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讽喻成山鸡的温娇神色更是不稳,这是她听过最难堪的话,看了眼女儿有些苍白的脸色,却又不得不为女儿的将来着想,深呼吸一下,按捺下心中的怒火,道:“看来桓夫人上门就是为了说些不着边的话,今天商议婚事看来是谈不拢了,若误了阿芙的婚期,那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娘,今天来就是商谈婚事的。”桓衡看到谢菱投来的目光,这才良心发现的帮了一把,自家的老娘就是那张嘴得势不饶人。
“若不是看在阿芙的面子上,我定要与你理该一番。”卫氏昂着头道,然后才宽袖一挥坐回客人席上。
这么快就熄了火气?谢芙颇有些遗憾,亲自跪坐在一旁给卫氏续了碗酪浆,“伯母是客,喝碗酪浆去去火气,二娘也一样。”她起身拉着温娇有些僵硬的身体坐在主位上。
温娇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这卫氏就是洛阳城出了名的泼辣货,她何必与她计较呢?况且女儿又不争气地看上了那个桓衡,将来少不了还要打交道。
卫氏颇为满意地看了眼谢芙,欣喜地拉着她的手道:“这才是世家女儿应有的风范,凤凰就是凤凰,又岂是山鸡就能比拟的?”这委婉的处事手腕,真是颇得她赏识,两眼又鄙夷地瞥了一眼谢菱,就跟她的那个娘一样贱。
谢芙笑着客气了几句,但是心里却为卫氏唏嘘,很明显这个女人除了会泼辣之外并没有别的本事,桓家要参与谋反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儿子的打算也丝毫不知晓?这回给她再续的酪浆,她真的多了几分诚意,凭心而论,自从与桓衡订婚以来,卫氏待她不错。
谢菱的脸色顿时变青了,暗暗朝桓衡投去了一个埋怨的眼神,桓衡却装作没看到,他老娘就这脾性,况且他又不是真的对谢菱有意。“不用娘说,阿芙自是好的。”还不忘给谢芙一个自以为深情的眼神。
谢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胃液翻滚,随意扯了扯嘴角应付一下,这个龌龊小人真做作,看了真恶心。
至此场面才安静下来,谢芙随意地转动手中的团扇,看着温娇与卫氏就婚礼的细节商议起来,而一旁的谢菱却心酸又心痛地看着对面的心上人,她就是犯贱,无论桓衡如何对她,她就是无法放下对他的一片深情。
卫氏翻看温娇拟的嫁妆单子,虽然长,但没有几样值钱的玩意儿,温娇这后母当得真够可以的,放下这单子,冷笑道:“后母终究只是后母啊,阿芙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就给拟了这么张单子?”
温娇原本平静下来的脸此刻也不大好看,她的手上也拿着桓家拟的聘礼单子,比她想像中的差了不少,她对钱财看得最重,能省就省,能贪就贪,本想着借这次婚事能捞上一把的,遂也把手上的单子往长案上一甩,“桓家的聘礼也不见得多丰厚。”
卫氏的怒火又上升起来,“我依礼做足了,你就算想挑剔也挑不出什么来?倒是你这嫁妆单子就真的太寒碜了,别人出嫁都是十里红妆,没道理临川郡主出嫁就要寒酸过人?”
“桓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挑拨我与阿芙的母女亲情。”温娇也怒道,一提到钱的事情,她就顾不得贵夫人的那一套,“就因为阿芙是郡主,你们桓家的聘礼才不能太难看,再说你们索要嫁妆,岂不是在贪图阿芙的钱财?我还真不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桓家呢。”她只要一想到谢芙出嫁后,不管她是生还是死,这一笔买卖都是稳赚不赔的,现在能要多少就要多少,最终还不是都得落入她温娇的口袋里?一想到这里,她就心头一热。
两因为这个又杠上,说到钱的事情,谢菱也不得不服了自家老娘,温娇对钱财有多重视最清楚的莫不过于她这个女儿了。
谢芙就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桓衡闲聊着,桓衡也渐渐地放下那遮住半边脸的袖子,想到答应贾俦的事情,他即使再不愿意还是要把谢芙双手奉上,于是更加热络地与谢芙攀谈,对于那场聘礼与嫁妆之争,他也懒得理会。
整个正堂就今天最精彩,两拨人马各说各的。
汤妪正襟危坐地在一旁,就像泥塑的雕像一般,直到一个身着蓝衣似管家的男人急忙从回廊奔进来,她才两眼精光大放,慢慢地凑近谢芙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谢芙的眼角这才扫向那个奔进来的管家,这是她安排的人,只见对方也暗中给了她一个眼色,至此,她的美眸才一亮,坐了这半天,也看了这么久的戏,腰都酸了,她等的人终于到了,今天的戏码现在才真正的开始,望了眼与卫氏争执寸步不让的温娇,她的心情更是欢畅。
“夫人,大夫人从主宅那边过来了,马车已经驶进了中门。”管家状似恭敬地禀报。
大夫人袁氏来了?温娇一脸错愕地看着管家那一张一合的口,不记得之前与卫氏在争执什么了?袁氏为什么突然就过来了?重要的是她来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卫氏瞥了眼温娇变了颜色的脸,嘴角哼笑了一声,“太保夫人前来就太好了,刚好可以评评理。”这回她却是宽袖一挥坐回原位,等着待会儿袁氏来了再做理论。
谢芙的大伯谢怿官至太保,所以时人多称其夫人袁氏为太保夫人。
温娇有点怕见这个大嫂,在她面前她总记得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尤其袁氏为人严谨,在她面前她始终都抬不起头来,所以她能不见就不见,谢英与温健的婚事敲定了之后,她也一次都没有到主宅去与袁氏熟络熟络。
在众人表情不一之际,顶着那细细的风雨,袁氏带着水汽步进这正堂之内,穿着褐色暗纹衣装的她仍是那严肃的神色,严厉的眼睛扫过温娇惊惶的神色,后面有几个妙龄少女跟随着,正是当日谢芙前去拜访时见过的谢蔷等三女。
温娇被袁氏的目光扫过,低着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抖了抖。
谢菱的眉头微皱地看了看这个不大亲近的大伯母。
谢芙却是众人中反应最快的,巧笑俏兮地上前一拜,“今儿个有雨,大伯母怎么就过来了?事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阿芙好撑着伞到大门口亲迎。”
“就你这小嘴儿甜。”袁氏的嘴角扯了扯,这在外人看来她的心情已经是不错了。
“阿芙,这就是你那个美男子未婚夫啊?”谢蔷没见过谢芙的未婚夫,今天硬要跟着母亲过来也有起哄的意思,但是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就失望道,“怎么脸肿成了猪头?我还打赌说肯定会赛过英姐姐未来的夫主温郎君呢,看来要输给你们银子了”语气颇有不甘。
在这个时下男子也追求美态的社会风气影响下,桓衡一直以来的自信满满在今天已经是备受打击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颇为尴尬,想举起袖子遮住那一脸的肿相,但又不好真的举起来。
谢英毕竟感念谢芙为她牵红线,拉了拉谢蔷的衣袖,“阿蔷,你总得给阿芙留几分薄面,要不然阿芙不是丢脸死了?”
袁珏两眼扫了扫猪头男,嘴角翘了翘,莫名的目光看向谢芙,“阿蔷,英姐姐说得是,只是你输给我的银子回头可记得要给啊。”这话说得让人莫名打起了冷颤。
谢菱看到心上人被这三个女人刻薄的言语诉说着,脸上不禁表现出愤怒之色,但想到刚才自己失态的举动,这才拼命忍着不为心上人出头,两眼暗瞟向谢芙,难道她就不会说几句维护一下桓衡吗?
看了好一会儿,谢芙才摇了摇团扇,上前解围道:“阿蔷,七郎他最近惹上了无名人士,被揍成了猪头,你就给我几分面子,放过他吧。”
桓衡双手打揖,求这几个女人嘴下留德。
谢蔷瞟了眼谢芙那轻松的神色,这哪像是为未婚夫出头啊?不过她仍是摊摊手道:“阿芙,你可记得欠我一次,他日要还的。”
谢芙笑了笑,这丫头就爱这做派。
对于小女孩的打闹,温娇不甚在意,看到袁氏缓缓逼近,她这才记得行礼退到一边,把主位让给袁氏,陪着笑脸道:“大嫂怎么得闲过来?”
卫氏也行了一礼,“太保夫人来得正及时呢。”
“哦?”袁氏眉一挑,看向卫氏道:“桓夫人有话尽管说。”竟连眼角也没看向温娇。
温娇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僵硬。
卫氏连向温娇看一眼也没有,把手头上的嫁妆单子递给袁氏,“太保夫人看看,难怪世人常说后母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怜阿芙年纪小小不知受了多少的罪?”
“大嫂,你别听别人胡言乱语。”温娇急忙澄清道。
袁氏拿起那张单子仔细地看了看,越看眉头的那个针形折痕就越明显,还没看完,她就把那嫁妆单子掷向温娇,不悦地道:“不争气的东西,阿芙不但是郡主,还是我们谢氏的嫡女,你就这样准备把她送出门了?”顿了顿后,又道:“难怪我家夫主要我亲自过来看看,好在来得及时,阿芙的婚事现在有我做主。”
温娇闻言,错愕地抬头看向袁氏,什么叫阿芙的婚事由她做主,想到那些钱财都长着翅膀飞走了,她就心一疼,忙道:“大嫂,我是阿芙的母亲,自当会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不需要大嫂多费心神。”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依我看,以阿芙的出身,太保夫人接手这婚事就真的是再妥当也没有了。”卫氏落井下石,重要的是与袁氏谈亲事,这才符合双言的身份与地位。
温娇不禁瞪了眼卫氏,“大嫂,凡事也得讲礼啊,礼法上规定了,儿女的亲事由父母做主,这才合情合理,况且后母也是母啊。”她不能看着这么大一笔钱就这样飞走了。
上面几个长辈的争执自然惹来下面几个小辈的侧目,谢芙仍是一言不吭地看着这场面,但是她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这才是第一击,二娘似乎已经不堪打击了,那接下来的打击,她该如何承受?她不禁二心地想到。
“你还好意思说后母也是母,看看你给阿芙婚事拟的单子,这不是在丢我们谢氏的颜面。”袁氏一脸严肃正气地道。
一提到这张单子,温娇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面对卫氏她可以强横一些,但面对这个谢氏的族长夫人她就不得不考虑其他一些外在的因素,嗫嚅了半天,方才挤出一句,“这单子不好,那还可以重新拟过,大嫂日理万机,操劳过度累着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阿芙的婚事我自会搞定。”
卫氏冷笑了一声,端起案桌上的酪浆抿了一小口,然后两眼看向袁氏,看她会怎么回答?
对于这间正堂突然之间就安静下来,袁氏并没有理会,而是两眼定定地看向温娇,“你倒是振振有词,阿芙出嫁可是女儿家一生的大事,说实话,交给你我真是不放心。想到阿芙的生母颖川郡主临终前还握着我的手,我每每都会夜不能寐,又岂能容你拿她的终生大事来儿戏?这事情我管定了。”看到温娇仍是不服的神情,“来人,去把你们郎主寻来,由他亲自发话,我看还有谁人不服。”
下人得令急忙去把那不务正业的谢怊找到。
温娇这回脸上的血色尽去,自家夫主一来,就什么退路也没有了,她真的不甘心,这是一个敛财的机会,怎么能拱手让给别人呢?
“太保夫人此话在理,由黄门侍郎亲自出面拍板,别人不服也得服。”卫氏笑道,然后又瞟了眼那个被她讽为“别人”的温娇,早就说了,妾侍就是妾侍,就算披上了龙袍那也不是太子。
谢菱看到母亲被打压,心里异常的难受,想要做声,但看了眼袁氏那严肃的嘴脸,她的口张了张,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惟有独自恼恨,咬了咬嘴唇,眼角瞟了瞟正与几个少女悄语的谢芙,都是她招惹回来的,她心里忍不住咒骂着谢芙。
对于谢菱怨恨的目光,谢芙可是一点也不在意,团扇一挡与谢蔷就悄语起来,两人聊得欢,袁珏在一旁企图插话。
惟有谢英不好过于展露笑颜,毕竟她与温健已经缔结了鸳盟,温娇也算是她的长辈,多多少少她也给上几分薄面,但是看向谢菱的目光却不太友善了,想到这女孩与她未来的夫主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她黑色的脸就微抬颇有些傲意地斜视着谢菱。
谢菱对于这丑颜的注视,心里也窝着火,不禁恼怒地低声道:“凭你这丑样子也配盯着我看?”
“我的样子长得丑,但怎样也比你人美心丑要好。”谢英反唇相讥了一句,“未出阁就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你这不是心丑那谁是?”
“你!”谢菱没想到这丑颜居然也伶牙俐齿的,但想到心上人就在一旁,她惟有把怒火收起来。
桓衡今天失的颜面已经够多了,心里正不平衡呢,他一直自诩容颜不比王家三郎差,只是世上那些个女人都瞎了眼,才把王恺捧得那么高,但今天却是他的奇耻大辱。
正堂的气氛十分微妙,尤其是那三个长辈,除了温娇以外,袁氏与卫氏多多少少都客气地攀谈起来。
谢芙却是一心两用,一面留神着父亲会何时到来,一面却又随意地应承着袁珏试探的话。看来她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冉溥真的有有情,居然至今还念念不忘。“阿珏若感兴趣何不亲自到迎宾馆去,我听说冉将军就下榻在那儿。”
袁珏听到谢芙又一次推脱的话,咬了咬嘴唇,撇了撇唇角,这女子真的是好生可恶,斜睨了一眼对面的猪头男,配给这男子就对了,真的是天生一对,她恶劣地批评着。
“郎主到。”外面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这才停止了交谈,在场的人除了袁氏与未来亲家卫氏之外,其余的人还是起身行礼了。
谢怊一听到大嫂亲自过来了,哪还顾得与歌姬美少年玩闹,连吃散的事情也搁后了。急忙就穿上高头履赶来见这颇有些实权的大嫂,一进来,就朝袁氏施了一礼,白皙的脸上笑道:“大嫂来了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我好倒履相迎。”
袁氏一看谢怊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些年酒色过度,虽然她是长嫂但也管不到小叔的家事。于是嘴角微掀道:“小叔近来可好啊?你大哥可记挂着呢,我来自是为了……”
“夫主,”温娇仍想为了那笔钱财尽力一搏,于是顾不得袁氏会恼,打断了她的话道:“您倒是凭良心说句公道话,我这些年对阿芙可好?自从公主辞世以来,何时让她受过一分罪?”
袁氏对这温娇例来就看不上眼,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还是有点小本事的,难怪谢芙会请她在这一天登门,想到那个小女孩这些年都受她暗中的加害,她也是为人母的,真替颖川公主不值,居然把惟一的宝贝女儿托孤给这个人。
在这公开的场合,有谁愿意把家丑扬出来?纵使谢怊不是个爱管事的人,但他是好面子的人,况且他的府中一直都是一团和气的,于是一脸笑意地道:“夫人这些年打理家事也辛苦了,阿芙自幼丧母,你这个继母待她也算是尽心尽力,虽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
温娇得了丈夫这句话,腰杆顿时也挺直了,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一些,“那阿芙的婚事……”
“且慢。”袁氏喊了一声,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小叔,我还没有说我的来意吧。其实这本是小叔的家事,我就算是长嫂也不应该管,但是你大哥说了,阿芙是我们谢氏一家嫡女中的嫡女,她的婚事还是应该是我来操心方才妥当,小叔你说是不是?”
嫡女中的嫡女,还有这说法?温娇气愤得都忘了把口合拢,想不到这袁氏三番五次的就是要截她的财路。
谢蔷也张大口地看着自家老娘,然后反应过来,朝谢芙挤眉弄眼,“我娘居然如此抬高你的身份,阿芙,往后我们这些个姐妹岂不是靠边站?”
谢芙知道谢蔷就是那爱玩闹的个性,颇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悄语道:“下回我给你弄王三郎的字贴。”
谢蔷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贴着谢芙的耳边道:“说了就不许反悔,三郎的字可是洛阳城一绝。”
“我何时反悔过?”谢芙轻轻笑了笑,真不知道王恺有什么好的?洛阳城的女子都迷他,想到他自然就想到玉真子,她脸上的笑容窒了窒,她回来至今还未去见过玉真子,记得上回她与她是不欢而散的,思忖了片刻,看来她还是要去一趟西山道观了。
谢怊一听这说法,朝谢芙看了一眼,脸上自然放光,他的女儿有面子,他这老子自然有面子,于是笑道:“那就有劳大嫂代为主理了,有你出面办婚事,我家阿芙出嫁也能风光一点。”
温娇顿时就觉得五雷轰顶,看丈夫这神色欣喜异常,是不可能改变他的主意了,好端端地失去一次发财的机会,她的心里那个恨啊,真的不知道向何人倾诉?
“似乎弟妹尚有疑问?”袁氏看向一旁不作声的温娇道。
谢怊不以为然地道:“她能有什么疑问?论理也不过是阿芙的继母,大嫂你虽是伯母,但是古语有言长嫂为母,你于我就像母亲一样,你于阿芙岂不是更为亲近一些?”
“未来亲家公倒是说得在理,黄门侍郎就是黄门侍郎。”卫氏眉开眼笑地道,现在想到婚事她是头一次成分满意。
既然大势已去,懂得生存法则的温娇无论如何也会挤出一抹笑地道:“夫主说得对,我原本怕麻烦了大嫂,现在有大嫂出面,我自当欢喜。”天可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好在她的手里还握有谢芙及其母的封地,对了,还有丈夫从宗族里分得的田地,这么一想她心里平衡了一些。
袁氏这才稍微嘴角含笑,“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然后又转向卫氏道:“桓夫人,这嫁妆单子我们家要重新拟过,要不改日再商谈婚事的细节问题?”
卫氏听闻后想想也是道理,这一时半会儿让袁氏就立刻改了嫁妆单子,也是强人反难的事情,于是识趣地道:“也好,反正我家阿衡近日也有伤在身,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说完起身告辞。
如坐针毡的桓衡见到母亲告辞,也急忙起身给谢怊行礼,然后急忙跟着母亲出去,一出门,他怕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人瞧见丢脸,忙举起袖子挡住脸而行,惹来了卫氏恼怒地一瞥,“都不知道你在外惹了些什么人,居然被人教训成这个样子?”看着儿子的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那个教训儿子的人也抓到了要害,哪儿的伤都不严重,惟有脸是最重的,儿子就是最要脸啊。
桓衡左右看了看那些偷偷瞧着他的谢府下人,不禁又尴尬起来,朝母亲小声道:“娘,你别大声嚷嚷好不好?你嫌儿子今天丢人丢得还不够啊。”
卫氏狠狠瞪了那些个偷瞧的奴仆,“知道丢人就别和你爹瞎捣鼓,真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在干什么?”对于儿子丈夫的事情她一向少理,她只知道把内宅打理好就是尽了主妇的责任了。
惟有谢菱两眼紧紧地盯着心上人看,想要起身追上去,但又碍于卫氏在一旁,她不可能得到与桓衡单独相处的机会,手指狠狠地抓着身下的垫子,看来就要滴泪了,可是却无人欣赏她那楚楚可怜的姿态。
谢芙看了一眼谢菱,真不知道该要说她执着还是傻好了,桓衡明明对她无心,她还能一头热地冲上去?暗暗地摇了摇头,看了眼上方正在交谈的袁氏与父亲,当然还少不了坐在一旁发愣的温娇,她的嘴角微微一笑,二娘,今天你的第二个打击要开始了。
谢芙突然起身不禁引来在场所有人的侧目,尤其是她翩翩地向主位而去,那被风吹起的裙子与宽袖倒有几分出尘的气质,众人不禁有几分痴态,袁珏一向觉得谢芙过艳,现在看来这女郎却有着不输人的姿色,好在她定婚了,不会与她抢冉溥,一想到这,她就安心得多,现在就差真的能与他相识了,只要能制造机会,她就不信她不能嫁给他?
“大伯母,父亲。”谢芙到了主位,跪下行了大礼,恭敬地唤了一声。
袁氏停下了与谢怊的攀谈,温和地道:“阿芙,有何事要行如此大礼,有心事向大伯母说,只要大伯母能办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脱。”
谢怊也当起了那少有的慈父,“阿芙,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芙瞥了眼温娇,然后才说:“大伯母,父亲,阿芙这心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只怕说出来别人会以为阿芙是白日做梦。”那一脸的担忧看来份外的让人心怜。
温娇为了挽回面子,上前亲热地拉着谢芙的手,“阿芙有话就直说,莫不是把二娘当成了外人了?”
谢芙状似感激地看着温娇道:“有二娘这话阿芙就放心得多了,不知二娘可还记得阿芙给你说过我母亲给我托梦的那回事?”
“说过,说过,你不是说公主想念旧人,所以才让你把下人都召回来了?”温娇道。“现在下人都回府当差了,阿芙怎么还把此事记挂在心里?”就是这个该死的梦,让谢芙把内宅都清了个遍。
“二娘说得没错,但是阿芙仍没有完全按娘梦里交待的去做,近日又梦到娘在九泉之下凄苦的样子,阿芙心中实在难受,这回不吐不行,还望二娘体谅阿芙。”阿芙一脸的眩颜欲泣。
温娇握着谢芙的手心直觉就冒了汗,这小郡主到底要说什么?她又一次感到有不好的预感。
袁氏早已是心疼地把谢芙拉到自己的怀里,“孩子,有话就说,大伯母替你担待。”她不放心地颇为警戒地看了眼温娇,落在别人的眼中,自然是这继母虐待了亡妻的女儿。
谢怊的眉头果然一皱,朝温娇狠瞪了一眼,他才刚刚夸过她,她又做了什么让人不喜的好事?
谢芙这才在袁氏的怀里,凄凉地道:“娘膝下无儿,她托梦给阿芙,要阿芙给她过继一个螟蛉子,让她得以承香火之情。”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温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芙,她居然打这个主意?她的儿子谢信随着她成为正室就是嫡子,若真的让谢芙把其中一个庶子过继到颖川公主的名下,那么就可以当成是嫡子看待,而且那身份隐隐要高于自己的儿子,将来这家主之位及财产不就落入到那个所谓的螟蛉子手中?这还得了,她刚刚才得到一点平衡的心此刻已是倾斜得很,两眼一转,不行,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阿芙,这只是你做梦而已,梦境嘛,你怎可当成真的来看?”
“阿芙起初也怕二娘为难,但是一再梦到娘亲在九泉之下受苦,你让阿芙如何保持冷静把它当成是梦?大伯母,阿芙的心里也两难啊?你也知道阿芙自幼丧母,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九泉之下受苦?”谢芙隐隐地哀凄道。
“天可怜见的。”袁氏用力地把她往怀里一抱,严肃的脸上满是同情与怜悯,转头朝谢怊道:“小叔,颖川公主乃你发妻,她在九泉之下受苦,想必你心中也难过,不就是过继一个男孩吗?此事有我担待,回头我自会与你大哥说,你放心,族里不会对此事有异议,那过继的孩子自然要写到族谱里去的。”
袁氏不是一向最守礼的吗?温娇不曾想过她会同意这种越礼的事,还要记到族谱里去,这比打她一个耳光还难受,“大嫂,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夫主,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为了儿子谢信将来的利益,她不得不争。
嫡庶有别,对于家中子嗣方面的大事,就算是谢怊这个游手好闲的人也不得不重视,这毕竟事关他的子孙后代的大事,一旦处理得不好,后果就会很严重,看了眼温娇那着急的神情,又看了眼大嫂喁语安慰长女的样子,半晌后,有些迟疑地征询长嫂的意见,“大嫂,这事真的妥当吗?”
很轻的一句话,但看得出谢怊内心的挣扎以及不确定。
袁氏放开环住谢芙的手,正视谢怊道:“小叔,你有何犹疑的?过继的孩子在颖川公主名下,对你可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况且我已发话宗族方面无异议,不就多了个嫡子吗?以至于如此为难?”最后的话间有些教训的意味。
谢芙没有吭声,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就看二娘如何应对了。她的眼角扫到二娘惨白的脸色。她的嘴唇嚅动着,但又没有说出话来,可见是刺激太大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菱心里干着急,但又无计可施,这种场合连谢芙都噤声不语,她再说话就会再度失态了,她心里何尝不知道多一个不是自己亲兄弟的嫡子带来的利益变动。
“夫主,天无二日,这种事情会累及祖孙后代的。”良久,温娇才挤出这句话来。
“二娘,难道为了你无谓的猜想,就要我娘在九泉之下受苦吗?真难为我娘生前还把二娘引为知己,原来所谓的知己不过是这样。”谢芙一脸不平地发难道。
“阿芙,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娇急着想辩解。
“好了,不用再争辩了,此事就依大嫂吧。”谢怊下定决心道,“既然宗族方面允许这样做,我自也不舍得阿芙的亲娘在九泉之下受苦。”若说那个女人在他心底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那个人非颖川公主莫属。
“女儿代娘亲谢谢爹爹与大伯母的成全。”谢芙一脸凝重地给父亲及袁氏磕头行礼,这件事终于给她办成了,这么久以来她所做的事终于有所回报。
温娇这回连气度也表现不出来了,惟有僵着身子坐在那儿,好不容易为儿子女儿挣来了嫡出的身份,现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袁氏亲自上前把谢芙搀扶起来,“傻丫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哪还需要给大伯母行此大礼,没得让别人笑话自家人生份了。”然后才转脸看向谢怊,“既然此事大家意见一致,不如就打铁趁热吧,我记得小叔庶出子也不少,不如就唤他们出来见见,给阿芙选个有担当的弟弟吧。”
对于要见庶出子的事情,温娇已经没有感觉了,在丈夫那冷冽的目光下,她挪开身子向一旁坐去,现在已经是既成事实的事情,她再多想也是无益的,惟有日后再图打算。
前方正堂的一声令下,谢怊所有的姬妾都大吃一惊,采妾侍一把抓着来人道:“你说的是真的?临川郡主要选一个庶出子成为颖川公主的螟蛉子?”
那个仆从得过彩妾侍的好处,于是一脸笑意道:“这可是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你还赶紧地做好准备,看看你那儿子能否入得郡主的法眼?”
彩妾侍反应过来,一脸喜色,一跃龙门身价百倍的道理她懂,忙塞了一串铜钱给那仆从,然后转身回去带上儿子到正堂去。
通往正堂的几条回廊,就今天最为热闹,一群穿着花枝招展的妾侍带着大大小小年龄不一的孩子都往正堂而去,就算是生有女儿或没有生育的妾侍也一并而来,这是能得见郎主的机会,谁不想借此机会让郎主见上一见,兴许还有再得宠的机会?
谢十所住的屋子远离主宅,平日里也没人到他那儿去,这间屋子空荡荡的,现在天下着细雨,屋子里不停的有雨水滴落,他把自己仅有的一条烂棉被卷一卷抱起来搁在了唯一不漏水的地方。自从那天被谢信痛殴了一顿后,他的伤养到今天才渐地消了,但脸上仍有一些淤青,感觉到肚子里饿得咕咕叫,他把粗面麻衣穿上,套上一件打了补丁的外衣,这才准备到厨房里去。
还没有到晚膳的时间,厨房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仆人在闲聊着,看到谢十进来也只是微微抬眼,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天来厨房的人待她比往日好,若他没有来吃饭都会把饭搁在灶上温热着,等他来了掀开就能吃了。
掀开锅盖,里面有一份荤菜,一份素菜,还有几个蒸饼,这已经相当丰盛了,他端起来放到一旁有些油腻的案上大口吃起来。
远处有几个厨娘一路笑着走进来,那八卦聊得自是兴起,一脸笑容地进来厨房,看到谢十在那儿大口吞咽着,其中一个奇道:“小十,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十连头也没抬,只顾着吃饭,“我肚子饿了,不在这儿能去哪儿。”
“你不知道府里出大事了吗?”其中一个厨娘睁大眼睛道。
“有什么大事?”谢十这回微微掀眼看着那个矮胖的厨娘。
“你不知道临川郡主要为已故的亲母挑选螟蛉子的事情吗?现在府里有子的妾侍都齐齐出动了,就为了争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不也是郎主的庶生子吗?”
谢十闻言,手里的蒸饼滑落到了地上,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不舍地捡起来,吹吹后又再度吃起来,现在只有愣怔地看着那个厨娘,若是以往对于这些事他一定会不屑一顾,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那夜那个给了他一盏小灯笼的少年郎说过的话,“有勇有谋方才是大丈夫所为。”
凭一已之力他不可能赢得了谢信,若是借用了那个所谓长姐的威风,他要翻身也不难,那双如狼般的眼睛眨了眨,手中的拳头紧握,这无疑是个机会,思及此,他急忙起身冲出厨房。
“这小子速度真快。”矮胖厨娘叹道。
另一旁的厨娘却笑道,“有这种机会都不去抓住的人那就是傻子啦,若我的孩子也是郎主的亲子,就算爬我也爬着去。”
“就你这相貌,郎主会看得上眼?去,去,去,净瞎扯。”有人起哄道。
顿时厨房里哄笑声一片。
正堂里,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妾侍及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都恭恭敬敬地给谢怊等人行礼。
而一旁看戏的谢蔷等三女都团扇一摇,颇为好奇地看着这群人,谢蔷更是叹道:“叔叔,这府里是不是缺粮食啊。怎么个个都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她一脸的天真,即使说的话不大中听,却没有人真的会恼怒她,不过仍惹来母亲袁氏警告的一瞥。
在母亲看不见的角落里,她暗暗地吐了吐舌头,她又没有说错。
谢怊的脸上却变得铁青,况且这还是天真无邪的侄女说出口的话,他就算有火也撒不到侄女身上,暗暗不悦地瞪了眼温娇。
温娇避开丈夫的目光,瞟了眼那些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也没有谢蔷说得那么夸张嘛。
谢芙此时却是一脸震惊地道:“爹,今天彩妾侍等人找我诉苦,说是因她们给阿芙送礼之事,干娘克扣她们的月例钱,不但如此,还把小郎君们的用度也一并裁减了?我还当她们说的话是在诬蔑二娘,现在看来却是所言不虚了,就算是庶出的弟弟,那也是阿芙的亲弟弟不是吗?爹,即使阿芙是晚辈,这回也不得不说干娘做得太过份了。”她的一又美目指责地看向温娇。
“阿芙所言可是真的?”谢怊这回却动了真怒地看着温娇大喝一声。
袁氏也神情凝重地看着温娇。
“郎主,您不知道夫人一直就虐待奴家们这些个妾侍,连带着郎主的孩子也少有吃得饱的时候……”彩妾侍一掐大腿首先哭喊起来,她一哭,其他的妾侍也跟着抹泪水。
顿时正堂里就是一片哭声。
“都给我停下。”谢怊怒道,两眼看也不看那群欲哭不得哭的妾侍,又一次怒向温娇,如雷般地大喝一声,“温娇,阿芙所言可是真的?”
听着丈夫那大喝声,温娇的心头突然一跳,差点就要跳出心窝,急忙道:“夫主,你别听人胡言乱语,我一直都有按时给她们发月钱,伙食更没有克扣过。”
“此事一查府里的账目就可得知真与伪?”谢芙冷声道,“这种事居然发生在我们这样的世家里面,阿芙想想都觉得羞愧了。”
“阿芙说得对,查账目,”谢怊恨声道,然后大声叫管家把账房寻来。
袁氏虽然一言未发,那双过于严厉的眼睛仍是紧盯着温娇看,真没想到小叔府里居然还会出这等事?趁那账房没来,道:“身为主母,却一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弟妹,我对你真的十分失望。”
温娇脸上开始冒虚汗了,现在她总算看出谢芙在干什么了?真的好狠,不动声色地就让她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了这份上,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指责谢芙这个继女,但她的心里早已经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惟有恨恨地看着那个坐得如雕塑般的汤妪一眼,暗中思索着对策。
场面冷清下来,妾侍们见到府里几个主子都铁青着神色,一个也不敢造次,就连彩妾侍也只是静坐在一旁,只敢拿那双过媚的眼睛偷偷瞄上一眼。
账房满头是汗地抱着一大堆账册奔进来,他是温娇扶持的人,自当依温娇的话办事,以前刚进府里的时候尚怕被别人知道他是做假账,那时候还准备了两本账册,后来时间久了,这府里看账的只有温娇这个主母,其他人一律都不管,郎主更是连问也没问过,他也懒得再准备两手账,谁知现在郎主居然要查账。
账房抖着手把账册递给了管家,然后管家再把它们呈在长案上,谢怊第一个拿起来看,这账繁琐,他长久没持过家,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看下去?
倒是袁氏这个当惯家的拿起来,只消一眼就把这账看穿了,她越翻神色越难看,然后没待谢怊反应过来。她就“啪”地一声把账册合上扔到案上,“小叔,这账里没几条数目是对得上的,先不论其他的支出,单是这府里的开支这个月明显减少了很多,看得出那些妾侍没有说谎。”
“温娇,你还做何解释?”谢怊得了大嫂的话,也就没有费神再看这些理不清头绪的账目。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细思,温娇立刻就大喊“冤枉”起来,“夫主,大嫂,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哪会因为嫉妒她们与阿芙交好而暗中使绊子,只因今年收成不好,满大街的都是要饭的。府里的开支再不削减一些,那就会入不敷出,我这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夫主,你怎么还这样说我?”说完,竟不顾在场那些晚辈而掩袖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真是笑话,阿芙及颖川公主的土地现在都捏在你的手里,那都是富饶之地,陛下亲自挑选的,即使是灾年,那儿每年的产量也是极高的,又怎会入不敷出?弟妹,你就算要狡辩也要寻个合理的来说?”袁氏道。
谢怊越想越觉得长嫂说得对,现在看温娇是越发不顺眼了。
“夫主,我没有。”温娇这回顾不上在别人面前出丑,也要让丈夫重新对她有信心,哭爬着向谢怊而去,一展可怜之态。
无奈这回她如何的哭,谢怊的神色也没有松过,他因为信任她,才把府里的大权都交给她,可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事?现在看到她竟然抓着他的袖子哭泣,心中怒气一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袖子,把手就给了温娇一巴掌,“丢脸的东西,现在还有脸面痛哭。”
这一巴掌虽然响,但是依谢怊那长年吃散纵情声色的人,这巴掌打在脸上实在不太痛,但是丢人啊,温娇难以置信地伸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活了这半辈子,就属今天最丢人,“夫主?”
袁氏对于温娇当众被打耳光没有丝毫的同情,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小叔,歇歇气,既然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不争气的东西,你又何必与她计较?”
谢芙也劝道:“爹,您就下下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谢怊这才端正坐姿,连眼角也没看向温娇,“大嫂与阿芙说得是。”
底下的小辈们却悄悄的议论纷纷,惟有不在圈子里的谢菱神色难堪,与其母一般脸色苍白,这一巴掌不但温娇失了脸面,她谢菱同样也丢脸。
如果仅仅只是挨了一巴掌,尚且未能令温娇感觉到天塌下来的感觉,接下来袁氏的话就真的比挨巴掌还难受了。
袁氏喝了一口酪浆,方才语重心长地道:“小叔,虽然我们这些个士族出身的人不应该过于讲究金钱,但是一大家子总得要吃饭,终究离不开一个钱字,小叔,你说是不是?”
谢怊点点头表示赞同大嫂的话。
“既然你也认同我的话,那颖川公主与阿芙的封地就不应该将由弟妹打理了,她若是再把账目做成这样,那就真的害了阿芙,本来依朝廷律例,阿芙有自己的封地已经足够了,陛下把颖川公主名下的封地也一并归于阿芙,那用意真的是天下皆知,这本来就是阿芙将来安身立命的资本,你身为她的父亲,也要多多为她打算才是。”这一番话说得动人于情,又合情合理,再加上袁氏此时脸上的严肃,真的是恰到了好处。
谢芙的嘴角微微一笑,袁氏这外援她还是找对了,这番话一出,父亲也没有理由好驳斥,她自当合情合理地拿回本来就属于她的一切。
只要与钱财有关的事情,温娇就顾不得颜面的问题,急忙把那捂着半边脸的手放下,“没想到长房也要贪图阿芙的这点钱财?阿芙年幼又岂能自己打理?到头来岂不是你们长房得利?”她的话说得又快又尖锐,声音拨高了不少。
“放肆,”袁氏怒拍着长案道,一双本来就严厉的眼睛此刻更是盛满盛怒,“真是岂有此理,做贼的喊捉贼,看看你的这些账目,谁才是那个贪财的人?我又岂会贪图阿芙这小娃娃的钱财?莫用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怊也怒道:“混账的东西,还不快给大嫂道歉。”
温娇又壮了壮胆子,第一次没有听从丈夫的话,而是又绷着脸道:“你把这钱财吞吃到肚子里,将来阿芙又如何能逼得你吐出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大嫂,你的礼又读到哪去了?”最后反问的话已经是温娇为了守住钱财最后的疯狂,此时她已经不记得要去惧怕丈夫与大嫂了。
袁氏活了大半辈子又有谁真的这样与她说过话?质疑她的为人?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了,“弟妹,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又何须那么快做判断?”
“大嫂还有何‘英明’的决策?”温娇两眼紧紧盯着袁氏寸步不让地讽道。
袁氏怒极反笑,现在她倒是镇定下来,轻啖了一口酪浆,“阿芙年十五,也快是要出阁的人了,已经是能为自己做主了,这封地自由她自己打理为妥,弟妹,你说是不是?再者我听闻颖川公主昔日的第一女官就曾管理过这些账目,阿芙,可有此事?”
“有,汤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至今眼还没花。”谢芙恭敬地道,这话说得极为有水准,一句眼还没花,就表示仍能管理事务。
“汤妪。”
做了雕像许久的汤妪这才恭敬地步出到正堂的中央,行了大礼后,才道:“奴才在。”
袁氏这回看向有些愣住的温娇,“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我当然不适合管,可你这连账也做得虚假的人看来更加不适合管,惟有阿芙才有这个资格。”
温娇只能如石化般定定地看着袁氏那一张一合的口,钱没了,都飞了。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空洞洞的,她仿佛记得昔日在娘家时饿肚子的滋味,那时候她就在想这辈子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了。
“大嫂,我看她也不适合再管家了,反正还要过继一个螟蛉子给阿芙的亲娘,不如这账还是一并将由汤妪来打点吧。日后再觅合适人选。”谢怊现在是一点也不放心把这当家大权交给温娇的手上,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事?
“小叔思虑周详,暂时就这样办吧。”袁氏点头同意。
一重接一重的打击让温娇难以承受,一口鲜血喷出,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下去,而谢怊却怕被她的鲜血喷到身上,立刻弹跳到一边。
谢菱却是极快地冲到主位的坐榻上扶住母亲的身体,“娘……”忙给温娇揉揉胸口。
谢芙也过去扶起了温娇,“二娘,你没事吧?要不宣大夫来看看?”
温娇不看谢芙的脸犹可,一看就颤着手指指着谢芙道:“……你……好……”还没说完,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娘。”
“二娘。”
谢芙和谢菱都同时喊了一声,谢芙急忙道:“来人,快点把夫人扶回去,宣大夫来看看。”
谢菱看着人把母亲扶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埋怨地瞪了眼谢芙,她娘会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真是越来没有规矩了。”袁氏看着谢菱就那样出去了,不喜地道。
“大嫂别和她一个小孩子家计较。”谢怊又坐回长案的一旁,亲自给袁氏倒了碗酪浆,“都怪她娘没教好。”
袁氏嘴角咧了咧,“小叔,你这个家真的得好好整整了,阿芙,你还不快去为你娘挑一个合适的螟蛉人。”
谢芙这才起身往那群妾侍走去,当然她的美目很自然地人群里搜索着某个单薄的小身板,但是很可惜,那个有着如狼般眼睛的男孩没有出现在此地,秀眉微皱,谢十连这个机会都不懂得把握,看来她对他的期待还是过高了。
她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从阿秋处得来的消息,这些庶出子里面,她还是看好谢十的,毕竟他的年龄更合适,但既然他如此不懂得变通,她还要他何用?她不再去想那个叫谢十的男孩子,而是把目光投注到那几个同样是她庶出弟弟的面前。
出于对彩妾侍的印象不错,她刻意地多看了几眼她的儿子,还不错,天庭尚算饱满,只是嘴唇似乎有些薄,不过比起其他几个倒是更好一些,于是她伸手准备牵起那个年方七岁的小男孩。
彩妾侍看到这一幕,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只要走出这一步,儿子将来必定前程如锦。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