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儿领了丫鬟仆随迎至秋霞阁门口的时候,就见华阳郡主和李氏携伴并排走了过来。
宜儿忙着过去见了礼,华阳郡主手快,李氏尚没开口,她已伸手将宜儿扶了起来,笑着道:“我今也是过来随便看看,快起来快起来。”
待宜儿起身,华阳郡主将她上下端详了一番,抱怨道:“怎地如此消瘦?平日里也不知道多吃一点么?”
宜儿也是设想过此番与华阳郡主见面时的情景,到是真没想到华阳郡主一上来竟是说出这般一番慈爱关怀却又不失亲近的话来,当下便微红了脸,垂了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
李氏便道:“这丫头得空了就喜欢自己捣鼓一些吃食,换作她自己了,可不就是饭量太轻了么。我这做娘了说了她多回了,可她就是吃不下去,也是没辙啊。”
华阳郡主道:“这可不行。可是刚从北三州回京,这一时半会的饮食上还有些不适应?我府上有个连州过来的厨娘,擅长一些药膳的烹制,做的东西到是别致可口,明儿我就让她过来,好好的为杜小姐调理调理身子才行。”
宜儿到没觉得自己有多瘦弱,只是华阳郡主也是一番关切好意,她到也不好推拒,只得询了李氏的意,点头谢了华阳郡主。
谁知华阳郡主又道:“我听说当日在白马寺,夫人和杜小姐都在,唉,当真是天可佑见,让夫人与小姐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宜儿一怔,无缘无故的,华阳郡主如何会提起当日白马寺的事情?细细一想,心头顿时明悟,只怕是姜宥为让她在华阳郡主面前留下好印象,事先将白马寺她拼死推开姜宥的事情说与了华阳郡主听,而且以那家伙的个性,还指不定如何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如何如何舍己为人的光辉形象了呢?不过能给华阳郡主一个好点的印象,宜儿自也是愿意的,毕竟她是姜宥的娘亲,算是姜宥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了,要是将来……宜儿有些心跳得厉害,这还会是自己的公婆,若能将婆媳关系处好,也算是如今宜儿的心愿了。
一行人进了屋,宜儿亲自侍候着二人在上首坐了,她坐了下尾作陪,待丫鬟们上了糕点茶水,华阳抬目看见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来了兴趣,起身信步走了过去,拾起一张宜儿练过字的宣纸,细细的品看了起来。
李氏道:“这丫头平日里娴静,不是寻些针线女红来做,就是在这写写字,我见她当真喜欢,到也没拘着她,权当饭后茶余的一个消遣吧。”
华阳郡主看了,笑着点头,回头对宜儿道:“你这字,可是仿的江南宋万宋子昉的字?”
宜儿道:“起初父亲是为我寻了宋万的字帖仿写,后来渐渐懒散了,也没再照帖仿写了,都是由着意性胡写一通,让郡主见笑了。”
华阳郡主笑道:“我就说嘛,这字形似宋万,格局布画却与宋万的字相去甚远。老实说,宋万的字柔美缠绵,到是适合闺中女子仿练,不过过于悱恻缠绵,就有些无病呻吟的意味了,你这字虽起自宋万,布局笔锋却比之利落顺畅多了,我到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于书画之上竟能有此火候,当真是难得了!”
李氏听华阳郡主夸赞宜儿,心里自是受用,笑道:“郡主可别夸她,你见她是个稳重的,殊不知她得意起来也是个皮实的主,可是经不得夸的。”
华阳郡主笑道:“杜小姐本来年纪尚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有些小女儿形态正是应该。大夫人有如此一个孝顺知心的小棉袄陪在身边,可真是福气啊。”
宜儿略垂了头,乖顺的陪在二人身边,不怯场无措,也不多言卖乖,华阳郡主看在眼里,心里便又多了一层喜欢,道:“你这字啊,到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至亲长辈。”
宜儿一怔,愕然抬头。
华阳郡主道:“先父年轻的时候,练字初期到与你这字颇为神似。”
华阳郡主的先父,那便是云平长公主的驸马,前东升侯谭卫了,那可是举世公认的一代书画大家啊,如今华阳郡主竟将宜儿的字和年轻时的谭卫相提并论,已是极高的评价了。
宜儿俏脸微微一红,道:“老侯爷的字举世闻名,铁划银勾,笔力苍劲,哪是小女子这字能比得了的?”
华阳郡主道:“夫人和小姐或许不知,先父年轻时脾气暴躁,写的字却是柔美翩翩,他老人家年岁越长,脾气是慢慢的下来了,可写的字反而逐渐遒劲有力,隐有金戈铁马之势,从而自成了一派。若说先父后期的字,以杜小姐今日的水准,确实是欠了火候,不过若说他老人家年轻时的字,到真和杜小姐而今的字体有些许神似。”
李氏道:“老侯爷那是书画大家,常人哪能比得?郡主也太抬举她了。”
华阳又道:“杜小姐字写得如此飘逸,不知可学过画?”
这华阳郡主擅画,尤其是画竹,已隐然是天下闻名的一代丹青圣手,早在老东升侯谭卫尚未辞世的时候,就有人送了他们“一门父女,书画双绝”的称誉,上次姜宥生辰,杜晋瑶讨巧卖乖,也已喜好画竹为由头博得华阳郡主欢心,只是事后再来回想,华阳郡主擅画的名声早已人尽皆知,杜晋瑶充傻装愣,总是落了行迹,现了故意巴结奉承的迹象。
如今华阳郡主如此一问,李氏到是心头一紧,唯恐宜儿一个答得不好,会在华阳郡主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宜儿大大方方的摇了摇头,道:“不曾学过。小女启蒙得晚,坚持每日练字已是勉强,不敢贪多,所以便没再学画。”
华阳郡主早已打听了宜儿的过往,知道她回到李氏夫妇身边,过着如今这般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才三年时间,之前别说是写字练画了,怕是连肚子也是填不饱的。短短三年,她便能将字练到如此程度,固然是她有这般天赋灵性的原因,更多的恐怕还是她勤奋专注的缘由。心中遂是越发欢喜,道:“我们呆在内宅的妇道人家,这些个不过都是消遣,若说非要练至什么成就,却是有些过了,练字如此,学画也是如此,你若还对学画有些兴趣,改日到我府上来,我那有几副适合初学者画的淡描,我指给你看。”
华阳郡主此言,已是明说了要教宜儿画画了,李氏自是欣喜,宜儿也忙着福身应了下来。
华阳郡主看了字,越过书桌,又在软榻边上的片蔸里捞起了一条绣帕,那帕子上绣的是几支梅枝,上面立了两只画眉,绣得是活灵活现,尤其是那两只画眉鸟,引颈高歌,栩栩如生,让人一眼看去,耳边竟似有鸟鸣滑过一般。
华阳郡主啧啧称奇,问宜儿道:“这个也是你绣的?”
宜儿点了点头,道:“平日闲来无事,绣着玩的。”
华阳郡主摇头笑道:“你这个还叫绣着玩的?那你让那些绣楼的绣娘们,一个个都情何以堪呢?”
宜儿抿嘴笑道:“这小东西郡主若是喜欢,鸢儿便送给郡主作耍,只是这质料不过是普通的云锦,怕……”
“好好好,这东西我还真喜欢,你既送了我,我可要收起来带走了。”
宜儿道:“郡主不嫌弃,鸢儿已经很欢喜了。”
华阳郡主想了想,伸手取下头上的精雕琉璃玉飞凰逐月簪,递给宜儿道:“我是长辈,也不能白谝了你一个晚辈的东西,这簪子我带得久了,也不值当什么,你拿去作耍便是。”
宜儿推辞了几句,见华阳郡主执意要送,只得接过来称了谢。
三人将宜儿的闺房逛了个遍,华阳见屋内的摆设装饰以淡雅为主,清馨别致,却又不失单调,心中暗暗点头,又见陪侍在侧的丫鬟个个垂目侧手,规矩礼仪都教得极好,心里就越见欢喜。
坐着用了一通茶,宜儿亲自侍候,举止沉稳大方,言谈更是不疾不徐,令人十分受用。华阳郡主不禁便在心中想道:还是自家儿子有眼光,看上的人,样貌品性到真不输那些个簪缨世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快近午时,三人一道去了明风楼,自然,华阳郡主和李氏宜儿走在一起,又引得了楼上一些夫人小姐们的猜忖议论,这会子杜晋瑶已经打扮好,及笄礼也即将开始了,宜儿几人便站在一旁观礼,华阳郡主拉着李氏说话,宜儿得了闲,三房的两个小精灵杜沁文杜沁雅就围了过来,拉着宜儿小声的说一些趣事。
待礼毕之后,魏氏过来请华阳郡主上坐,华阳郡主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借着杜四小姐的及笄礼,各位夫人小姐都在的机会,华阳这里也有件喜事想对大家宣布。”
在场众人谁不清楚,早有传言就在说,华阳郡主此番过来,本就是为了和青湘侯府联姻的。如今听华阳郡主这般一说,众人心里雪亮,全都闭了嘴,凝神向华阳郡主看去,就连那威钦侯世子妃苏氏,此时也似乎来了兴趣,移目朝华阳郡主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