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周围瞧热闹的人们不由得咋舌, 没想到这凤来绣坊的手艺竟如此巧妙, 竟入了宫里娘娘的眼,还亲赐了两个大字来, 真是不得了。

不出几日,都城便都知道凤来绣坊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即便那掌柜的行事有辱门楣, 可那技艺却是旁的绣坊不能望其项背的。便有人动了心, 忍不住去那绣坊瞧瞧, 果见件件都精妙无比, 难怪能入得了宫里娘娘的眼。

既有人已去了那绣坊,旁的人便愈发不管了,沉寂了一年多的凤来绣坊终一日日人多了起来,心儿瞧着绣坊的活渐渐多了起来,便舍了银子请了几位上好的绣娘来, 绣坊愈发热闹起来,名气也更加响亮了。

都城中的人们似乎对凤来绣坊的掌柜再无半点兴致, 不管旁人说什么,她似乎都不在意, 总是带着笑却不开口, 人们只觉得无趣起来,索性不再围着那绣坊。

心儿从未将那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瞧着门庭若市的绣坊,她的心倒愈发静了下来。平日便常在府中陪着越来越顽皮的顺儿,若是绣坊忙了, 便去瞧瞧,日子便一天天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到了第二年初秋,顺儿已经是两岁多了,他那一刻不停的性子让乳母与丫鬟颇是费心,常气喘吁吁地追在她身后,不住地叮嘱着:“小少爷,你慢些着,可别再摔着了。”

顺儿哪里管那么多,只自顾自地迈着两条小腿朝前跑着。有时还专挑了那崎岖不平的小道走着,乳母与丫鬟少不得在后面小心跟着。

他虽在乳母面前顽皮得很,可瞧到了心儿,反倒一步不肯走,只伸着两只手臂,细长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心儿,说道:“娘亲抱。”

心儿最是疼他,但凡他这么瞧着自己,便忙将他抱在怀中,一面用帕子擦着他额头上的细汗,一面疼爱地叮嘱道:“又去哪里顽皮了?可是又将怡儿姐姐惹哭了?如今舅母有了身孕,你见到舅母可要小心着些。”

顺儿只要在娘亲怀中,似乎便分外安心些,伸出手臂将心儿的脖子环住,汗津津的小额头紧紧贴着心儿的脸颊,也不愿多言语,似乎在娘亲身边便满足了,脸上带上几分甜甜的笑来,好几次竟没半盏茶的功夫便倚着心儿沉沉地睡去了。

府内众人也觉得稀罕,没瞧过谁像他这么顽皮的,不过两岁多的模样,却将这府内玩了个遍。

心儿瞧他一日日大了,偶尔便也将他带到绣坊去。或许是新鲜的缘故,这顺儿一听要去绣坊,便是满心的欢喜,他最喜欢那阁楼上的楼梯了,常不知疲乏地走上走下。

一日,心儿正来到绣坊内,可巧沈仲彦来了,心儿便忙将绣好的一双虎头鞋递到他手中,说道:“成瑄已经快两岁了,我这做姑母的还未瞧到过他,这虎头鞋可是我亲手做的,二哥你定要收了。”

沈仲彦一面接了鞋子,一面说道:“你虽未瞧到过他,可鞋子倒没少做了,次次见到你,你定给他做鞋子。”

心儿笑笑,只说道:“只要二哥不嫌弃心儿拙手笨脚便是了。”

沈仲彦笑笑,抬手指了指绣坊,说道:“这凤来绣坊已名满都城,还在城西开了分号了,你这掌柜的若是拙手笨脚,旁人可该如何?”

心儿笑笑,只问道:“父亲可还好?”

他敛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来,轻声说道:“父亲虽说已擢升至户部尚书一职,可朝堂争斗不断,宁国侯虽失了势,可如今竟有些狗急跳墙之势来,其亲信党羽却仍处处针对父亲。”

心儿闻言,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问道:“宁国侯府既已失了势,为何仍对父亲步步紧逼呢?即便伤了父亲,他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他摇了摇头,说道:“宁国侯虽失了圣上的信任,可却有其他的打算,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旦被圣上抓住了把柄,想必定会牵连满门。”

心儿不由得倒吸了口气,说道:“竟是这么大的罪?”

他点点头,望着外面,说道:“岳三哥去福建,便是与此事有关。”

心儿不妨岳明屹南下福建之事竟与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有关,心中不免替他担心起来,忽想到沈仲彦的妻子杜氏,祖父正在福建,便问道:“依稀记得二奶奶的母家正是在福建,不知二哥可有福建的消息,明屹他可还好?”

沈仲彦不妨她还记得此事,便摇了摇头,说道:“自我与玫儿成亲后,杜家便调离了福建,去了湖广府。”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倒吸了口气,瞧了心儿一眼,说道:“莫不是父亲那时已察觉到福建要出事,才说服了杜家离了福建?毕竟杜家在福建多年,根基深厚,忽离了福建,定是事出有因。”

心儿听了他的话,也不由得一怔,若是真如他所说,那自己的父亲——沈家大老爷果真是深谋远虑。

沈仲彦想了想,终还是说道:“也罢,朝堂之事,自有父亲和大哥定夺,也不是我可以看清楚的。至于岳三哥,前些日子倒是听父亲说起过,听说福建之乱已平息大半,只剩余党,最快年底,大军便会班师回朝。”

“最快年底?”心儿喃喃说道,“明屹他今年便能回来?”

沈仲彦笑了笑,说道:“还未作准,你可万万不要急了起来。”

心儿便也笑笑,缓缓说道:“顺儿已经两岁多了,还未瞧得过爹爹是谁,他若再不回来,我倒不知该如何同顺儿讲了。”

他望着她,轻声说道:“自从有了成瑄,我常瞧到玫儿时时记挂着他,你一个人养育顺儿,自是更加辛苦。”

心儿抿着嘴笑了笑,说道:“二哥如今倒知道体谅二奶奶的难处了。”

他也笑了起来,说道:“那日她来你这绣坊的事被母亲知道了,母亲气她行事鲁莽,本无什么事,反倒闹得众人皆以为你我有染。自那日后,她那任性的性子倒敛了不少。”

他说罢,瞧到心儿仍戏谑地瞧着自己,便忙说道:“也不多同你讲了,我还有事呢。”

心儿瞧他不愿多说,知他竟有些难为情起来,便也不留他,只亲自将他送出门,瞧着他去了,才转身回去了。

街对面的酒楼上,有两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与沈仲彦。其中一人说道:“那去了的正是沈家二爷。”

另一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老夫人所说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身旁的那人忙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四爷还需再定夺定夺。”

那人想了想,说道:“那‘云醉楼’里一个唱曲儿的,从前正是沈府的丫鬟,我已经问过她了,这穆掌柜的,正是从前沈府的丫鬟。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时机了,只借着绣坊的掌柜的,将那老狐狸引出来,若是抓到他的把柄,即便是圣上也难再护得了他。”

两人说定了,便转身离了那酒楼。

一日,心儿在绣坊忙好了,便同绿果走了出来,绿果四下瞧了瞧,不由得皱起眉来,心儿瞧到了,便问道:“绿果,可是哪里不对?”

绿果也不确信,只摇了摇头,说道:“兴许是绿果眼花了,只觉得这几日都在绣坊门口瞧到一个人贼眉鼠眼地直往绣坊内瞧。”

心儿四下瞧了瞧,并未瞧到什么人,便笑着说道:“绣坊在这大街上,往来的人多,往绣坊内瞧瞧倒也不足为奇。”

绿果仍有些不放心,却也不再多说,只扶着心儿上了车,主仆二人便一路回了穆府。

第二日过了晌午,顺儿在府里玩累了,瞧到心儿要去绣坊,便闹着要同去。心儿无法,只得将他带至绣坊,任他在那楼梯上爬来爬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这顺儿对这楼梯终失了兴致,便扯着心儿的裙角要回府里去找怡儿玩。

可巧心儿眼下无事,便点头应了,牵着他的手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绿果忽扯了下心儿的裙身,心儿不妨,只转头望着她,她一面转身将顺儿抱起来,一面轻声说道:“小姐,你瞧街对面那酒楼门口。”

心儿忙朝她说得方向望过去,果见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正站在那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绣坊,瞧到心儿望着他,他忙转身往那酒楼里面走去。心儿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一时却怎样也想不出。

她便问绿果:“你昨日说的那贼眉鼠眼之人可是这人?”

绿果点了点头,说道:“似乎连着好几天都瞧到这人了,他为何会一直盯着我们绣坊呢?”

心儿也不明白,只将顺儿从绿果手中接了过来,递到已在车内的乳母手上,她四下瞧了瞧,那人已不见踪迹,便才躬身上了车。

在车上,她便忍不住琢磨起来:那人究竟是何人,又为何一连几日都在绣坊门口瞧着绣坊的一举一动呢?绣坊名声在外,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可仔细想想,却并未与何人有什么过节。若非如此,那便是为了银子,可绣坊只有些日常流水的银子,大可不必这么一连几日的守着。

她正想着,便听到身后传来小二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

心儿忙命来旺停了车,问道:“绣坊可出了什么事?”

那小二大口喘着气,点了点头,心儿不由得一惊,只听那小二说道:“掌柜的,那长公主又来了!说是要见掌柜的。”

心儿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便对顺儿说道:“顺儿,娘亲有些事,还要到绣坊去一趟,乳母先带着顺儿回去,可好?”

顺儿已有些困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道:“那顺儿在屋里等娘亲回来。”

心儿摸了摸他的脸颊,点了点头,便带着绿果从车上下来,瞧着来旺驾着马车走了,才回到绣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