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青连忙谢了恩,接过了绿芙递过来的靠枕,这才道:“主子吩咐奴才暗中监视董擎二人,奴才便扮成了行脚商在他们落脚的客栈外盯梢,只这二人数月来并无异动,直到十多日前的一个晚上,董擎换了夜行衣,三更半夜的去了城东的福禄客栈,在厢房里会了一个叫刘方的中年人。”
“刘方?你怎么打听到这人的姓名的?”
烟青道:“董擎和这人因着什么事情起了争吵,一时口快叫出了这人的名字,奴才因此才得知的。”
宜儿点了点头,尚没说话,候在一边的娄大却忽然凝眉,若有所思的道:“刘方这名字奴才似乎在哪听过。”
宜儿看向娄大,见他皱着眉头回想,也不去打搅他,又看向烟青,道:“后来呢?你又是如何受伤的?是什么人伤的你?”
烟青道:“董擎这人机警,奴才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他和刘方在客栈里面说了什么,奴才并没有听清楚,不过第二日,董擎就收拾了行装,悄悄的离开了京城。”
“离京?”宜儿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十数日前,原来的东山侯贺平尧被皇上发配去了辽东,董擎这个时候出京,莫非是为了贺平尧?”
烟青点了点头,道:“主子所料不差,奴才一路跟去,董擎果是追上了被发配辽东的贺平尧,于鎏金口直接将贺平尧斩杀于泗水之中。”
宜儿蹙眉道:“既然十多日前,董擎就截杀了贺平尧,为何直到今日,朝堂上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烟青道:“董擎这人身手了得,押解贺平尧的是刑部的四名官差,哪里挡得住董擎?董擎杀了贺平尧之后便扬长而去,那四官差见死了犯人,回京必然会受了刑责,一商量之下,便将事情压了下来,处置了贺平尧的尸体后,照旧往辽东去了。奴才猜想,怕是要不了多久,便有贺平尧水土不服,死在押往辽东路上的氐报传回京师的!”
宜儿叹了口气,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年贺平尧领兵攻打隆青山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姿卓然,如今东山侯府倒了,他这堂堂的一品侯爷死了,不但没有惊起一丝涟漪,就连死讯想要传回京城,还得看那四名小小的刑部衙役是否愿意!
烟青继续道:“董擎杀了贺平尧,并没有立刻返回京城,而是迂回去了桥板渡,奴才跟着去了,却是还没进到桥板渡,刚到了县城外,就突然遭到了董擎的返身突袭。奴才一路上都极其小心,掉在董擎身后,也都是拉开了足够的距离的,那时刚过了一个土坳拐角,那董擎忽然就从奴才的视线里消失了,奴才正有些心惊,却不想董擎就藏身在一颗青针松树之上,待奴才赶到树下之时,董擎就扑杀而下,打了奴才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伤,真是董擎下的手?”
烟青点头道:“奴才斗不过他,又失了先机,中了几刀后,拼死逃了出来,可董擎不依不饶,一路上都追着奴才,其后又照了几次面,奴才身上就多了几处伤,也算是死里逃生,这才逃回了京城。”
其实宜儿也知道,烟青平日里习练的多是追踪,隐藏行迹的本事,让他去和董擎这样的高手近身拼斗,他哪里能是对手?能从董擎的手里逃出生天,留了这条性命下来,已是万幸了,当下便道:“董擎这人,武艺高强,又是凶狠亡命之徒,让你去监视追踪于他,的确是件极其凶险之事。如今你既回来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想了,安心的留在府里养伤就是。”
烟青却面有惭色,道:“奴才没能完成主子的任务,罪无可赦,还请主子赐奴才一死。”
宜儿道:“这事原就不能怪你,说什么罪无可赦?再说了,这一次你是折在了董擎的手上,下一次再小心一点也就是了,你好好养伤,我说过了,待你伤好了,我对你还另有用处的。”
烟青的脸上就闪过一丝黯然,颓然道:“奴才露了行迹,身份已经暴露了,脸上又着了董擎一刀,怕是会留了伤疤,奴才……奴才已经废了,不中用了。”
宜儿愣了一下,霍然间明白了过来,当初烟青第一次过来给她磕头的时候,她对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普通,就是那种你见过之后,转眼就记不起他的容貌长相的那种人。宜儿其实是知道的,这种普通的外貌便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他们想要隐藏行迹,很大程度上靠的便是这般寻常不出众的容貌,可如今烟青的脸上若是多了一条刀疤的话,这容貌就变得异常醒目,哪里还能隐藏行迹?
见烟青眼底的黯然神伤,宜儿想了想,道:“你既是我的人,便得谨记我的话,如今我给你的命令就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乱想。待伤养好了,再回我跟前当差,我说过我对你是另有用处,董擎这边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烟青呆了一呆,只得垂首应了下来。
回了浅云居的宜儿面色却有些凝重,娄大和一干近身侍候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还是青漓端了碗热茶上来,躬身递给了宜儿,宜儿接了过来,极其反常的急喝了几口,将茶往几上放了,这才看向了娄大,吩咐道:“你即刻出府,去京兆府,向乔大人借三十名身手矫健的官差,都带上弓弩刀剑,回郡主府布防,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事需得悄悄的办了,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娄大愣了一下,见宜儿的神色,已知事情怕是有些棘手,如今府里正缺人手,宜儿差了门板去樓峪关,又带走了府中的壮丁小幺,现在府中留下来的,尽是些丫鬟嬷嬷,若是真有个什么变故,确实是难以应付,当即也不多说多问,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宜儿又看向溅泪惊心,道:“你们姐妹二人也悄悄的出府,去客栈寻庄秀,她若配合还好,如果并不就范的话,你们就直接将人给我拿了带回来。”
溅泪惊心对望了一眼,溅泪就道:“奴婢一人去拿人就行了,小姐还是将惊心留在身边吧。”
宜儿摇了摇头,道:“那庄秀并非寻常女子,你们切不可轻敌大意,我这里无碍,你们尽管放心就是。还有,你们去客栈的时候,若只有庄秀一人,才可动手,要是董擎也在,你们便即刻回来回话,不准再有任何异动。”
溅泪应了是,二人向着宜儿行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宜儿长出了一口气,对青漓道:“四娘现在在何处?去将她找来,她是生面孔,我差她去做一件事。”
青漓应了,正要出去唤人的时候,宜儿又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个时候一动总不如一静的,也免得节外生枝,出了其他的岔子。”
绿芙是着实忍不住了,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小姐这又是调兵又是拿人的,搞得奴婢心里都跟着害怕了。”
宜儿白了绿芙一眼,道:“你是该害怕害怕了,要是当真有人杀上门来,小姐我就把你放前面去顶着,让你去做那炮灰。”
绿芙夸张的做了个噤若寒蝉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对宜儿道:“小姐可别啊,你看奴婢这么瘦,就是摆在前面也顶不住啊,还是宣大娘壮硕,让她在前面顶着,那才是那什么,怎么说的,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宣大娘是新进的一个嬷嬷,见人就笑,人又生得肥胖,很是讨喜,宜儿到也有些印象,如今听绿芙竟将宣大娘都搬了出来做挡箭牌,不由得好笑,直瞪了她两眼,摇了摇头,也不接话。
青漓面上却有些忧色,道:“小姐是在担心董擎么?”
宜儿环视了众人一眼,道:“董擎是青匪出手,由来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烟青在他手上受了如此重的伤,却还能留了命逃回来报信,这固然有烟青自身本领的原因,可我却觉得,事情怕是并非如此简单。”
青漓有些心惊的道:“小姐是说,烟青是董擎故意放回来的?”
宜儿点了头道:“要不然,只怕烟青在板桥渡就遭了这人的毒手。”
“可是……他为何要重伤了烟青,有故意放她回来报信呢?”
宜儿冷哼了一声,道:“我猜董擎也是想确认,烟青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吧!”
这一下,青漓才是真正的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道:“若真是如此,董擎岂不是顺着烟青,已经知道了是小姐是烟青的主子?”
宜儿道:“若非如此,我为何会让娄管家去京兆府借人了?”
青漓道:“可是这一去一回,就是没什么耽搁,也得耗去个把时辰,要是在这中间,那董擎找上门来了,可如何是好?依奴婢看,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不小姐去宁国公府吧?”
宜儿冷笑道:“你大可放心,董擎知道烟青背后的主子是我,必然会有所忌惮,他就是真想上门摊牌,也会做好了安排之后才会上门的,要不然,已过了这许久了,他早该来了!再说了,这人虽是青匪,心狠手辣,但我见他到也不是十恶不赦之辈,我数次救他性命,他就是不感恩于心,当也不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如今,只有一事放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