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眼中充满怒意,“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冲程瑶音和武灵风大声吼过去,“就算我是个没娘的孤儿,也再不要你们的可怜!”她恨恨地吼完,一转身没命地朝门外跑出去。
顾锦弦一口气跑出山寨,她飞奔在山路上,任凭山石和树枝刮伤她。可是无论她如何发狂地奔跑,都无法渲泄胸中的痛苦。她从没想过,自己最信任的亲人们,对于她的身世,竟然骗了她整整十六年,直到她以为好不容易找到幸福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她的母亲,早已经死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为什么还要让她体会到不该属于她的快乐?
难道命运的存在,就是为了折磨她!
顾锦弦泪流满面,她早已没有力气再跑,她跌跌撞撞,脚下一软就扑倒在一个人身上。
高奕因为这些日子总是看到顾锦弦和慕松年两个人同时离开,正失意呢,今天他又一个人来到远离山寨的树林中,他需要让自己平静一下,否则他不能保证是否会做出一些幼稚和冲动的事情。
他正倚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忽然看见顾锦弦隔着他的腿扑倒在地!高奕整个人都呆了。只见顾锦弦头发零乱,面容憔悴不堪,身上的衣服也被刮破了好几处。她两手紧紧抠住泥土,声嘶力竭地喊道:“霍玲珑——我恨你!我恨你——”
高奕吓得不轻,他忙把顾锦弦搂在怀里,“锦弦,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他紧张地大声问。
顾锦弦跟本没意识到身边有人,她只是涕泪纵横地低喃:“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活下来,为什么要让我…变得这么可怜……”
“锦弦,不要这样……”高奕的心都要碎了,他双手捧起顾锦弦的脸,轻柔地吻着她,“别担心,一切有我……”
慕松年早就想捉一只小松鼠送给顾锦弦了,所以从草莓园回来的时候,他就和顾锦弦说自己有事,让她一个人先回去。这会儿,他已经发现了一只浑身油亮的小松鼠,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表情很无辜,看起来还蛮像顾锦弦的。慕松年心想无论如何一定要捉到它,于是就在树林里一顿穿闪腾挪,眼看着就要捉住的当口,却一眼看见树枝另一端,高奕正和顾锦弦搂在一起,两个人吻得很甜蜜……
慕松年整个人好像五雷轰顶,之前自己好不容易才确定了锦弦的心意,难道都是假的!
他飞身下树,快步来到两个人身前,“顾锦弦!”他大声喊。
顾锦弦猛地清醒过来,当她意识到高奕正吻着自己,而慕松年正站在他们身前的时候,她几乎是瞬间从高奕怀里弹出来的。可是这一切看在慕松年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楚楚可怜的顾锦弦,和别的男人在树下偷情,被他发现之后自知理亏,正想要逃开……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冷静,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太在意。
慕松年的心纠痛得要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和高奕争了,他含着泪,轻轻摇着头,“顾锦弦,”他哽咽着说,“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苦苦追求你。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请你当面告诉我,我……可以保证不再纠缠你,可是你并没有……”他抹了一把泪,“顾锦弦,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狠心!算我求求你,算我拜托你,如果真的要爱我,请你不要爱得这么三心二意……我…我认输了,我真的承受不起……”说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去,仿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之中。
“不……慕大哥,”顾锦弦从地上爬起身,步履蹒跚地想要追上去,可是她体力早已透支,没追两步便又摔倒在地。
“不要让我……一个人……”在彻底昏厥之前,她只说了这几个字。
顾锦弦大病了一场,她在昏迷中做了无数的梦,关于母亲,关于慕大哥,她在梦中痛哭流涕。终于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武灵风一脸疲惫地守在床边,程瑶音正往一只小瓷碟里点燃一种不知名的药草,屋子里弥漫了一股清冽淡雅的药香。
“你醒了?”程瑶音温柔地说。
顾锦弦看着眼前的武灵风和程瑶音,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很可笑?”
程瑶音眼里露出心疼,她握住顾锦弦的手说:“孩子,这世上悲惨的事情太多,我们之所以隐瞒真相,只是希望你活得开心些,”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现在想想,当年的一念之差,谁知道反而叫你更痛苦,这些都是我们不对。如果我们能早点想明白,原本就是老天爷要你承受事情,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替你阻挡呢。”
顾锦弦默默地看着程瑶音,眼里不知不觉涌出泪来。
“锦弦,你肯原谅我们么?”武灵风轻声说。
顾锦弦反握住程瑶音的手,“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当你的女儿了?”她可怜兮兮地问道。
程瑶音笑了,“傻丫头,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儿。”她流着泪说。
顾锦弦的病缠缠绵绵的拖延了十来天,在调养期间她才知道,慕大哥已经走了,原本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高奕,可是自己在昏迷中几次三番地流着泪喊慕大哥的名字,最后高奕也伤心欲绝地离开了。虽然程瑶音、武灵风、小冬瓜、武青岚他们每日都会来看她,可是顾锦弦还是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一个人,一个落拓的孤儿,一个和幸运擦肩而过的倒霉蛋儿,一个再也没有人爱的女人。
可是,她却并不甘心。这一切都不由她选择,凭什么要她从此以后悲苦的承受下去?
不,她不要!如果老天爷真的这么乐于折磨她,那么她就偏偏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她就是要看看,老天爷还能使出些什么花样!
去它的无病呻吟!去它的顾影自怜!厄运,还有多少?你要是有种,就统统放马过来吧!
顾锦弦大病初愈的第一件事,就是拜祭霍玲珑。虽然她早已不记得她的样貌,虽然她知道了她并不光彩的出身,可是,她仍然无可否认地深爱着她,因为对于她来说,霍玲珑就像自己的根一样,是永远也无法被取代的。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认程瑶音做母亲,因为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程瑶音。她也时常去找青岚和小冬瓜,看他们练那招旷世绝俗的“树枝戳肚脐”。她的脸上终于重新恢复了笑容。
有时候,顾锦弦也会一个人去草莓园。在艳阳高照的午后,她头上带着大草帽,帮大婶一起把摘好的草莓按层色挑捡好,装到篮子里。大婶偶尔会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然后问:“丫头,你那位慕大哥怎么没一起来?”
顾锦弦总是无奈地笑笑说:“这一回,我也没办法了。现在,我只是想很认真、很认真的活好每一天。”
顾锦弦的事情总算是平稳的解决了,起先程瑶音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年轻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自身的愈合能力还是很强的,所以不要总是觉得他们不行。不过程瑶音近些日子却总是感觉眼皮跳得厉害,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和厉熊非打过招呼,让他派人送自己下山。她需要和吕四娘单独见一面,提醒她小心许宗炎。
凤凰城,知惜堂医馆。
之所以取名知惜堂,是因为妙手李云曾经说:“为医者,只可医病,却无力医命。如果一个人不知爱惜自己,就算是华佗再生也无济于事。”
妙手李云仙逝之后,知惜堂的当家人就是程瑶音,这会儿知惜堂前门可罗鹊,完全不似往日般热闹。程瑶音下了软轿,等了半天也不见下人来开门,她心里疑惑,只好自己走到大门跟前。她抬手轻启门扉,还没等迈步入院呢,便被人猛地扣住胳膊,紧接着一把冰冷的钢刃就架在了脖子上。程瑶音双眉微颦,这才注意到知惜堂所有的伙计和下人们早就已经被人绑在一处了。
“程瑶音,”这时从大堂内走出一个男人沉声说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许宗炎……”程瑶音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心中不由更替吕四娘担心起来。
许宗炎微微一笑,“怎么,你这可不是故人相见应该有的表情啊。”
程瑶音冷笑道:“许宗炎,你可并不是我想看见的故人。”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院子当中,相互对视了半晌,许宗炎终于重新开口道:“四娘…她还好吗?”
“你还会在乎吗?”程瑶音淡淡地说,“当初你不顾她的苦苦肯求,毅然离开,如果不是你,也许她就不会心灰意冷,下定决心进宫刺杀雍正!现在,你又要捉她回去讨赏么?”
“当初……是我对不起她,”许宗炎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我已身不由己,她……她必须死……”
“抱歉得很,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程瑶音冷冷地说。
许宗炎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总会有我的办法。”说完,他一挥手,两个大汉便架起程瑶音朝门外走去。
只听许宗炎又对院子里的人说:“告诉吕四娘,程瑶音在我手里,如果三日之内她不出现,你们就替程瑶音收尸吧。”
程瑶音恨恨地看着许宗炎,“卑鄙!”她咬牙切齿地说。
许宗炎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的。”他朝手下人一使眼色,程瑶音就被强行推上马车了。
程瑶音失踪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山寨,厉熊非、武灵风、顾锦弦、武青岚几个人在聚义堂里商量着如何解决。武灵风抬眼看了看在屋子当中走来走去,焦急万分的厉熊非,“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应该派人通知吕四娘,”他说,“第一,顾少奶奶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让她去承担风险不合适,第二,即使吕四娘去见许宗炎,虽然有风险,但也并非无可挽回。”
武青岚还是赞同他爹的看法,“对呀,他说,我们可以帮她一起对付许宗炎。必竟这里是关外,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京城玩得转,但是在这儿,恐怕就没那么兜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