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错过的还不止这些,”贵夫人说,“你娘不仅喜欢争风吃醋,而且还是个自私恶毒的女人!当年她正怀着你,却发现你爹喜欢我,她就跑去挑唆少奶奶把我赶出顾府,然后再找人对付我,”贵夫人扬起胳膊,露出手臂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就是拜你娘所赐!”她缓了口气,又继续说,“谁知道老天有眼,没过多久顾府被抄,府里的女眷全被发配到边塞为奴,真是报应!”贵夫人说到这儿,眼里忽然朦上一层水气,“可怜我腹中的孩子,白白搭上了性命!”
“你…你究竟是谁?”顾锦弦听了贵夫人的话,有点不堪重负地说。
贵夫人凄厉地笑起来,“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十八年前,江南顾府的丫环荷香……”
“不——这不是真的!”顾锦弦对荷香的话越是多信几分,心里反而越排斥。
“怎么,你接受不了你爹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还是不想接受自己有一个心狠手辣,出身青楼的娘?嗯?”荷香得意地说,“你接不接受都好,今天,我就要用霍玲珑的女儿,来祭奠我死去的儿子!”
顾锦弦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了,怎么会这样?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母亲是多么温婉优雅,多么智勇双全,多么坚强的带着顾家女眷,一起度过塞外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她一直都在恼母亲为什么不肯回来找自己,可是她也思念她,尊敬她,所有的人都尊敬她!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多年来在脑海中反复描绘的母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阴险毒辣、招人厌恶的卑鄙小人!
门口的男子看到荷香的眼色,拿起绳子朝顾锦弦猛扑过来。他怎么可能套得住刚刚受了强烈刺激的顾锦弦?只见顾锦弦拨出袖刀,只一刀,就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扎进了男人的肚子里。
“你…你会功夫!”荷香惊叫,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儿,竟然能使出一手好刀,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顾锦弦瞥了眼供桌上的灵位,冷冷地说,“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话未说完,她一脚踹开房门,发狠朝外面跑去。
高奕和慕松年还在和黑衣高手缠斗,可是渐渐的,他们已经感觉到身体起了一些变化,他们一直在有毒的花丛中动用内力,现在两个人除了虚汗直流、恶心,还有腹痛之外,甚至已经有点看不清敌人的脸了。
潘清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慕松年和高奕越来越变形的招式。他知道,今晚唯一的希望,就是始终没运内力的自己,能在一招之内,拼尽全力击败黑衣男子!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在黑衣男子硬接了高奕和慕松年一掌的当口,胸前露出了空门,潘清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运足内力,结结实实的在黑衣男子前胸落下一掌。虽然黑衣男子是绝顶高手,虽然潘清中了毒,可是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够不顾生死地出手!黑衣男子应声倒地,鲜血顺着鼻孔和嘴角涌出来,而潘清也同时跌在地上。
“弓箭手——”喀尔吉善终于气急败坏地叫道。一队官兵立即把漕帮众人围了起来。“放箭!”喀尔吉善发令道。
箭在弦上,正欲发出,钱若男、高奕、慕松年等人眼看伤亡在即,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殊死一搏的打算。就在此时,官兵的队伍里却忽然混乱起来,一抹清灵娇小的身影映着皎月,在刀锋和人墙中躲闪腾挪,无数的兵器应声落地,无数的惨叫此起彼伏。
“顾姑娘!”
“是锦弦!”慕松年猛地回头,暴怒地冲钱若男吼道,“你不是说她留在家里,会很安全吗!”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仿佛要吃人。
“我……我不知道……”钱若男愣愣地看着慕松年,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地说。
的确是顾锦弦。她夺门而逃,本想沿原路出府,可是却在巡抚衙门里迷了路,直到看见潘清和黑衣高手两败俱伤,喀尔吉善要剿杀众人。她情急之下竟使出鸣琴谷偷学到的哑巴剑法!此时顾锦弦刚听说了自己生母的事,虽然她无法最终判定真假,但情感已经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这会儿施展起这套化情绪为招式的哑巴剑法,竟然格外得心应手。
潘清和萧玉德万万没想到,在漕帮生死攸关的时刻,力挽狂澜的,竟然会是这么个柔弱的姑娘。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锦弦的身上。
“这……这怎么回事?”喀尔吉善冲手下人嚷道,“还不快杀了她!”他暗暗纳闷为什么毒花竟然不起作用!可是他并不知道,顾锦弦本来也没练过什么内功,她纯粹是以招式制胜的!
事实上也容不下喀尔吉善再往下想了,因为一把冰冷的刀已经抵在他的喉咙上。
“让他们都退下。”顾锦弦在喀尔吉善耳边冷冷地说。喀尔吉善只好忍着怒,故做镇定地冲手下人挥了挥手。“现在,大家可以好好谈谈了。”顾锦弦说,“先把解药交出来。”
“哪儿来的丫头片子,也敢要挟本官!”喀尔吉善色厉内荏地说。
顾锦弦也不答话,只是以一种极奇诡异的手法突然一刀扎在范朝佐肩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的速度把刀重新抵在喀尔吉善脖子上。
范朝佐顿时失声大叫道:“大人,大人救命!和他们谈谈吧——”他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涕泪纵横。
喀尔吉善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他瞅瞅范朝佐,低叱了一声:“废物!”顾锦弦接了玉瓶,在鼻边嗅了嗅,顿觉精神一爽,这才把玉瓶扔给钱若男。
漕帮众人吸了解药,一边各自调息,一边又把目光重新集中到顾锦弦和喀尔吉善身上。顾锦弦见大家解了毒,心里终于有了底,她眼珠一转,朝立在远处的下人说:“拿纸笔来!”
喀尔吉善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会如此难缠。他在顾锦弦的威逼下写了一份字据,上面明确表示对今晚发生的事不予追究,并且向乾隆皇帝上折子,以项上人头担保潘清对朝庭的忠心,还承诺从今以后,山东地方支付给漕帮的例银不减。写好了字据,顾锦弦又从范朝佐身上沾了点血,让喀尔吉善按了手印。
顾锦弦收起字据,把喀尔吉善推给高奕说:“咱们走!”
漕帮众人以喀尔吉善为人质,很顺利的出了巡抚衙门。大家来到一片桦树林里,这时候喀尔吉善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顾锦弦偏偏还是提醒他说:“喀大人,如果您不能兑现承诺,我发誓,这份署着您大名的字据,很快就会摆在当今皇上的龙书案上!”说完,她冲高奕一使眼色,“放他走吧。”她说。
喀尔吉善半散着发,跌跌撞撞地跑远了。萧玉德走到顾锦弦面前,忽然单膝跪地,“顾姑娘,今天晚上,是你救了漕帮,”他郑重其事地说,“大恩不言谢,请受萧某一拜!”
顾锦弦忙侧身让开,她求救似地看着潘清道:“这怎么当得起!”
潘清一摆手,“怎么当不起,今儿晚上的事,你办得漂亮,连我潘清都欠你一条命!”他回头看看高奕和慕松年又说,“幸好你们俩个也来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高奕和慕松年脸上一红,心想若不是顾锦弦极时赶到,恐怕自己当时也支撑不了多久。想到这儿,两个人不由同时望向顾锦弦。
只听顾锦弦冲潘清笑道:“潘爷,您明知自己中了巨毒,还冒死出手,这份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才让我们小辈敬佩呢。”
潘清哈哈大笑起来,“丫头,好巧的嘴!”他长长舒了口气,朗声说,“什么临危不乱!我不过硬撑着,不让自己死得太难看!”话音未落,大家都跟着一起笑起来。
一大早,顾锦弦就站在院子里,她拎起一桶清水,“哗”地浇在青石板地面上,然后用马鬃做成的刷子开始刷地。顾锦弦正为自己的身世而心烦意乱,她想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霍玲珑,还是程瑶音?她们俩个人到底在哪儿?她更想逃避,她怕自己一旦知道真相却又接受不了。她发现只有不停的做事情才能平复情绪,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法子。
大牛和二牛老远就看见了,两个人直奔这边跑过来,大牛一边跑一边喊道:“顾姑娘!这可使不得啊,您是帮里的贵客,对咱们漕帮有大恩,怎么好让您做这种粗活!”
二牛一边夺顾锦弦手里的刷子一边也说:“顾姑娘,您一大早干这个,这不是骂我们么?您要是觉着地脏,我这就刷!”
顾锦弦手里攥着刷子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找点事做……”
大牛一听乐了,“顾姑娘,后院儿里开着好多花呢,红红绿绿的可好看了,您要是没事,不如去赏花吧。”
“我……”顾锦弦正不知怎么和他们说好,二牛已经把刷子抢到手了,他蹲在地上一边刷地一边说:“顾姑娘,您是女中豪杰,这种脏活儿哪是给您干的,您还是快去赏花吧!”
顾锦弦无奈地冲两人一笑,心想自己现在最怕的就是闲着,哪有什么心情赏花呀!她看二牛刷地刷得正起劲,只好转身往后院去了。
二牛见顾锦弦走远了,这才抬起头冲大牛一吐舌头道:“幸亏咱们来得早,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非骂死咱们不可!”
后院里晚菊开得正热闹,红黄白绿紫,一簇簇一团团,反而更衬得顾锦弦此时怅然若失。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墩儿上,忽然发现花丛中有个人影。顾锦弦不由起身走过去,只见钱若男正抹眼泪呢。
顾锦弦大吃一惊,忙问道:“若男姐,出什么事了?”
钱若男忙擦干了泪,见是顾锦弦,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哪…哪有什么事,我不过一时触景生情罢了。”
顾锦弦摇摇头,“别骗我,你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人。”她抓起钱若男一只手又说,“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钱若男沉默片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说:“慕大哥不肯理我,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