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统治是由于他们愿意统治;另一些人统治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被人统治---对于他们来说,统治不过是两害中之轻者。”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赵高 秦王宫?秦王寝宫】秦王政廿五年腊月十三人定
秦王在榻上昏睡不醒,两天来赵高安排了内侍替他擦拭身体,喂食米汤,自己也寸步不离地守着。赵高心中有鬼——这两天秦王突然不理朝政也不见任何人,已经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自己这次的计划成功便罢了,可如今事情却完全不似他所想那般进展,这让他万分惶恐。赵高生怕扶苏会深入调查秦王为何会昏倒,所以一直以秦王因扶苏与骊瑶之事愤懑成疾为由对外搪塞。
赵高正准备带上门,却忽然瞧见床榻上的秦王竟突然坐了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赵高忙转回身跪在床前:“陛下恕罪!陛下终于醒了!臣等都快被吓死了!”
秦王却似乎没认出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斜着眼睛歪着脑袋,盯着赵高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赵高见秦王许久不答话,便大着胆子偷偷地抬起头,这一下却正好对上了秦王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着憎恶与怨恨的眼睛,与之前那气吞山河的君王气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赵高吓得双腿一软,便跪向地上,不住的用头敲击着地面,讨饶道:“陛下饶命,陛下恕罪!下官,下官也是为了陛下能够如愿获得长生不老之法,实不知此物会对陛下造成如此伤害呀!”
可秦王却又没了声音。赵高又跪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不敢动弹分毫。过了许久,才听到秦王的声音再次在殿内响起:“此物确为仙人神器啊!”
赵高颤巍巍地用手撑起身体,用已经麻木的双脚努力站稳,但身体仍保持近九十度的拜伏状态:“陛下,下官已将‘廻魂罍’封存于宫中偏殿,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秦王却完全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兴奋地命令道:“赵爱卿这又是为何?寡人已于睡梦中与仙人游历仙境仙宫。你现在速速将‘廻魂罍’取回宫中,稍后寡人用膳后需再访仙人,以求相赐永生之法!”
【扶苏 秦王宫?正殿】[秦王政廿五年腊月十四鸡鸣
扶苏听闻父王醒来,便带着早已写好的奏疏,天尚未亮,便连夜领着骊瑶与张信再次急匆匆地赶往大殿——若不能借此机会一举将赵高扳倒,他只怕会夜长梦多。
秦王在大殿中央端坐着,眉头紧锁。扶苏向前一步,高声道:“父王,儿臣有要事相奏。关于九原狕兽之事,是否可派儿臣再次前往调查?一来儿臣了解当时事发之地的环境,二来——”
一直盯着殿下三人的秦王,突然两眼圆睁,大喝道:“给吾住嘴!”扶苏突然被当头一骂,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殿下群臣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秦王怒道:“吾早已说过,此事休得再提!汝将吾说过的话,当做甚么!”
“可是父王,儿臣的确——”
“住口!”秦王再次打断扶苏,可视线却一直没离开骊瑶的脸:“汝与这楚国妖女苟且,与张信逃狱之事,吾尚未处罚!既然汝执意与此二人同流合污,那便不要怪吾没有提醒过!”
秦王的突然暴怒,让扶苏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前父王虽对自己严厉,但却从未动过如此大的肝火,难道此次父王真的彻底对自己失望了?况且父王曾说过此事日后再议,为何突然又变成不得再提了?
“殿前禁卫!”秦王下令道:“命两个十人队,将公子扶苏及其同党张信、骊瑶立即拿下,囚禁于公子扶苏府内。没有寡人旨意,不得允其踏出府门半步!”
扶苏被殿前禁卫拖了下去,心中却是死灰一片。他不明白,一向明事理的父王,为何对待如此重要的国事,竟会出尔反尔!
【骊瑶 咸阳?扶苏寝宫】秦王政廿五年腊月廿二晡时
“公子,公子?公子你在房内吗?”骊瑶轻轻地叩击着扶苏的门:“晚膳时间早就过了,是不是吩咐厨子把饭菜再热一热?”
“不,不用了……”房内传来扶苏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你别来管我,我还不饿。”
骊瑶轻叹了一声,不知房中的扶苏昨晚又独自饮酒到甚么时候。
骊瑶亲眼见过狕兽的凶悍残暴,深深理解扶苏心中的担心:眼下尚不知狕兽数量到底多少,若此等凶兽真正受人控制,可以成群结队听人命令,攻守自如,那即使是合六国全部军队,估计也很难抵挡得住。而以扶苏忧国忧民的个性,在这个当口一定不肯跟自己远走塞外,过放马牧羊与世无争的生活。
扶苏此刻内心极为矛盾,原本与骊瑶在极北之地相逢,是件值得开心的大好事,可偏偏一波三折,先是牵扯进赵高豢养狕兽的阴谋之中,现在又被软禁在府中。他知道自己此次冲动的行为让父王无比失望——父王一再教导自己:成大业者,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乱了自己的方寸。可今面对这样重大的国事,竟会充耳不闻!扶苏从前从来未见过父王如此惛瞀!
况且狕兽之事,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凶险。此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仅凭他们三人和府内的内侍,恐怕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冲出禁卫的封锁;而扶苏也十分担心,即使成功见到父王,父王也可能会更加恼怒,一怒之下倒是更有可能会危及骊瑶和张信的生命!陷入两难的扶苏感到自己只想要逃避这一切:难道国事、家事,亲情、爱情,终究须得有所取舍?
骊瑶与张信见扶苏归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心中便已猜到了几分。可后来扶苏竟然干脆躲了起来,谁也不见,每日只将自己关在房内,借酒浇愁。骊瑶与张信见扶苏故意躲着他人,更是心中焦急。可心急却无半点作用,扶苏接连几日晚上饮酒,白天则在房内大睡,只有饿得实在受不住了才进食少量白粥。
骊瑶不死心,又伸出手敲了敲门:“公子,你还是出来喝点粥吧,这都熬好了,别让我再端回去呀!”
房内没有动静,骊瑶叹了一口气,转身便欲离开。却听得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骊瑶急忙转身回来,却看得门口站着的扶苏,已跟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几天不见,浓密的胡茬已爬满了扶苏的脸颊,黑眼圈和深凹下去的眼眶,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无比憔悴。
大颗的泪珠顿时便从骊瑶的眼眶中涌出,她连忙将手中的餐盘端到扶苏面前:“公子,这是我亲手给你煲的,快趁热喝了吧!”
扶苏伸手替骊瑶擦干了脸上的泪:“哭什么,我挺好的。”接着端起碗便转身要向屋里走。
骊瑶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拽住扶苏的袖口,带着哭腔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父王是不可能让我们在一起的!我找机会同张大哥先离开咸阳,等你想清楚之后,再来找我们便是了……”
扶苏却道:“给我点时间,我正在想办法,再等几日……”随后他将袖口一扯,赶忙进了屋,将门紧紧地关在身后。
骊瑶站在门口,心中突然觉得万分绝望,哭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