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飞

“好耍赖啊!”莫知鸿又一次力尽软在地上,抬起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右手枕在头下,眼睛盯着极光背后突然出现的羽翼,不甘心道:“这东西不但能让你悬浮,还能让你当盾牌,哪里搞来的?”

极光眼中的凶光逐渐淡去,手中的长剑也不再是牢牢握紧,杀心渐消质疑却起,他奇怪的问道:“你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知道,我进步很大。”莫知鸿不耐烦的白起眼睛,脸上却扬起了胜利的微笑:“别硬撑着站在那了,过来一起躺着吧!你虽然有翅膀帮忙,那也是力气快用完的时候搞出来的,现在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歪着头看着这带翅膀的家伙用一种别样的造型躺下,莫知鸿又是一阵赞叹:“真是好用的东西啊,有它连被子都不用。”

“你真的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极光虽然口中还在再一次确认,眼中的疑虑却是更少了几分。

“你今天说的话不少呢!”莫知鸿对着训练场顶部的内置灯,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刚才你想动手杀了我,对吧?”

“你知道?”极光眼神重新锋利起来,手中那把松开的长剑又被握紧。

“大哥,和你打了那么久,也算是熟根熟底了,你的动作前兆,我多少总清楚一点吧!”莫知鸿对身边人又重新凝起的杀气视而不见,笑道:“现在不是刚开始,你不一定杀的了我!”

“我没想到你进步得这么快!”极光眼见莫知鸿手臂中伸出的嫩芽,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肯定不会当你的陪练。”

“你会的!”莫知鸿肯定道:“我了解你!”

这句话说出来,极光完全松开了手中的剑,也学着莫知鸿一般,把手臂架在了脖子下,望着训练场的顶部不再说话。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莫知鸿继续微笑。

极地冰原,位于北极点,终年积雪,袅无人烟。

这是人类探索能力还没有达到的地方,在极度冰寒和风暴下,探索的队伍的前进以及给养都是很大的问题,这是充满希寄的人们很难到达的传说中的冰雪天堂,一个有着无数天使居住的地方。

而在冰雪暴风的中心地带,却是一个平静而充满生机的地方,地上长着厚厚毛皮的动物因为沉重不堪的身体而无法行动自如,捕捉起来轻而易举;水中肥硕的鱼类只要在冰河上打个小洞,就会因为冷热交替的缘故而从河中蹦出水面,鲜嫩的美味同样是上天的赐予;天空鼓动白色羽翼的“大鸟”举着弓箭或提着鱼叉,便可以轻松捕捉到,同样长着翅膀可却没有他们灵活的“同类”。

这里确实居住着人类,一种变异的人类,他们到了成年之后,便会拥有一双洁白的羽翼。他们善于用很多冷兵器,剑、刀、叉、枪、弓。

在这里,每个成年的人类必须通过两样武器的考察,这是先祖的规定,一代代遗传下来,虽然早已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没有任何危险地方学习这些多余的技巧,但这里习以为常的人类,仍旧忠实的执行着这个祖训。

因为暴风的缘故,这里的人几乎没有出去的机会,但上天是公平的,消减了这些人类活动外围的同时,又赋予了他们翱翔于天空的权力。同时,这片桃源乐土,也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圣地。

偶尔有一个两个渴望看看世界的有翼人,历经生死穿越了暴风雪,历经艰险穿过了大洋,可最终他们都在动物园里度过了余生——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全人类,桃花源出来的人类又哪里经历过阴谋与圈套?

同类尚且自相残杀,何况这半成品的人类?人们捕捉住这些有翼人的同时,也用“聪明”的办法得知了极地的存在。稀罕物是所有人类都喜欢的,何况是这种东西?圈养一个摆在家里,不但是富余的象征,也是力量与权力的展现。

于是,一个个探险队伍冲向了极地,冲向了桃花源。

好在存在于圣地外围的暴风雪阻止了一切,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没有人生还,进入其中的人类,被贪婪迷住了眼睛,没有给养的他们,走的实在是太远,即便能够翻然悔悟转身而行的,也在那风雪中失去了方向。

长翅膀的“天使”成了畏惧者口中的传说,动物园的“怪物”有了更多的票房。

平静而安详的雪原上,一个矮胖的孩子匆忙的跑进一个半圆形的冰屋,脸上写满了惊惶失措。

“父亲大人,为什么哥哥们都有翅膀,而我没有?”一个圆脸的孩子紧张的盯着父亲,像是等待着宣判:“哥哥们说我不是你亲生的,是从冰原林海里面捡来的,是真的吗?”

“光光,你这傻孩子,你当然是我们亲身的。”候在父亲身后的二娘和父亲相视而笑:“别担心翅膀,等再过两年,经过成年仪式,你就会和爸妈一样,拥有翅膀了。”

“那为什么哥哥们会那样说?”圆脸孩子还是有些不相信父母的话。

很多时候,带着笑容的回答,意味着欺骗。

孩子虽然不清楚这个道理,但一样觉得笑眯眯回答自己的父母,没有给自己安全感。

“我要多久才能真正变成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亲生的孩子?”圆脸孩子跨前两步,指着父亲背后的羽翼,手指和翅膀近在咫尺。

在孩子心中,似乎觉得只有长出这翅膀,才是父母亲生的标志。

“很快的!”父亲大人悠长的回答,让母亲大人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专心的孩子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轻轻的抚摸着那翅膀,轻柔的羽毛下,是坚韧的骨骼,这可以当作盾牌挡住利剑的身体部分,牢牢吸引了孩子全部的目光。

这是父亲大人头一次忘记制止自己抚摸那双翅膀啊!孩子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刚才的惊慌与恐惧,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极光,站起来,你要是不能成为腾格,就不能长出翅膀的哦!”哥哥笑容满面的对着快要哭出来的圆脸孩子,那翅膀如同炫耀般在一旁不停的扇动。

“你比我多了翅膀,我打不过你的!”圆脸孩子虽然没有让眼中流动的液体掉出眼眶,但仍旧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那你是不想长出翅膀了?”哥哥继续在孩子面前抖动翅膀,那上下扇动的羽翼划出了一片如梦幻般的洁白。

孩子呆呆的想了半天,努力的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弯腰捡起长剑,用手肘一抹脸蛋,擦去了要掉下来的眼泪,也在脸上留下了漆黑的一块泥巴。

“我也会像父亲一样成为腾格(天空的王者)的头领。”孩子用剑尖指着哥哥,瞪着圆圆的眼睛发誓道:“我以我的尊严发誓,我会飞得比你还要高!”

看着满脸泥巴的弟弟,准备微笑的哥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半大的孩子,是如此的郑重其事,双眼中,是坚定无疑的目光。

“雷哥哥呢?为什么这么久没看见他了?”还是那个圆脸的孩子,不过身子已经比原来拔高不少。

“那笨蛋死了!”雷哥哥的大哥不屑道:“连仪式都成功不了的白痴,死了最好!”

看着这哥哥突然变得有些的面孔,圆脸孩子退了一步,慌张道:“哥哥,你又是在骗我的吧!”

“骗你?哈哈”雷哥哥的哥哥笑了起来,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变了形:“你也快了,仪式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极光,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你敢和我去吗?”同伴在太阳和地面呈一条直线的时候来找圆脸孩子,满脸神秘的同伴,用只有孩子才会接受的诱惑方式,诱惑着圆脸的孩子。

“有什么不敢,我已经能射下天空翱翔的鸟儿,还能举剑和雄壮的大兽搏斗,父亲告诉我,我以后会成为腾格,我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圆脸孩子骄傲的抬起自己肉乎乎的下巴。

“你看,极光,那山崖上有我们的族人呢!”伙伴一指那光突突的山崖,四五百米的高峰顶上,远远就可以看见两个影子腾空而起,他们在空中用有翼人才能舞动的舞蹈姿态,从崖顶盘旋而下,悬在了半山崖。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父亲大人说,那附近是禁地,不能靠近的啊!”圆脸孩子奇怪的对着同伴问道。

“我……”同伴的回答还没有开始就被打断。

“啊……”一声长而尖锐的叫声从山崖上远远的传出,虽然到了这里,已经被减弱的许多,可顺风而行的喊声,依然让两个孩子心惊肉跳。

掉转头向山崖望去,一个黑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山崖上“飞”了下来。

没有见过失足的孩子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凝神注视着这个身影从上而下。

“救我!快啊!”尖锐的叫声,很快变成了绝望的呼喊,这声音在孩子们耳中,突然变得熟悉起来。

“是翎哥哥!”反应快的圆脸孩子已经惊讶的叫出了这声音主人的名字。

“快救他!他还没有翅膀。”另一个孩子,则开始对着盘旋在翎哥哥两旁的族人呼喊了起来,两个幼小的身影同时站了起来,用力的喊。

是逆风!

有翼人的孩子们最亲切也是最早认识的,就是风。

逆行的风会挡住声音,自己的喊声,绝对不会让族人听见的。

可明知如此的孩子们还是用力的呼喊,因为他们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此刻是如此的陌生,舞动着双翅的族人,并没有靠近下坠的翎哥哥,他们只是用俯冲的姿势,伴随着那因绝望而带着哭泣的喊声震翅而下。

如折去羽翼的大鸟一般的翎哥哥,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失去了踪影,凄厉的声音嘎然而止,两个孩子在心中,似乎都听见了那骨骼撞击地面时候发出的脆响,也仿佛感觉到了那可能被风儿带到此处的血腥气息。

“啊!”两个孩子看着那拔起身体抽身而上的身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还是逆风!

风儿,将这声音带向远方,那周围的野兽,在这声音的恐吓下,缩进了洞穴,瑟瑟发抖。

两个颤抖的身影,依偎着靠近了那翎哥哥的葬身之地。

悬崖的下面,是一条河流,结冰的河流,除了一个开始结出薄薄冰层的大洞之外,别无他物。

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

第二天,两个孩子颤抖着打听翎哥哥的下落。

昨天,是他展翼成人的仪式,仪式成了之后,他被派到了远方的另一个部落。

大人的答案,让孩子们抖得更厉害,将来的腾格根本无法掩盖住自己的惧意。

“孩子,你为什么在发抖?”

“大叔,我有点冷!”孩子如是的回答,从来不畏惧寒冷的孩子,真的感觉很冷。

比自己大一点的同伴,也要去进行仪式了,知道情况的少年泪流满面,他悄悄的哭着来求圆脸少年:“极光,你的父亲大人是族长,可以让他别让我去吗?”

圆脸少年哭着道:“他……他恭喜我半个月后就成年了。”

成年意味着仪式,仪式过后,方是成年。

同伴的心,冷了。

“这个废物!”同伴回来了,但却是被两个助祭拖着回来的,圆脸少年的父亲大人,一脸怒火。

伴随着他的怒火,两个助祭把拖拽着的那个同伴丢在了地上。

原本呆愣愣的同伴,在后脑猛的撞了一下地面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跃而起的他猛的跪在地上,冲着自己的父亲大人用力的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成年了,我不想飞,族长大人,求你了,我不成年了,不飞了。”

那一次次由脚底传到腿部的震动,让圆脸少年从腿上抖到心中,同伴不停磕头的地方,已经染出了一片血红,而同伴的身下,流下了黄白一滩,红色,白色,黄色,那些液体和固体,瞬间冻结在冰面上,结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案。

他——疯了。

月光崖上,几个身影令人熟悉而又陌生,圆脸少年满脸泪水,惊惶失措的哭道:“父亲,我不跳可以吗?我怕!”

“别怕,孩子,你看我们!”父亲的言语中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宽慰,指着自己洁白的羽翼道:“我们的翅膀,就是在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的过程中长出来的,跳下去的时候,你别想别的事情,就想着我一定要飞起来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怕高啊!”圆脸的少年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宽阔肩膀虽然还略显稚嫩,可他已然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满脸的畏惧和惊惶,让他无助的把手伸向了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父亲。

父亲没有伸手,倒是周围几个负责此次仪式的祭祀向前走了一步,有翼人身形彪悍,即便是不事生产的祭祀,也拥有强大的力量,那成年人才带有的威慑力,让被恐惧添满了胸口的少年又往后退了几步。

山崖的边缘,离他不远了。

“没事的,孩子,你是年轻人中的雄鹰,你的剑锋可以让白熊让路,你的长弓可以让苍原鹰低头,这样的悬崖,对别人或者还有问题,但你肯定不会有事的,跳吧!”那彪悍的祭祀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就像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

“这只是我们祖辈的传统,没有什么危险的。”另一个像是从胸口发出声音的祭祀也向前了一步,循循善诱道:“你不用害怕,如果你没有飞起来,我们会接住你的。”

似乎是为了证明祭祀没有说假话,两边年轻的助祭扇动翅膀,从侧面往崖下飞去,等着接住失手的少年。

撒谎,他们在撒谎!圆脸少年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我看见过的,我看见过的,他们根本没有接住他!

少年在助祭一步步向前的逼迫下,无助的后退,他的心在不停的颤抖,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撇了一眼山崖的下方,下面漆黑的一片,就像凶兽张开的巨口,不是血红,而是幽暗。

侵吞生命的黑暗,让少年更加恐惧,慌张之间,他已经忘记了一起,他争辩道:“你们不会接住我的,我看见了,雷哥哥死了,翎哥哥也死了,如果没有长出翅膀,我会被当成无用的废物,我会被下面的冰河掩埋,就像我从来没有出生。”

“什么腾格,都是骗人的,如果我没有长出翅膀,我只能死在下面,”愤怒压倒了恐惧,少年怒气横生的指责每一个人:“你们都是凶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

少年的职责,没有让几个人有什么面容上的改变,除了他的父亲轻轻的把头低下,几个祭祀无惧的继续和圆脸少年对视。

“你必须跳下去,才能长出翅膀,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随着大祭祀铿锵而无情的一句之后,几个助祭又向前了一步。

“我不用长出翅膀也可以的,我可以用弓箭捕捉天上的鹰,即便飞的最高的也行,我可以和熊搏斗,我能杀死他们,即便没有翅膀,我一样可以当腾格。”看着大祭祀完全没有改面的面容,少年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惶恐又重新占据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脚下一软,圆脸少年跪在地下,就同半个月前他同伴所做的一般,不停的向父亲磕头,一下一下,实实在在的锤在了地上。

少年怕极祖宗的这个规矩,这个规矩此刻要将他送向死亡的彼岸。他试图用这种办法,让父亲放过自己,就如那个至今见到父亲和祭祀就磕头的同伴一样——活下来。

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自然畏惧死亡,即便是他与白熊搏斗的时候,父亲和哥哥,也都守在他的身边,那无数冰冷的弓箭是他英勇的源泉,因为那弓箭的箭尖,都瞄准着与之搏斗的白熊。

生命得以保障,方才奋勇当先。

可现在,就在一个造成数位哥哥失踪的悬崖上,他必须靠自己不知道能不能长出的翅膀来换取生的权力。

少年真的很害怕。

“先生,你看这个?”毕竟是父亲,看见儿子这半疯狂的表现,心中终究不忍,扭头询问起旁边面无表情的大祭祀。

大祭祀不为所动,冷然回答道:“族长,前面一个放过,可以是因为您的怜悯,而您的儿子要是也破例了,祖宗的规矩就破了。”

“唉,跳吧,孩子,谁都有这么一劫。成功的人毕竟在多数!”父亲大人叹了一口气,面对已经知道一切的少年,他只能如此安慰。

“你们不放过我,”圆脸少年站了起来,脸上的绝望让他的表情有些骇人,步步紧逼的助祭,都停下了脚步。

虽然圆脸少年还没有完成成年仪式,但只要完成,他就将会是族长的内定继承人。每个因为恐惧而停下步伐的助祭这样安慰自己,他们甚至不敢在心里坦白,这是因为惧怕少年绝望的眼神。

就在此刻,已经没有人把这个刚才还声泪俱下的少年当成了一个孩子。

圆脸少年,此刻就像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锋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除了大祭祀,所有的人都避开了,这其中,有愧疚,也有畏惧。

“跳吧!你能成功的!”大祭祀冷冷催促着圆脸少年,那古井无波的眼中,少年看见了一丝深深的无奈,可他却完全不知道这逼着自己送命的老人,究竟在无奈何事。

抬头看见大祭祀的侧面,那不动如山的面孔,几个祭祀和助祭羞红了脸,调整了心态,几个人又开始把少年往后面逼去。

不能再退了,后面就是悬崖。

少年绝望的目光又扫过了所有人,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狰狞,哀求之意显露无意,可给所有人心中添上的,却是他想不到的念头:真丢脸,这样一个没用的孩子,把我吓成那样。

心中有此想法,几个人更是没有丝毫疑虑,又逼上了几步。而少年的父亲,部族的族长,却一直默默的低着头,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哀求。

“哈哈哈……”少年惨然一笑,没有人从他的笑声中听出含义。少年伸手一拦依旧逼上的两个助祭,喝道:“不用逼了,我自己跳。”

说罢,少年直瞪着两个助祭的面庞,倒退着跳下了山崖。

没有出现喊声,每次跳下后定然出现的喊声没有出现,两个助祭同时奇怪的对望了一眼,探起脑袋用力的往下望去——因为翅膀,有翼人没有对高度的畏惧。

同样没有声音,两个助祭只看见了一个突然从下方出现的黑影,只听见了一声“唰”的破空声。

世界在眼前旋转,两个助祭看见了漆黑的夜空,看见了那个黑影,看见了一把长剑,也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脑袋,正在碰着奇怪液体的身躯。

在他们开始模糊的记忆力,闪现出这个少年的威名:他是家族中被称为腾格的精英啊!

然后,在他们的眼中,一切归于黑暗,呼呼的风声,伴随着他们进入了梦乡。

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参加成人仪式后,少年就一个人偷偷的来过这个山崖,他在山崖的边缘悬上了一把自己的长剑。

仪式的时候,不准携带武器。而这个,将是他最后的希望。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我不想飞!”从山崖上突然跃起的少年双目圆瞪,便如同他的额头一般颜色。

他挥舞着一把长剑,劈向了另外的两位助祭。

除了大祭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仪式时间,没有人带着武器。

惊慌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拥有翅膀,没有人记得展翅飞翔,死亡一旦降临,这些在桃源待习惯的成人,同样也只能是惊惶失措。两个失去头颅的助祭同样点醒了他们,面前失去理智的少年,是一个还不会飞翔的腾格。

他们一样从这个山崖跳下去过,但是他们长出了翅膀。

曾经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他们,要比没有经历过的人更加热爱生命,所有人都在慌张的后退,他们把族长和大祭祀暴露在了前方。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少年将剑尖顶在了大祭祀的脖子上,厉声喝问,眼睛上辐射状的血丝让他看上去就像见血的白熊。

大祭祀是不会任何搏斗技能的,他将生命中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神。

可是,面对着长剑,他没有后退一步,依旧平静而不带任何表情:“这是祖先的规矩,没有翅膀,就是异类,成年就必须学会飞翔。”

“可我只想活着,我不想飞!”少年冲着大祭祀吼道,带着体温的口水,喷在了大祭祀的脸上,老人只是眨了眨眼睛,纹丝不动。

后退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心中的怒火和愧疚让他们无地自容,他们竟然把族中最重要的两人,暴露在了这个疯子的手下。

大祭祀的冷静沉着让他们想起了自己这边有数名成人,而对方,只是一个拿着长剑的半大孩子。

少年的后方,两个看见情况不对的有翼人,也扑打着翅膀悄悄的立在了少年的身后。没有扑上来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把顶着大祭祀脖子上的剑。

“那不行!”大祭祀端然否决了少年的请求,理由一如刚才:“这是祖宗的规矩。”

少年的剑又向前顶了几分,老人脖子那层褶皱的皮肤上,被不算锋利的剑尖顶得溢出了点点血丝。

“放了大祭祀,你滚!”一直没有开口的族长喝出了口,那极具魄力的喝声,让少年那拿剑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少年想起了他父亲的勇武,在父亲称赞他一定会成为腾格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然是全族中的撒冷。这不是族长的称号,而是族中最强大腾格才能得到的尊称。

虽然岁月已然让父亲挺出了肚腩,可这并不妨碍这个曾经的强者继续辉煌。少年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撕开白熊。

不错,就是用两只手将白熊从中撕成两截。

这一声怒喝,让少年想起了很多,他猛然把大祭祀推向了父亲,挥剑劈开前方还没有形成的围捕之势,用他毕生最快的速度向山崖下飞奔。

这里,离暴风带并没有多远。

“不要追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亡。”父亲大人的又一声暴喝,成为少年最后听见的有翼人的声音。

“然后呢?”听到这里,极光没有再说话,莫知鸿追问道:“你不是长出了翅膀吗?难道你到了人类世界,又找了一层楼跳了下来?”

“我到现在依然有恐高症。”极光冷冷道:“我不会为了长出翅膀而从高台上跳下来,永远不会。”

“你!一个有翼人!居然有恐高症!”这个悲凉的故事听完,莫知鸿突然听到了这么一个笑话一般的事实,他的脸上抽搐了起来。

“没什么可笑的!”极光依旧冷然:“有翼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长出翅膀,而且,这样自然而然生成的翅膀可以自由伸缩,不像受刺激后催生的翅膀一样,因为血脉的骤然扩张,导致无法收回体内。”

“那你们祖宗不是在扯淡吗?”莫知鸿实在无法理解这祖宗条例定出的原因。

“这个问题我直到一年前才解开,是一个我信任的导师告诉我的。”极光的脸上没有丝毫对祖宗的狠意,淡然道:“那样做,是为了淘汰劣种,也是为了减少人口。冰原虽大,但是面积毕竟有限,没有丝毫纷争的结果,就是没有意外的死亡。人口的增加是必然要面对的问题,而祖宗的规矩,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存在的。”

“哦?”莫知鸿奇道:“很理智的分析啊!能告诉我这个聪明的导师的名字吗?”

“不用了,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同行的敌视和针对下,没有刀子的下手方式。”极光平淡的口气中似乎隐藏这另一种悲痛:“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仅仅这样也可以杀人。”

关于极光说的这种事,莫知鸿即便听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他并不善于猜谜。换了个话题莫知鸿又问道:“到这里你来了很久了吧?”

“我们那里12岁成年。”极光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这话说得很沉重。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莫知鸿又问道:“你现在也有翅膀了。”

“呵呵,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了。”极光此刻的笑,就像在哭:“我杀了两个助祭,而且,我的翅膀不像族人一样,他们的翅膀,是不可以收回身体里的。”

猫王说过,一个正常人在一个疯子群中生活,那么,这个正常人,就是疯子眼中的疯子。

异类,永远不会被人接受。

一时间,明白个中道理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默然了片刻,极光又继续起了前面的话题。

“我想,淘汰劣种的问题,父亲和大祭祀应该都明白,”极光扬起了眉,他没有办法去恨谁:“他们别无选择,而我,只是一个逃兵。”

“我可不在意逃兵,”莫知鸿转个身子侧对着极光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有翼人的消息,卖到动物园,我能拿到多少钱?”

听到这话,极光的手又是一紧。

扭头瞬间,极光却看见满脸笑容的莫知鸿眼中,不加掩饰的戏谑。

“你就是因为这个想杀我吧?”莫知鸿又把脑袋转到了正对房顶的方向。

“你看出来了?”极光也掉转了头。

“不要看轻我!”莫知鸿猛的一个起身,站了起来,对着躺在地下的极光道:“只要我需要,我有比你更值钱的东西卖,而你,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你是不知道我的价值吧?”极光坐起身来,指指自己的脑袋道:“它比你想象的要值钱,也许你出了天都,会后悔的。”

“如果想要了解,图书馆里就能知道。但我相信,我确实有比你更值钱的东西可卖。”莫知鸿笑着向极光伸出了右手:“起来吧!故事也说完了,你也休息够了,我们继续。”

极光低头看看莫知鸿伸出的手,白皙且纤细,似乎未曾染上一丝尘垢;又抬头看看莫知鸿的眼睛,黑亮而晶莹,就像象征着纯洁高尚的黑珍珠。

“啪”

两只手,合在了一起。

一颗心,又装上翅膀。

(是介绍极光的外传,应该不会太没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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