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那嘤嘤的哭声渐响,似乎要把内心的心酸都释放出来,为什么她每次欲求幸福,最终却是什么也求不到呢?哭着哭着,这才发现母亲异常的安静,心下诧异,赶紧抬头,只见母亲的脸上没有了刚刚的担忧,那抿紧的唇更见严厉。
袁氏见她哭停了,松开她的身子,表情严肃地朝一旁的下人道:“今日这事不得外传,若有胡言乱语者,本夫人可就要动家法了。”
一群下人都畏缩地低头:“诺。”
“娘?”谢蔷不知道母亲是何意,不禁低低唤了一声。
“阿蔷,我们娘俩回屋再说。”袁氏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回房去,被拖着走的谢蔷隐隐有些不安,娘这表情像极了她新寡那会儿。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低头跪在一旁让开路给当家主母经过,若有好奇者欲抬头去看,都会被旁边的人按下头来,当家主母的威严无人能挑衅的,更何况她现在明显带着几分怒气,谁还敢去捻虎须。
袁氏拉着女儿进屋的时候,见到几个儿媳妇都偷偷好奇地张望着,一看到她进来,忙又假装端坐好,惟有大儿媳沉稳地坐在一旁,脸上这才有所缓和,“大儿媳妇,你带着几个妯娌退下去吧,中秋节将至,给各家亲戚送的礼你都去盘点好,摄政王府的礼更要尽心安排。”
大儿媳忙点头应“诺”,领着几个妯娌退了出去,当袁氏板起脸来的时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娘,你抓疼我了!”谢蔷的眼里有着委屈。
“阿蔷,娘只恨当年怎么把你嫁给了一个药罐子,让你现在一点轻重也不知道,那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给人听去,你这不是让我们家族与摄政王府离心吗?”
谢蔷的脸色苍白起来,母亲这样重的斥责之语让她不禁缩了缩头,但想到自己的心之所往,不禁辩驳起来,“娘,我只是想着阿芙是我的好姐妹,我嫁给何人不都要执妾礼,何不嫁入冉家为侧室,阿芙也不会亏待我的,我这样想有错吗?阿芙拿话让我难受那也就算了,你可是我亲娘,怎么不为我的幸福着想。”
“阿蔷,你现在是要怪我这个母亲喽,当年我没拦着你吗?好说歹说你非要嫁过去,现在你又一意孤行,怎么不问问别人是否应允你,阿芙的性子你了解吗?想必她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吧!”袁氏不禁在心里叫屈,这女儿生来就是讨债的,为了她,她愁白了多少头发。
“当年她嫁给冉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阿芙的心胸不宽阔,这世上也只得冉溥一人能容得下,十年了,你何尝听说过冉溥的身边有别的女人?若有早就有了,凭什么十年后的今天她会改变主意容得下你?”袁氏放重声音道:“不是你不够好,是阿芙压根就不想有别的女人分去冉溥的注意力。”身为女人她其实也是羡慕阿芙的。
谢蔷睁着一双泪眼怔怔地看着母亲的面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娘不试着向他提一提这婚事,怎知不行?再美的容颜看了十年也会腻的。”她拼命找个理由来说服母亲。
袁氏没想到这个女儿如此天真,看来她还是没有把她教好,“阿蔷,他若腻了会再找更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是你这种嫁过人又年过二十五的女人。”她不禁把话放重了些。
“阿蔷,你与阿芙是一样的出身,我们谢家再送一个族女给冉溥为侧室,就只会笑掉别人的大牙。况且族内对阿芙的敬意远远大过你,你凭什么让家族支持你,你有什么能力?更通政事还是在洛阳一役中护持族人?这一切都属于阿芙,就算你爹同意了你这无理的要求,谢氏族人也不会让你胡乱做坏了自家的名声。你也别忘了她还有一个现在越来越受族人重视的弟弟。”她伸手轻抚女儿那张愈见苍白的面容,语重心长地道。
更重要的是谢怿根本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女儿与家族利益这两件事,对于谢怿而言当然后者为重。
谢蔷的身子顿时一瘫,塌了半边,惟有用手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嘴唇上的血色全失,十年原来只有她原地踏步,十年前的她与阿芙起点是一样的,十年后却是拍马也比不上阿芙。
袁氏目前扶起女儿揽在怀里,眼里也有了泪珠儿在滚动,“阿蔷,听娘的话,过些天就挑定一门婚事,赶紧嫁出去娘也好放心。”
谢蔷只能呆呆地任由母亲抱住她的身子安慰着,听着那老生常谈。
摄政王府里,谢攸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芙盘点着要过中秋之事 ,遂坐在一旁等她处理完家事,两眼有几分痴意地盯着自家阿姐的侧脸,突然那个跳脱的朱芸的面容在脑海里闪现,顿时呸了两声,大白天的想那个煞星来干什么?
不过仍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送她回去时,她故意摔倒在他身上,他闻到的那一股清香。
“阿攸?”谢芙向阿秋吩咐完的时候,看到弟弟的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一会儿还发呆,不禁伸手在他面前扬了扬手示意他回魂。
谢攸“啊”了一声惊叫,“阿姐要说什么事?”
“中秋节那天我准备要办场宴席,把洛阳的权贵都请来出席,你那天把爹带来参加吧!”谢芙把正事说了,然后才掩嘴打趣道:“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唤了好几声你也不应,可是那朱家女郎?”
“谁会想她啊!”谢攸的脸有几分微红地反驳道,有几分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不再去看阿姐那揶揄的神色。
谢芙这回却是正经地板起脸道:“阿攸,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总要为我们这一脉开枝散叶,那朱氏阿芸我也觉得不错,刚好配你这让人沉闷的性子,要不我探探朱家郎主的口风,帮你把这婚事定下了,你看如何?”
谢攸看到谢芙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那表情是早已有所决断了,私心里也早就怀疑朱家的家主此时北上的用意何在?“听说洛阳的士族与南面的士族之间来往密切,阿姐,你是否在担心他们是为了姐夫的新政而来?”
谢芙托起那玉碗轻抿了一口,目光看向了远方,“阿攸,士族由来已久了,处处都透着腐朽的气息,在我看来现在就如烈火烹油,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我们只不过是加速它的进程而已,阿攸,我们的家族要生存,就必须比别人走得更快更远,你明白阿姐的意思吗?”
改革的势头会越来越猛,谢攸从谢芙的话意里感受到她的意之所指,微微一笑,“阿姐,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阿攸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若是我娶朱家女郎对姐夫的新政有帮助,那我就娶她。”娶谁还不一样!
谢芙的眼中有几分感动地拍拍谢攸的手,“阿攸,阿姐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不希望你与朱芸成一对怨偶,对于你的幸福我同样是重视的。”
“朱芸除了那性子让人有点受不了之外,其他的还好,阿攸若娶了她也会努力待她好的。”只要是 阿姐你的愿望,我都会努力做到的,谢攸在心里加了最后一句。
谢芙不禁像儿时那般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引来他的抗议,“阿姐,我都二十有四了。”
“二十有四又如何?还是阿姐的弟弟。”谢芙反驳道,方才坐正身姿:“对了,我让你打听洛阳城有没有适合阿蔷再婚的男子,你可打听到了?”
“说来此事,我倒发现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
皇宫,卫蕊最近颇为宠爱一个叫阿离的宦官,时常如他在一旁侍候,这日午时,宫内正是安静的时候,阿离正在那榻上侍候卫蕊。
只见卫蕊轻轻吟哦,双眼迷离,伸手轻抚上方正在出力的美男子,最后咬着手背不让那大声的吟哦声传出去,屋内空气中腥甜的气息甚重。
“娘娘可满意小的侍候?”阿离讨好地道。
卫蕊推开他,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了起来,俏脸上有着晕红,“你也算好运,挨了一刀,那儿还能使,不然哀家可少了许多乐趣,对了,我让你联络那些士族反对冉溥新政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阿离一听问的是这个,脸上就一皱,“娘娘,他们看我是一个宦官,有谁还把我放在眼里?密传娘娘的旨意,他们也只是当笑话听。”语气颇为不满与委屈。
卫蕊的眉尖紧拢,顾不得那张美丽的脸庞此刻欲滴水地看向她,正在踱着步的时候,门却被人推开,她忙给阿离使了个眼色,阿离赶紧把衣物穿好,规矩地跪坐在一旁假意侍候。
卫芹进来的时候看到卫蕊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瞄了瞄那似红颜祸水的宦官,这才挥手示意那宦官出去,屋内只剩兄妹二人时,这才道:“阿蕊,你怎么干这种糊涂事,若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你与陛下的脸面。”
“大哥,你可知深宫寂寞,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不是那天遇上他能让我开怀,你让我日子如何过?我现在有多久没见阿洵了,你可知道?”卫蕊不禁为自己叫屈,“况且我若不拉拢他,那连外头的一点消息也传不进来,你知道南方的士族到洛阳来了吗?若能让他们联成一派那就可以牵制住冉溥。”
卫芹摸了摸下巴,“你说的这事我已知道了,只是你派一个宦官去办这事,有谁会看得起你?”
“大哥愿意私下里去联络他们?”卫蕊欣喜地道。
卫芹吞了口口水,虽然现在任了一个小官,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他仍是胆小之小,“阿蕊,若离了冉溥,你与阿洵很快就会被人推下台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斗不过冉溥的,我只要他们两派相争,这样我与阿洵就更安全。”卫蕊的眼中精光一闪,她要的只不过是一场纷乱而已,离儿子及冠还太久了。
卫芹听着妹妹的如意算盘,顿时就没了兴致,这结果于他可没甚好处,遂道:“你若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拢络冉溥的手段,对了,我听说他有一个女儿年将八岁,不若以后位相诱,兴许他们还会动心一点。”随口建议道。
卫蕊一听,这时候倒是笑得玩味起来,拍了拍手掌,“大哥,我怎么没想到这条?这样一来,他这岳父大人岂不是更要努力支持女婿的江山!”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谋,看她不成器的大哥也顺眼得多了。
傍晚时分,冉溥回来只看到妻子在坐,不见了谢蔷的身影,遂上前抱起娇妻吻了一会儿,“她回去了?”
“嗯,总算是走了,我也不愿这样对她,阿蔷现在的性子倒有几分偏激了,好在她还要颜面,识趣地离开了。”谢芙道。
冉溥的大手在她的背上游移着,“中秋节的事情你安排妥当了吧!”
“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场晚宴可是要安抚士族阶层的心,歌舞方面我让藏娇馆的红姑安排了,一切都妥当了,就等当日客人临门了。”谢芙抚着丈夫的脸颊笑道,“还有今日我与阿攸谈过,他同意了我的提议,这婚事若能定下来,我们的新政推行就会少一些阻力。”
冉溥看着她那星光般耀眼的双目,不禁低头与她深吻起来,若没有他的阿芙在一旁协助,他要达到今日的成就只怕要难得多,“小丫头,我欠你甚多。”
谢芙闻言,咬着他的嘴唇道:“夫妻本是一体,哪能说谁欠了谁,你这话我不爱听。”
中秋节当日,摄政王府打开大门迎宾,众多的宾客到来给府里增添了不少人气,侍女们更是忙个不停,一一引贵宾往正堂而去。
王恺与司马钰看着那朱芸缠着朱家家主拼命地说谢攸这好那好的话,就是要她爹给她做主提婚事。
朱家家主被她缠得烦了,不禁道:“阿芸,你是女孩子家家,哪能自己主动提婚事的?况且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为你做主。”
司马钰见朱芸的嘴不满地嘟了起来,遂伸手把她拉到身边:“阿芸,你先别急,此事舅舅会为你着想的,今天是来到别人府里做客,总要庄重一些。”
朱芸这才安静一些,突然看到回廊处的冉佳拉着冉琪正走过来,遂放开司马钰的手,“囡囡,阿琪,你们怎么来了?”
“我听说姐姐要来,所以拉着阿琪一道儿来找你,果然就碰上了。”冉佳笑道,眼尖地发现了司马钰,“钰姨母也来了?”
五六岁的冉琪也跟跟着格格笑了起来,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是如天河在流转一般,煞是迷人,跟着冉佳一道轻声唤人。
司马钰踱近两个小人儿,朝冉佳打了声招呼,然后才看向那同样唤着她“钰姨母”的小女娃,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情不自禁地一把抱起她,“阿琪想不想钰姨母?”
“想。”冉琪脆生生地道。
王恺看到她们没有跟上来,遂转头朝她们而来,看到妻子正抱着孩子逗弄,这孩子他见过一两次,倒是颇为乖巧。
朱芸拉着冉佳的手往前而去,两人自是小声说大声笑,看到表兄夫妇只顾逗冉琪,还站在原处,“表兄,表嫂,宴席就要开场了,你们还不快点跟上来!”
司马钰边抱着孩子边跟丈夫笑着走近,朱芸的目光看了看冉琪,然后又看了看王恺,这样一比较,长相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阿芸,你在看什么?”司马钰发现了她的目光有几分诡异。
“没什么,”朱芸摇头道,若把她发现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中缄口为妙,赶紧拉着冉佳逃走。
“三郎,你这表妹甚是有趣,我想若谢攸娶着她,只怕日子热闹得很。”司马钰摇摇头道。
王恺却没留心听妻子说什么,反而是一把抱过冉琪来逗弄,每见一次他就越喜爱这孩子几分,就像看到儿子一般的感觉,明明是陌生人,“真想向阿芙把这孩子讨了去。”
“你也喜欢啊,不如我们讨了吧。”司马钰怂恿道。
冉琪听到这两个大人说要讨了她去的话,顿时小脸儿一皱,在王恺的怀里蹭了蹭,“我不要,我是爹和娘的女儿,不是你们家的。”然后小腰一使劲,从王恺的怀里滑到地上,一溜烟地跑向了前头的冉佳,握紧了阿姐的小手板。
王恺与司马钰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司马钰却有几分失望地笑道:“阿琪不愿意呢,也是,阿芙养了她这么久,我们讨了去好像有失厚道。”
王恺握紧妻子的手笑着往前走,“阿钰,我们再生一个女儿,一定会像小阿琪一样漂亮的。”
司马钰的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不过很快就甜蜜地靠了上去。
这一场宴席几分囊括了几方颇有势力的士族,冉溥与谢芙夫妻俩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全场安静,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迎,天下说好听点仍姓司马,其实早就姓冉了,这也是众人忌惮之处。
朱家主的目光看向这年轻的摄政王,就是这人的新政让大家的日子变得艰难起来,“上回在建康未与摄政王有过多的接触倒是甚为可惜,此时特意北上前来拜访。”
几个南方的士族见朱家表态了,赶紧一一起身问候。
冉溥笑道,“几位家主远道而来倒是辛苦了,所以本王这回也备了薄酒给各位洗尘。”
“摄政王客气了,只是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为了来喝几杯酒的,只是想要问一问摄政王还顾汪顾及我们这些士族之人?”朱家主一开口就是发难,“自从新政颁布以来,我们的日子越发难过,还请摄政王为我们考虑一二。”
“没错,田里的收成也不太好,战乱刚过,我们的日子难过啊,更何况现在还要减税减地,摄政王岂不是逼大家都无路可走吗?”有人附和道。
“……”
王太傅喝了一口酒,冷眼看着主家席上的冉溥,看他如何回答这一群人的质疑,看到南面的人说完了,他也赶紧地站起来,“摄政王,本来我不该多言的,但连我们洛阳的人都过不下去了,其他城郡的人日子可想而知。”
冉溥的目光扫过这群人,嘴角微勾了勾,“你们所提之事本王已经了解了,新政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削大家的权益,只是要给天下一个休养生自息的机会,大家莫不是想让天下再起风云?”此时,他的语气放重,微眯的眼中给人的感觉甚有压力。
坐在一旁的谢芙此时也开口道:“前几天我还听了一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既然各位都在,那就给我解解惑吧。”她的目光从慵懒变得凌厉起来,“听闻南方有些城郡并未严格实施新政,有人起来造反,可有此事?”
冉氏夫妻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南方几名士族没想到事情那么快就传到洛阳来了,朱家主的脸上也不太好看,闹得最凶的偏偏就是他所处的城郡。
“王妃,此事只是有一小股人不服从管教而已,并不是那般厉害。”朱家主赶紧起身道。
“对呀,对呀……”南方的士族立刻声援。
“若是小事一件,本王也不会过问各家领地内的事情,但现在关系到天下安定之事,距离上一次战事结束未满一年,庶民就起来闹事,各位可有想明白其中是何缘由?”冉溥冷声道:“本来大过节的,本王不想提及此事,这是朝政。但既然各位质疑新政,在江水以北严格实施新政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多人闹事。”
“溥郎,依我看,不如派遣大军前往南方解决此事,也算是为各位家主了了心病。”谢芙虽是笑道,但那眼里哪有分毫笑意。
一群士族都安静皱眉不吭声,就连有几分老奸巨滑的王太傅也不做声了,冉溥与谢芙的话让人不好反驳,况且还威胁要用武力镇压。
“朱家主,本王收到的消息之中,就数你所处的城郡闹得最凶,甚至有人上奏疏,直指是你阻挠了新政的实施,是也不是?”冉溥质问了一声。
朱家主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他不满新政,所以才会不配合新政的实施。
“朱家主,本王在问你,是也不是?”冉溥看他不答,遂有几分怒意地道。
谢芙眼中的波光一闪,谢攸即会意,遂起身作揖道:“摄政王请息怒,相信朱家主也是有难言之隐,不然哪会不为朝廷考虑,朱家主,不知攸所言可对?”
朱家主得了谢攸的解围,这时脸上才好看了一点,不禁有几分感激这个为他出声的年轻人,“没错,正是如此,并非是我有意阻挠了新政的实施,还望摄政王明察。”
王太傅看到这急转直下的形势,心中越发地叹气,冉氏夫妻如唱双簧般就收拾了本来最为不满的朱家。
王恺小声地道:“爹,你都看到了,我早已说过卫太后那人的要求答应不得的,她无非是要利用我们王家来与冉溥对抗,而她坐收渔翁之利,这对于我们王家而言没有好处。”目光朝冉溥看了一眼,“况且新政并非是一无是处,有些地方早就该变通一下了。”
王太傅看了眼儿子,越发的觉得自己活得憋屈,王家的鼎盛时期好像已经结束了,遂有几分心灰意冷地坐在一旁不吭声。
冉溥的利目扫过座下之人的神色,尤其是王太傅那有些呈灰色的脸,这才把怒容一收,淡淡地朝朱家主道:“朱家主无须慌张,我的小舅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我自会查清此事,若有人刻意阻挠新政,本王绝不会轻饶就是了,定会还朱家主一个公道。”此时他的声音响彻四座。
众人看到冉溥这个神色,哪里还敢说反对意见,本来是大声愤怒地质问,硬被扭曲成查新政实施状况,冉溥这人果然不好相与。
朱家主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冉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的家族就捏在他的手上,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明正言顺地把他朱家灭了,越往下想他的背脊越发地森寒,怎么会发展成如此不利于他的局面?
“爹,”朱芸却是无视父亲那难看的面容,只知一味地看着心上人,急着去拉父亲的衣袖。
朱家主看到女儿那不知体谅的神态,顿时就想发火了,“阿芸……”正要教训女儿几句,谁知被女儿打断了,顿时就听到女儿小声地指着之前出言为他解困的男子,“爹,他就是我要嫁的人,你为女儿做主好不好?况且他刚才也帮爹说话了,爹,女儿求你了……”
朱家主顿时就看向谢攸,原来他就是谢芙的弟弟,倒是长得一表人材,更重要的是刚刚那一举动甚得他心,眼睛微眯起来。
谢芙特意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气氛有些僵硬,遂道:“溥郎,你也是的,这可是我费尽心思办的宴席,哪有在宴席上谈论政事的,既然是酒席,哪能少得了歌舞?我特意让藏娇馆里的花魁前来跳舞给大家助兴。”说完,拍了拍手掌。
“王妃说得对,朝政之事自然要在朝堂上讨论方好。”冉溥看着爱妻,收起那一股冷冽的气息道。
顿时那身穿飘逸衣物的女子就慢慢地步入场中翩翩起舞。
众人原本被冉溥的气势压得喘不气来,现在得谢芙解围,又有丝竹之声响起,有好些人不禁暗暗有几分感激谢芙这摄政王妃,原本对她不太感兴趣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然后看向谢家的目光倒多了几分羡慕。
“听说摄政王只宠她一个,别人送来的歌姬都被退了回去……”
“对,我也听说过,还不止这些呢,刚刚瞧见没?王妃在政事上也有发言权呢……”
“可不是,听说卫太后不太理事,宫中大小事务都得王妃打点,倒是辛苦得很,卫太后可真是个会享福的人。”
“你羡慕不来的,谁叫人是谢氏的掌上明珠……没见这次的新政谢家最为支持吗?有一个这样能干的族女,谢氏的门庭只怕不低反高呢……”
窃窃私语越多,谢怿脸上的笑容就越大,以前这种光芒只会给王家那群人,不为相便为后,可今天出风头的却是他们谢家,更为享受别人投给他的羡慕目光,低头朝弟弟道:“阿怊,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大哥这话小弟爱听。”谢怊不再谦逊,享受着女儿带给他的荣耀。
“那是小叔教女有方。”袁氏凑上去恭维了一句,她的女儿却是让她甚为头痛,这些天给她见了几个合适对象的画像,她硬是没有一个满意的,正想着女儿,突然见到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抱着琴从堂外而来,顿时眼睛都睁大了。
“夫人,阿蔷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她今天不舒服吗?”谢怿朝妻子不解地道,况且看女儿的神态似乎有几分绝决,“夫人,阿蔷这是要干什么?”
袁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回丈夫的话,以为女儿在她说的那番话下开窍了,不过她仍不放心,特意把她关在府里,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前来捣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趁着那歌舞还没结束,她忙上前准备拦住女儿,低声道:“阿蔷,你这是干什么?快随娘回去,别丢人现眼的……”一把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她走。
谢蔷却是看也不看母亲,那张在今晚刻意装扮得十分美丽的脸庞此时带着几分绝然的气息,小声回了一句:“娘,你别管我……”然后鼓起勇气道:“今天是中秋佳节,谢氏阿蔷愿为摄政王弹奏一曲《凤求凰》,还请摄政王赏脸倾听。”
这声音一出,那群舞妓赶紧四散退开了,顿时就把谢蔷与袁氏两人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冉溥的脸色紧绷起来,而谢芙的脸色也不遑多让,手指捏紧手中的酒杯,阿蔷仍是不死心吗?《凤求凰》,居然当众向她的夫婿求爱,阿蔷什么时候不顾颜面到如此境地?
谢攸的目光顿时如刀般看向谢蔷,这个族姐真是把家族的颜面都丢尽了,她让谢家的颜面往哪里摆!
谢怿的脸顿时铁青起来,目光往四周议论的人看去,这些声音比打了他一巴掌还难受,原本钦羡谢家的人顿时都带了看戏的神情,这姐妹相争的戏码倒是不多见,纷纷带着几分奚落地目光看着谢怿这个家主。
谢怊这个老爹当得是不称职,但看到有人当众不把他的女儿看在眼里,顿时就怒了,“大哥,你这一房什么意思?我家阿芙已经嫁了过去,现在你家阿蔷在凑什么热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弟弟吗?此事我定要写信给三哥,让他回来评评理。”
“阿怊莫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谢怿顿时火大地看向场中的妻女,看妻子的样子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袁氏看到这场面已经失控了,而女儿还一脸绝决地甩开她的手,毅然踏进场中央,那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免心酸又愤慨,看来这个丑是出定了,她悻悻地转身往自家席位而去。
“阿蔷到底在搞什么?”袁氏刚一回到席位上,谢怿就铁青着神色怒喝妻子,这种丢脸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他谢氏门庭上。
袁氏见此事瞒不下去了,顿时小声地把女儿的心愿说出来,话还没一半,就看到丈夫的神色更为难看地小声喝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平日里就知道宠,现在宠出事来了,回头我再与你算这笔帐。”
谢怿看到自己这一席已经够引人注目了,顿时转身坐好不再言语。
司马钰有几分担忧地看了谢芙一眼,谢家怎么出了这么不知轻重不顾颜面的女郎?
冉溥正准备起身让人把这厚脸皮的人拉下去,突然大手被人一拉,“阿芙?”妻子这是什么意思,顿时那怒到铁青的脸色更为难看。
谢芙伸手扣住他的手掌,小声道:“溥郎,别怒,此事我自有分寸,不能让谢蔷一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丢脸。”
冉溥反手握紧她的小手,听着下边的谢蔷开始弹奏《凤求凰》。
谢蔷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强求了,但她就是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放弃,所以都会打晕看守她的家仆来此做困兽之斗,她倒要看看在大庭广众之下,冉溥和谢芙还如何能拒绝她,不然冉溥就得背一个情诱小姨子的名声,而谢芙也得背一个妒妇的名声。
将来目的达到之后,她再好好地赔罪,他们应该不会怪她的,对,不会的。这么一想定,她更用心地去弹奏《凤求凰》,任由那琴声把自己的心声表达出来。
谢芙听着这充满抗争的琴声,想起多年前柳缕也是用一首《凤求凰》为家族求得生机,而现在同样一首《凤求凰》,却是一个女人自私自利的表现,两者高下立见,眼前这首《凤求凰》已然落了下乘了。
正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在听琴声又像是准备看待会儿的戏码,通通卯足了劲。
一曲终了,谢芙率先拍起掌来,冉溥也跟着拍了起来,引来了众人的侧目,顿时也笑着拍起掌来,以下颇为失望,看来谢芙已然准备大度接纳这个族妹了,不过想来除了这个结果之外还能有别的吗?该说谢芙还是大度的。
谢蔷听到谢芙的掌声,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果然没有想错,阿芙还是心疼好的。
谢芙的掌声停下,笑着道:“阿蔷,我知道你羡慕我与你妹夫恩爱,所以特意用这首曲子来表达,好让我们也给你找个好夫主。”
“王妃说得对,怪不得小姨子的琴声可以绕梁三日了,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话直说即可,哪还需要绕那么多的弯弯呀,阿芙,你就给小姨子打听打听,城中哪家儿郎适合成为本王的妹夫?”冉溥也笑道,咬紧本王的妹夫几个字。
谢芙又道:“我哪里没有为阿蔷的婚事操心啊,我这妹子温柔又贤淑,还有如此高超的琴技,只是命运有些阻滞,”说完,叹息一声,“不过我可是时常挂在心上,最近倒是有个好人选,崔侍郎,我听闻你因年少时逝去的未婚妻一直未娶,一往情深守了这么些年,倒也长情,我家妹子也是个长情之人,正所谓有情人配有情人。”
崔侍郎的眉尖拢了拢,看了看那因听了谢芙的声音而脸色变青的谢蔷,前段时日谢攸跟他提过,他不太赞成,齐大非偶啊,正要开口拒绝。
冉溥随即笑道:“的确是桩好姻缘,崔侍郎可不要拒绝啊,”此时他的笑容里满是威压的味道。
谢攸看向崔侍郎,让他一力应下。
崔侍郎顿时就感觉到这几人给他的压力,为了仕途着想,顿时顾不上其他,忙站起来强挤出一抹笑来,“我自当愿意,只是不知谢氏女郎是否看得上在下?”他把难题推给谢蔷,若是她拒绝了,那也怪不得他了。
谢芙却是一笑,这人倒是狡猾,遂目光看向袁氏,然后才朝谢蔷道:“阿蔷,崔侍郎诚心一片,你可不要拒绝了别人的一片痴心啊!”
谢芙满脸都是羞忿,他们拒绝了他,还要硬给她指一个夫主,顿时就想要出口反驳,袁氏这次急忙地道:“我这女儿害羞,要不然怎么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希望别人为她的婚姻大事操心呢!摄政王妃,她自当是愿意的。”在谢芙看向她时,她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谢蔷的手指狠狠地抠着那琴弦,硬生生地把琴弦扯断了,看到那断了的琴弦,她的脸色又绝决了起来,想到自身的悲苦,再看了看高台上谢芙那冷冷的目光,罢了罢了,一死了之也好过在此任人摆布与羞辱。
冉溥一眼就看穿了谢蔷此时的想法,心中大怒,想要血溅摄政王府还得问他同不同意,遂朝小舅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