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他分明已经打赢了我们郑家的擂台!林广源,这一回你再敢搅我的局,我决不答应!”郑老爷红着脸吼道。
“郑春生,别以为我怕你!这一次,我决不让步!”林老爷气急败坏地说。
这两个素敌互不相让,最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动起手来。慕松年皱眉看了看这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老头子,自己又从没想过要当他们的女婿,这种状况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慕松年轻轻松松地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把一片喧嚣留在身后。他漫无目地的向前走着,终于停在一个烧烤摊前。炉子上架着滋滋冒油的肉窜,老板一边扇风一边往肉窜上洒辣椒面。
“给我一窜。”
“我要一窜。”
慕松年下意识地朝和他同时开口的人侧目看过去。
“高奕?”他瞪着聚精会神等肉窜的高奕足足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在这儿?锦弦呢?”慕松年一边说,一边有点急切地朝高奕身后看去。
高奕“啧”地一声,“别看了,她没来。”
慕松年顿时感觉有点失望,“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他意兴阑珊地说。
“如果可以,你以为我想来?”高奕微眯着眼说。
慕松年想了想,“究竟什么事?”他问。
高奕拿起肉窜大模大样地吃下一块,“就不能请我喝一杯么?”他有点赖皮地说。
顾锦弦坐在又舒服又风凉的马车里,心情却有点忐忑不安了。想来想去,自己营救吕四娘的计划虽然仓促,但也还算周密,结果竟然莫明其妙地被一个老太监捉到了,难道说当今皇上真的能掐会算?他料定了会有人救吕四娘,所以才派了个武功这么厉害的人来?
顾锦弦有好几次差点以为自己能有机会逃走,结果总是被这个老太监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轻轻掀起车帘一角,看着旁边骑在马上的李公公的侧脸,“这个不长胡子的老头儿,还真是难缠呐……”她正想着,李公公忽然转过头来朝她谄媚地一乐,顾锦弦顿时打了个寒战,把帘子一放,缩到车里面去了。
唉,慕大哥,每一次最危险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可是这一回,你到底在哪儿呢……
这时候慕松年正“啪”地一声打掉高奕手里的酒碗,“高奕,你混蛋!”他大怒道,“当时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要不是误以为锦弦和他……自己又怎么会失魂落迫地游荡到这儿来?
高奕一耸肩膀,“我差一点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告诉你,”他微微叹了口气,“要不是锦弦病中一直流着泪喊你的名字,你以为我会出现在这儿?”
“你……”慕松年免强压了压心中的狂喜,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说,“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高奕也不说话,只是一挑眉,意思是那还用说。
慕松年也说不清对高奕究竟是该气还是该谢,他现在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到顾锦弦身边,再也不要误会她,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大块银子来,“当”地放在桌上,狠狠瞪了高奕一眼,佯装镇定地迈步出了酒馆。
走到大街上,慕松年顿觉苦闷了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仿佛从没如此畅快过。慕松年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一纵身跳上房顶,飞一般地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高奕,你就一个人慢慢儿喝吧……
李公公护送顾锦弦到达盛京行宫的时候,正值华灯初上,黄绿两色的琉璃瓦屋顶和檐下的雕梁画栋幽幽地反着泛黄的烛火光。首领太监吴书来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躬着身子站在廊下的李公公了。
“哟,李玉?”他略显吃惊,压低了声音说。没等李玉答话,他一使眼色,两个人这才远远的走到另一边儿说话。
“这么快就回来了?”吴书来问,“皇上交待的差事都办好了么?”
“回吴公公的话,都办妥了,人已经安置在继思斋了。”李玉恭恭敬敬地答。
“喔,”吴书来点了点头,“这会儿皇上在保极宫召见盛京将军阿兰泰,恐怕一时半会完不了,你先去继思斋那边预备着吧。”
“嗻。”李玉给吴书来请了个安,这才转身回来。
继思斋是一座小巧而别致的宫殿,悬山卷棚三波浪式的屋顶,纵深均有三间,用“井”字形的间壁,平均分成九个小间。门前有一座数米长的直廊,和皇上的寝宫——保极宫北门相连。
顾锦弦被李玉安置在其中一间,屋内墙壁上挂着书画卷轴,靠窗的桌案上还摆着妆奁用品,石青色的罗纹帐子,衬着山水画卷的走水,床上是湖色软缎子夹被。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牢么?顾锦弦左思右想还是一头雾水。这时候有太监抬进来一个木胎镶银的大澡盆,里面温热的水正冒着白气。紧接着又走进来四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宫女,其中一个掌事儿的领着她们上前给顾锦弦请了个安,“奴才们伺候姑娘沐浴,请姑娘这就宽衣吧。”她极其轻柔谦卑地说。
顾锦弦看见桌子上摆了一长溜的毛巾、香皂、爽身香水之类的东西,想到这些日子旅途疲惫,又不曾好好洗过澡,真是何乐而不为呢?哼,洗就洗,到要看看究竟搞什么玄虚!
她自己解了纽绊坐进澡盆,暖烘烘的水气立时从四周沁到皮肤里,顾锦弦不由满足地一叹。四个宫女也马上站开,分别取了雪白的毛巾替她擦洗。周身上下都擦过一遍之后,才开始擦御制的玫瑰香皂,等把身上的香皂沫也擦净了,宫女们又用巴掌大小洁白的纯丝棉,沾着花露,把顾锦弦上上下下的皮肤轻轻的拍遍。最后取了件纯白绸子绣着几点桃花的睡衣给顾锦弦穿上,这才算完事。
沐浴的宫女刚退下,外面就又进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手里捧着淡粉色的缎子面小包袱,往桌上一摊开,里面竟是梳头用的簪子、梳子、篦子等工具。两个人请了安,其中一个宫女请顾锦弦坐在妆台前,先为她轻轻拢了拢两鬓,又在她脸上敷了点粉,两颊上抹点胭脂。梳头的宫女这才轻轻巧巧的开始替顾锦弦梳头。不一会儿梳成个大拉翅的发髻,又有宫女替顾锦弦换了盘金满绣的旗装。
顾锦弦这回是真糊涂了,她在宫里待过,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可是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等宫女们都退出去了,她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这才忍不住朝门外喊:“那个……李公公在么?”
李玉早就一推门进来了,“锦弦姑娘,”他陪着笑说,“您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顾锦弦抻了抻袖子说,“这一路上,你什么都不肯说,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弄到这儿了吧?”
李玉反而一脸奇怪,“锦弦姑娘,您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这是万岁爷的意思吧?”
“皇上?”顾锦弦头更大了,“我跟本没见过皇上呀?”
“这……奴才还真就不知道了。”李玉低眉顺目地说。
顾锦弦叹了口气,心想不会是弄错了吧,等见到皇上,好歹当面问清楚才好。她转头问旁边的宫女,“什么时辰啦?”
宫女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姑娘的话儿,戌时三刻了。”
“都这么晚了?”顾锦弦心想怪不得自己觉得困呢,她一抬手扯下雪白的围领,冲着宫女说,“熄灯!”
“啊?万万使不得!”李玉连忙阻止道,“锦弦姑娘,皇上就要传了,您这……不合规矩呀!”
“是么?”顾锦弦故意又从发髻上一件一件地把刚带上的那些镀金碧玺花卉簪子、珠翠宝石头面之类的慢慢摘下来,当着李玉的面扔在桌上,“宫里的规矩,就留给宫里的人,我自在惯了,管不了这些。”
“这,犯了圣驾可是死罪……”
顾锦弦一乐,“刀口填血的事儿,我又不是第一回,”她学着皇后的语气,用有点戏弄的口吻说,“您呐,稍安勿躁,还是跪安吧!”
“哎……”李玉也不好硬拗着顾锦弦,只好一脸郁闷地从屋里退出来,还没走两步呢,就见屋内的灯光骤然暗下来,“嗬,皇上怎么偏偏看上个这么不省心的主儿!”他私底下一阵上火,正担心等会儿怎么向皇上交待,结果乾隆就迎头走过来了。
“皇……皇上……”李玉“嗵”地跪在地上。
“她还好吗?”乾隆一边很随和地问,一边走到门口。
李玉犹豫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皇上,里边儿熄灯了……”他说完,抬手擦了把冷汗。
乾隆听了一愣,却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的确不早了,朕明儿再来。”他很悠然地转过身,慢慢踱着步回保极宫了。
嗯?这就…没事儿了?李玉咂巴咂巴嘴儿,还有点没品过味儿来。
次日一早,顾锦弦因为睡得好,所以起得也很早。李玉等着洗脸的宫女出来了,刚要叫梳头的进去,就见顾锦弦“嚯”地拉开房门,她身上穿的是宫女们夏天常穿的淡绿色纺绸的褂子,自己把头发松松松垮垮地挽了髻,贴着耳后左右两边清清爽爽地扎了两根麻花辫。再往屋里一看,昨儿晚上那身盛装,这会儿正套在值夜的宫女身上呢。
李玉在宫里待了二十几年,这么不伦不类的装束还是头一遭儿见。他心里想,得勒,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给顾锦弦请了个早安,这才说:“锦弦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传?”
顾锦弦想了想,“在哪儿用啊?”
李玉忙说:“在南屋。”
“那传吧。”顾锦弦暗想,要不是之前在宫里待过,就这套繁锁的生活方式,一般人还真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