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听到岳明屹的名字, 心儿不由得一怔, 问道:“岳家三爷会护送外祖母、舅父一家回到都城?”

沈青正点点头,说:“正是, 岳将军带了世子爷和三爷去西北平乱,如今战乱已平, 圣上便先遣三爷护送穆家平安回到都城来。”

心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岳明屹也要回来了, 他还会护送着外祖母、舅父一家回来, 有他在, 外祖母定能平安回来。

沈青正见她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便说道:“天色不早了,心儿且先回去,待到穆老夫人回来之后, 我自会带你去穆府与众人相见。”

心儿点点头,说:“奴婢谢过大老爷。”见他坐在书案前, 便轻轻福了个身,退了出来, 转身回玉藕轩去了。

自从得知外祖母、舅父一家要从西北回都城来, 心儿便觉得欢喜起来,不知不觉中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二爷沈仲彦不由得暗自纳罕, 不知那日心儿在父亲那里得了什么消息,整个人都变得欢愉起来,嘴角常常挂着浅浅的笑。

不觉进了六月, 都城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圣上下旨将太子及家眷子嗣全部流放至福建一带,后又拟旨,封了五皇子安亲王为太子,入主东宫。没多久宫中的德妃娘娘畏罪自戕,圣上龙颜震怒,她最终竟没葬入妃陵,她的母家也因作恶太多而获罪,家产悉数被查封,所查金银数额之大,令人咂舌。

到了月底,都城凝重的氛围终消逝了些,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沈府也褪去了紧张的阴霾,上上下下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一日,二爷沈仲彦早早从家塾回来,进了玉藕轩,却发现院内静悄悄的,他索性放轻了脚步,一心想瞧瞧众人都在干什么。

他走进正厅,便瞧见黄鹂正坐在榻上结络子,一旁的红木独板面心炕桌上摆着各色丝线,炕桌的另一边,却是黄莺正躺在榻上睡着了。

沈仲彦偷偷一笑,蹑手蹑脚地绕到黄鹂身后,用手中折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黄鹂不妨,被吓了一跳,口中不禁“哎呦”叫出了声音。

她边抚着胸口边回头一瞧,见是二爷沈仲彦,忙站起身来,说道:“真是把人吓死了。旁的不学,倒学别人躲在身后唬人。”

沈仲彦也不答,只自顾自地笑着。

黄莺也被二人吵醒,见沈仲彦回来了,忙坐起来将头发挽了挽,下地穿了鞋子,又捧了茶递到他手中,问:“二爷今日回来的倒早。”

沈仲彦止住笑,接过茶,说:“今日先生身子不适,便让我们先回来了。”说罢,他便促狭的望着黄鹂。见她仍抚着胸口,徉怒不去看自己,便四下望望,问:“怎么没瞧到心儿?”

黄鹂抿着嘴一笑,说:“心儿许是料到你要回来唬人,早躲着你呢。”

沈仲彦笑笑,吃了口茶,忙搁下茶碗,起身便往心儿所在的西房去了。

到了西边的屋子,透过敞着的门,沈仲彦便瞧见心儿正背对着门坐在绣墩上,垂着头,手中似乎在做着什么。他轻轻走到她身后一瞧,便见她正捧着一个花绷在一方石青色的帕子上绣着什么,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他细细一看,不由得一怔,她绣的正是一对活灵活现的五色鸳鸯,一针一线都分外用心。他不由得叹道:“心儿绣得可真好。”

心儿不妨身后有人说话,手一抖,细细的针尖便戳到了指尖,她吃了疼,不由得“哎呦”一声。

沈仲彦见她微蹙着眉头握着手指,再往下一看,便见她左手指尖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子来。他心中一急,忙拿过她的手指,不容分说便放入自己口中。

心儿一惊,忙用力挣脱他的手,将手藏在身后,只呆呆地望着他。

沈仲彦还欲拿过她的手,抬眼却看到了心儿眼中的不解,也不由得一怔,便忙垂下手来,轻声说:“都是我不好,本想唬你一跳,没想到却叫你伤了手。”

心儿缓缓摇了摇头,说:“是奴婢一心只顾着针线,竟没听到二爷进来了。再者说,做针线难免被针扎到,也不是头一次了。”

沈仲彦垂下头,忽看到桌上的花绷,便要拿起来,口中说道:“绣的什么?给我瞧瞧。”

心儿见他要看自己绣的东西,不由得急起来,忙一把夺了过来,藏在身后,说:“没什么,不过是绣着玩的。”

沈仲彦不妨她夺了去,不由得直直地望着心儿,方才明明瞧见她正聚精会神地绣着一对五色鸳鸯,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听到,如今却说是绣着玩的,还藏在身后不让自己看。

他不由得暗中思量起来:她似乎正在绣着一条石青色的帕子,这并不是女子常用的颜色,难道她正在给男子绣帕子?沈仲彦眼睛一亮,她躲着自己,偷偷在房间里绣,不愿给自己看到,难道她正给自己绣鸳鸯帕?

沈仲彦忽觉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自从那日她从梨香园回来后,便甚是欢愉,莫不是她听说了什么,知道了日后便是自己的通房丫鬟了,所以才心中欢喜,如今又绣这帕子,还躲着众人,不肯给自己瞧到,恐是害羞了。想到心儿竟与自己心意相通,他不由得喜上眉梢,只呆呆地望着心儿笑着。

心儿将帕子藏在身后,心中不免有些懊恼,自己怎会只一心绣着帕子,竟没听到有人进来了。那日得知岳明屹七月便能回到都城,才想到这帕子还没有绣,虽他不能与大小姐喜结连理,可终还是要成亲的,这帕子定还是要送的。随后她便描了花样子,得空便躲在房内绣着,没想到今日被二爷撞到了,若是他问起来,自己该如何作答呢?

她心中正忐忑不安,忽抬眼瞧见他正望着自己笑着,不由得有些困惑起来,问:“二爷瞅着奴婢笑什么?可是奴婢哪里不对,惹二爷发笑了?”

沈仲彦不说话,仍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心儿有些局促起来,她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头发,放下手来,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又低头望望自己的裙衫,方抬起眼来。

沈仲彦仍望着她,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更添了几分羞怯的神情,别有一番动人之处。他忽觉得脸有些热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深了些。

心儿有些着急了起来,说:“二爷这样望着奴婢发笑,奴婢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沈仲彦见她真有些着急起来,忙敛了笑,认真地说道:“心儿很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见到心儿高兴,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儿仍望着他,他温柔地一笑,说:“你接着绣吧,我去给母亲请安了。”说罢,转身便朝外走,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转头冲心儿笑了笑,才有些不舍地迈步出去了。

心儿心中仍有些困惑,轻轻摇了摇头,见他并没有多询问,轻轻舒了口气,又从匣子里拿出了帕子,接着细细绣着。

沈仲彦满心欢喜地朝福禄居走去,如今已进了六月,气候宜人,池中的莲花朵朵盛开,或红的、或白的、或粉的,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地点缀在碧绿的荷叶间,如同池中仙子随风摇曳着。他心下纳罕,自己自小在这园中长大,竟是头一次瞧到这莲花的清雅之姿,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忍不住在池边细细赏玩了一番才往福禄居去了。

进了福禄居,便见众人都在,连大老爷沈青正也端坐在正厅里。他给众人行了礼,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打量着屋内众人。

大夫人陆氏和二夫人杨氏面露喜色,说话时嘴角都向上弯着,大老爷虽未露出笑容,可眉头间的皱纹似乎没那么深了。再看二老爷沈青直和大爷沈伯彦,似乎神色都有些轻松,微微带着笑。

沈仲彦有些不明白,自从太子谋逆之事被彻查之后,都城中人心惶惶,沈府虽置身事外,却也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如今事情过去四个多月了,明面上虽平息了下来,可谁都知道圣上仍在暗中盘查着太子与德妃娘娘的事情,都城的官宦人家人人自危。虽说安亲王如今成了太子,可在这般形势下,谁也不保会发生什么,沈家也并没有几分欢喜。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竟能让众人都露出些许笑意来?

沈仲彦便对大夫人陆氏说:“母亲眉眼带笑,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陆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她望了望众人,对沈仲彦说:“眼下可正是有一件喜事呢,玉柔,哦,是太子妃殿下,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沈仲彦有些意外,随即也欢喜起来,说:“难怪母亲神采飞扬、笑逐颜开,这可真是一件好事。”

杨氏也忙说道:“谁说不是呢,都说太子妃命格贵重,如见看来可是千真万确的,太子刚入主东宫,太子妃便有了身孕,日后太子妃便母仪天下,身下又有子嗣,可真是福慧双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