人瞒着沈大人给她的,恐怕这便是沈夫人给心儿置办的嫁妆。”

蒋氏仍有些困惑,说:“可平素瞧到沈夫人对心儿冷眼相待,如何还会想到此事?”

穆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说:“你当她是好心?我却半点瞧不出来。她这是要心儿同沈家再无瓜葛,才舍得出这些东西来。”

“母亲是说,沈夫人恐日后心儿认祖归宗,回到沈家去,才私下将沈家的财产分了些给心儿,以打消心儿回沈家的念头?”蒋氏不由得问道。

穆老夫人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谁都知道沈家家资殷实,若是心儿回到沈家去,她沈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拿出这么多东西来给她做嫁奁。”

蒋氏终于明白其中利害,不由得皱了眉头,说:“心儿本就不贪慕沈家的富贵,谁知她却仍容不下心儿。”

穆老夫人摆摆手,说:“也罢,人人都能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真心能容下旁人的,却没几个。我们也不用去管她了,眼下的事情是好生为心儿准备好嫁妆要紧。”

蒋氏点头应了,婆媳二人便细细盘算了起来。穆老夫人说道:“沈家给心儿的东西,与我们穆家无关,我打算都一并给心儿做了嫁妆。”

蒋氏忙笑着点了点头,说:“这本就是心儿的东西,自然是要跟着心儿去杨家的。”

穆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于我们穆家出的这份,便是按照烟婉出阁时备的嫁妆备一份好了。”

蒋氏点头应了,穆老夫人缓缓说道:“再加上沈家备着的,这么算算,这妆奁倒也算不得薄,只望着杨家日后能好生待心儿。”

她瞧到蒋氏只是点头不言语,便又说道:“你也别怪我偏心,心儿毕竟是沈家的后人。”

蒋氏忙笑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媳妇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穆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那便好,日后待三丫头出阁时,我这个做祖母的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蒋氏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只盼着烟紫日后能寻个好人家。”

穆老夫人也点点头,说:“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件事来,那日锦言成亲时,我瞧着锦言的一位同僚,王太医的侄子倒是不错的,模样虽算不得多好,却也周正,性子温文尔雅,与烟紫倒也合适。再者王家也是几世为医,与我们倒是门当户对。那日我瞧着他母亲也是有意,直拉着烟紫的手夸赞。”

蒋氏想了想,笑着说道:“还是母亲有心,媳妇想了这半日才想出这王家世侄的模样来,倒是也不甚言语,他母亲王家二夫人倒瞧着是个和善的。”

穆老夫人笑了笑,说:“烟紫快人快语,若是说给这位王太医,倒也合适。”瞧到蒋氏也连连点头,她便继续说道:“若是你瞧得中的话,日后便让大老爷与王太医暗暗透露出些意思来,王家定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蒋氏忙说道:“此事母亲做主便是了。”穆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婆媳二人又说了一番话,蒋氏才起身离了仁心堂。

一日,心儿还同往常一样与烟紫、秋露一同陪着穆老夫人与蒋氏说话。祖孙几人正说着,便瞧到穆锦言也进来请安了。

穆老夫人瞧着孙子与孙媳、又瞧瞧两个孙女,眼中满是慈爱,说道:“眼瞅着便要到腊月了,难得今年人齐全,年节时我们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穆锦言忙说道:“可巧今日在宫中,也听闻说圣上也有旨意要在年节时好生庆祝一番。”

穆老夫人点点头,说:“去年先皇驾崩,今年新皇改了年号,自然该好生庆贺。”

穆锦言点了点头,说:“不仅如此,孙子还听说是今年西北瓦刺的亲王——可汗的弟弟,要在年节时进都城朝贺,这年节更要是隆重盛大,才显得出我们大齐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穆老夫人连连点头,说:“好啊,可真是好啊,连西北的瓦刺都要来到都城朝贺了,可见圣上的英明。”

穆锦言继续说道:“这瓦刺此次来,恐怕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与我大齐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