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周夫子入内,一时静谧,众人纷纷起身,向夫子行礼。
这是满月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听周夫子讲学,周夫子年龄六十岁左右,两鬓虽斑白,可束在脑后的头发依旧是黑色。脸上没有饱经沧桑的痕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副读书人的气度。
满月道听途说过他,他其实是卫国人,还在卫国考过科举,成绩不错。不过母亲是晋人,卫国的朝堂不比大晋群览天下,两国本就势如水火,所以周夫子被褫夺了成绩,一时一落千丈。
此后他也无心报效朝廷了,开始做起布衣教书育人。别说这周夫子教学生倒是很有一套,几十年间桃李满天下,卫晋二国的朝堂内都有了他的学生。更有人言,得周夫子教导肯定能登科入朝辅佐天子。也不知道后来的卫国后悔不后悔。
周夫子慈笑的朝大家点点头,又看见坐在角落的满月以及挺直站立一旁的陆怀册,颇有置喙的意思,随后止住话,只问道:“杨小娘子身体好些了?”
满月毕恭毕敬:“好多了,多谢夫子关心。”
周夫子颔首,开始今日的讲学。
满月那日昏昏沉沉中,曾听到过周夫子大谈孔孟之道,她虽然听不惯文人那别别扭扭的话,可还是能听的懂。本以为今日也是如此,却不想寻常的孔孟之道昨两日已经讲完了。周夫子擅谈政史,昨日给大家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回府思考,今日前来回答。
也许是顾虑着满月一无所知,周夫子又重复了一遍昨日的布题:“春秋时期,大小百国争霸,混战不休,地荡山摇。纪国国小兵弱,不经战火,纪国君主建天上王城,领一方百姓避世而居。可诸国纷争,不愿割寸草寸木,天上王城很快覆灭,纪被齐吞并。”
周夫子顿了顿,又道:“后世之人曾论纪天子,避或不避都难逃覆灭,何不奋力一战,兴许国有转机。诸位都是朝臣后人,其中不乏日后拜内阁中枢者,今日可就此史事畅所欲言,止于乾元学宫,仅供师生辨学。”
虽然是特地说给满月听的,可他高估满月了,满月丝毫听不懂。不过好在女子不插手朝政,这次辨学是给她们开开眼界的,在一旁听着便可。
只见公子哥们一个个似乎都做足了准备,跃跃欲试。
从敏王开始,敏王眉清目秀,满月这才仔细看他的模样,小小年纪长了一双摄魂眼,放在现代是个做牛郎的好料子。
想什么呢?她很快打住想法。
敏王起身,朝夫子行了一礼,开始侃侃:“小王认为,一退再退不是长久之计,攻乃最好防守。虽纪国弱小,可春秋时诸侯国大小上百,诸如纪国一类数不胜数,结盟才是纪国最好出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攻反退是自取灭亡。”
敏王的声音还在继续,讲着如何结盟,又如何拼出一条血路。他到底还小,他只顾回答夫子的问题,说出他心里想法,却不知结合眼下实际。他并非圣上的亲弟弟,虽贵为王爷,可身旁缺乏幕僚替他分忧解难。
语毕,只听一旁讥笑:“王爷说的很好,可是如今宣平侯要从河西撤回京师了,您合该拦着。”
宣平侯是敏王外祖,敏王登时面红耳赤。满月摇摇头,看来这个敏王也地位也不怎么高,处处受气,好可怜的孩子。
关于敏王的事,满月也略有耳闻。敏王的娘是先帝一个美人,地位不高。江美人怀孕时,圣上的身体已经不禁风缕了。江美人有孕四五个月时,先帝就驾崩了,敏王是先帝的遗腹子,这个孩子自然饱受指点,有人说他不详,更有人说他不是皇家骨血。可怜的江美人日夜提心吊胆,生产时亏虚,诞下孩子便撒手人寰了。
先帝一驾崩,太子就继位了。好在圣上没有听信风言风语,对他这个小弟弟格外关怀,毕竟是亲兄弟。圣上从军营里提拔了江美人的爹江树,也算对弟弟的补偿。江树虽然年级大了,可行军打仗还是颇有两把刷子,很快和杨昭明齐名,后来敏王封王,便荫了他外祖一个侯爷的爵位。江家没有儿子,后继无人,这个爵位也就到江老爷这打住了。
敏王是一个不会继承皇位的王爷,身后又没有强大的靠山。好在他年纪小,不参与朝堂之事,说对说错也无妨,众人听个乐。小孩讪讪坐下,胸口起伏的快。
而后许家的公子站起来,行礼后道:“学生以为,韬光养晦才是圣人之道。如若兵力十足,自然无可畏惧,可明明弱小,还要以卵击石才是自取灭亡。既然避与不避都难逃覆灭,何故要强硬碰撞?士兵并非铁打,明知送死还要去送,不是一个仁德的天子所为。”
嗯!满月听他继续说着,心想这个人善良!她悄悄看向身旁赵孟音,不敢出声,只做口型:“谁呀?”
赵孟音惊讶看着满月,口型道:“你不知道?”
满月摇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自己脑子不好使…不是,示意自己是一个失忆的人。
赵孟音明白,在纸上快速写下后揉成团扔给满月:许太妃内侄,宰相幺子许玄鹤
许玄鹤还在滔滔不绝,一番言论已然引起窃窃私语,周夫子颇为满意的看着他,待他说完,不住点头:“许小郎君心怀天下,仁义善良,许宰相有子如此,周某羡煞呀。”
满座不禁都去看许玄鹤,满月亦是,许玄鹤对上满月目光,稍作停顿颔首示意。周遭小娘子看在眼中,不免又不满满月。
“她有什么好看的?”
“病恹恹弱不禁风的。”
“嘘,陆侍卫在看你。”
......
满月:我就不应该来!
其实对于这些辨讲,满月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她来乾元学宫纯粹是为了接近公主的,现在好了,弄巧成拙。公主因为她受了更重的责罚,以公主的性格,只怕记恨上她了也未可知。以后再相见,会和她做朋友吗?会听从她的建议吗?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因为迁怒她,而对杨琰改变了态度呢?
哎!她心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