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

心儿闻言不由得一惊, 忙问道:“岳家三爷受了伤?”

穆锦言不妨她似有些急了起来, 问道:“心儿也知道岳家三爷?”

心儿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忽乱了起来,忙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倒是听说过, 从前在沈府时常听沈家二爷说起。”

穆锦言也未多想,只说道:“沈、岳二家是几世的交情, 沈家二爷常提到, 倒也不足为奇。”

心儿见他没有多问, 稍松了口气, 可心中仍记挂着岳明屹的伤, 便问道:“心儿曾听沈家老爷说岳家三爷会护送穆家众人回来,可如何岳家三爷又会受了伤?”

穆锦言抬眼望了心儿一眼,缓缓说道:“驻守西北的将领阎启伙同鞑靼的可汗狼狈为奸,偷袭大军,三爷领命回去支援, 却不想中了鞑靼的圈套,三爷死里逃生, 却身负重伤。”

心儿不由得攥紧了帕子,正想再问, 却不妨烟紫凝着眉, 对穆锦言说道:“你们男子,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无趣得很。”

“如何无趣?”穆锦言忙说道,“大丈夫便该征战沙场、保国安民。”

“那哥哥为何不去?”烟紫撇了他一眼,说道。

穆锦言被她这么一问, 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烟婉忙说道:“好了,你们不要闹了,我们穆家世代行医,你何时见到我们穆家的人从戎?”

二人听了她的话,都不再开口,各自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心儿瞧到众人都不开口,便也不再多问,可心中却不免担心起来,岳明屹他究竟境况如何,他的伤可要紧?

穆老夫人瞧到兄妹几人不再言语,又见时候不早了,便带了众人离了映月阁各自回去歇下了。

且说沈府的中秋虽因小少爷沈成璟的出生而喜气了不少。可仍是国丧期间,众人也不敢逾越了,仅是府内众位主子聚齐一堂品酒赏月而已。

大老爷沈青正虽勉强说笑了几句,可众人仍瞧得出他面色不虞。大夫人陆氏见他沉着脸,便料到是因为心儿去了穆府的原因,心中也隐隐不悦起来。

众人见二人似乎各怀心事,也便不敢过分喧闹了,二老爷沈青直略吃了些酒索性便喊头疼,早早离了席。到了午夜时分,众人也便各自散了。

二夫人杨氏回到寿禧堂,正瞧到小丫鬟香秀眉眼带笑得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杨氏身旁的丫鬟宝莲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昨日瞧着还是魂不守舍的,今日怎么就高兴成这般模样?”

杨氏也瞧到了,便叫住了香秀,问道:“今日瞧到你眉开眼笑,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香秀不妨杨氏问她,忙停了脚,上前答道:“回二夫人,只是今日中秋,一时心中高兴便忘了形。”

杨氏笑笑,说道:“又不是头一次过节,怎么高兴至此呢?”

香秀瞧到杨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索性也放大了胆子,说道:“二夫人可听说了从前玉藕轩那笔墨丫鬟心儿的事情?”

“哦?”杨氏听到“心儿”二字,不由得睁大眼睛,问道,“心儿不是前些日子去了梨香园,专门在大老爷身边伺候吗?可出了什么事?”

香秀见她不知情,心中愈发高兴,说道:“都当是她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呢,谁知道,昨日一早,她竟然因做了错事,惹怒了大老爷,被撵出了沈府!”

杨氏一惊,问道:“此事当真?”

香秀点点头,说:“今日奴婢去厨房传饭菜,厨房里的人都知道了,正四下议论呢。素日与她交好的黄鹂、黄莺也都红着眼睛,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还能打听出什么来呢?只知道是被周大爷送回族上去了。”

杨氏不由得觉得蹊跷:自从二爷沈仲彦开口要心儿当通房丫鬟之后,大老爷夫妇二人便将心儿安排到了梨香园,听说还专门收拾出一处僻静的院子给她住。这些都坐实了自己当初猜的没错,这心儿定然是大老爷沈青正同外室所生的女儿。

可她怎么忽地被撵了出去?难道是大夫人陆氏容不下她?可大老爷却如何狠的下心来将自己的至亲骨肉撵走?杨氏转念又想,只凭大老爷从前对心儿这个小丫头的处处照拂便可知道,他定然是不会舍得将她撵出府。

难道是这心儿犯了什么大老爷不能饶恕的错?她便问香秀:“你可知道她犯了什么错?竟会被赶出府?”

香秀摇摇头,说:“只听说是打翻了老爷的茶,将大老爷的墨宝都毁了。也算她运气差,偏生大老爷本就不痛快,便一怒将她撵了出去,连从前寿安堂的胡嬷嬷也受她牵连,被夫人送到庄子上去了。”

杨氏倒吸了口气,若是个普通的丫鬟,大老爷也定不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事将丫鬟撵出去,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愈发不会如此。那这必然是个幌子,甚至为了不走漏风声,竟将寿安堂的胡婆子也送到了庄子上,她可是沈府的老人了。

可大老爷究竟为何又要把心儿送出府呢?她能去哪里?二夫人杨氏一时没了头绪。

香秀垂手站在杨氏面前,面上仍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原来这香秀正是那日在假山中的人,这一向她经不住那小厮秦五的甜言蜜语,入夜之后便去了外园与他私会。二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却听到有人叫心儿的名字。

香秀暗暗叫苦,若是自己与秦五的苟且之事被心儿听到了,日后如何见人?自从那日之后,她便忐忑不安,生怕心儿将她的事情告诉主子们。

正当她寝食难安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的人说心儿因犯了错被撵了出去。她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轻快,不由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杨氏望着面前的香秀,知道她也并不知情,便摇摇头,说道:“倒是可惜了,心儿这丫头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乖觉的。”

说罢扶了丫鬟宝莲的手,站起身来,说:“今日晚了,也该歇了。”

香秀见状,便退了出去。

杨氏缓缓走入内室,心中仍琢磨着心儿的事情,不妨二老爷沈青直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

杨氏微蹙了眉,口中却柔声说道:“老爷酒吃到一半便离了席,妾身还当是老爷身子不爽已经歇下了呢,怎么倒是从外面才回来?”

沈青直微微一笑,说:“一时有些头疼,便在园中找了个亭子先歇了歇。”

杨氏走到他面前,伸手解了他领扣,说道:“老爷是不是又去哪里寻欢作乐去了?”她细细闻了闻,这满身的酒气中似乎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沈青直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说道:“夫人如此妩媚动人,我怎会舍得去寻欢作乐呢?”

杨氏伸手轻轻拍掉他的手,娇声说:“老爷口中说不舍,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若是这么想,如何还会有两房姨娘?”

沈青直朗声大笑,说道:“那还不是夫人贤惠,赏给我的,若是夫人不肯,我哪里敢收在屋里?”

“呸,”杨氏瞪起桃花眼,说道,“若不是老爷自己心中惦记着,妾身又如何肯将她二人给了老爷,她们可是妾身的陪嫁丫鬟,如今她们见了妾身哪还像从前那般亲近?”

沈青直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说:“还是夫人大度,明日我便去说说她二人,若不是夫人,她们如何能这般锦衣玉食?怎能同夫人生分?”

杨氏轻哼了一声,又说道:“她二人倒也罢了,还有上次那素心,妾身还没有向大嫂开口,她倒是当着妾身的面把素心骂哭了,害得妾身没脸。”

二老爷沈青直轻轻“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一时瞧上她有几分姿色而已,谁知她是个不识抬举的,也罢,日后便是舔着脸送过来,我也是不要的。”

杨氏稍微放下些心来,忽想到心儿的事情,便说道:“这园子里的人,老爷瞧上了也倒罢了,好歹出不了沈府,老爷可万万不能背着妾身在外面养了外室。”

沈青直一怔,问道:“夫人如何想到这个?我可万万不敢。”

杨氏冷笑了声,说:“不敢便好,若是日后你将外室生的孩子带到我面前,可别怪我容不下他。”

沈青直忙说道:“夫人放心,我可没这个胆子。”

杨氏笑笑,便不再多言语,只替他解了衣服,伺候他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杨氏便将二老爷身边一个刚留了头的小厮叫了进来,问道:“我且问你,昨日老爷吃了酒后去了哪里?”

那小厮十多岁的模样,战战兢兢,忙答道:“回夫人话,昨夜老爷吃了酒后便离了正厅,小的便伺候老爷往寿禧堂来。忽老爷头疼的紧,可巧走在沁芳亭那里,便进去歇了半晌,小的便去厨房端了醒酒汤来,回来伺候老爷用过了,待老爷略好了些,才随着老爷回了寿禧堂。”

杨氏“哼”了一声,说道:“我知你素日便替老爷遮掩,昨日的事你也要遮掩不成?”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小的不敢说半句谎话,请夫人明察,若是敢说半句,便是天打雷劈。”

杨氏冷笑一声,说:“你少在我面前发誓赌咒,若老天真有报应,你早被就被天打雷劈了。”

那小厮连连磕头,口中说道:“还望夫人明察啊。”

杨氏也不理他,只看他如捣蒜般磕着头。半晌,才说道:“好了,我不过随便问问,你起来吧,若是老爷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那小厮忙答道:“小的今日并不曾见过夫人,夫人也不曾问过小的话。”

杨氏点点头,说:“还算有点眼头见识,去吧。”

那小厮忙磕头谢过了,便急急站起身离了寿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