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死尸狼籍,看来屠杀已至尾声。风自如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作这个怪梦。梦中之人,如此熟悉亲切,全然不生戒心,普天之下,只有毛无邪与毛伶能让风自如安心若此。而风自如素来要强好胜,纵然在毛无邪面前,也是不甘受其保护,总想帮他做些什么,以示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然而在梦中这男人怀里,她却没有丝毫争强之意,只愿全心享受这份宁静自在,其余的一概不愿多想。似乎天塌下来,那个男人都会轻易帮她顶住。
那个人,当真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风自如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极力回忆,却实在想不起一丝一毫乃父的音容笑貌。而按前主人钟万岁的说法,自己本是个弃婴,父亲恐怕也是薄情寡德之辈,哪会对自己如此慈爱?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你还敢说这话?拉着一头白熊一只大鸟来做帮手,别说未必杀得比爹多,就算得胜,也不是凭真本事。有种你就一个人和爹比一比谁杀得多!”毛无邪的声音从树下传来,风自如听在耳里,心里一暖。
“爹你不害臊?一个大英雄,和小孩儿一般见识?钟爷爷,李爷爷,你们说是不是?”毛伶自然寸步不让,还拉上了两位老人,与毛无邪斗起了嘴。
风自如虽未看见,却也猜到二老必定连连点头微笑,毛伶自然会鼻孔朝天,洋洋自得。想起这个孩儿如今的模样,风自如也情不自禁,嘴角微微上翘,无声莞尔。
紧接着,便听毛伶一声怪叫,声音从地面疏忽拔起七八丈高,两老齐声惊呼。风自如也是一惊,抬起头来,却见毛伶已然身在半空,手足乱蹬,又是惊慌,又是兴奋。原来毛无邪冷不防出手捉住毛伶,将他高高抛在半空。
七八丈之高,以毛伶如今的轻功,落地也非摔死不可!风自如大急,待要跃起相救,却已不及。毛伶一个倒栽葱,急速坠落。将到地面时,毛无邪不知何时已赶到,伸手一托,用“移星换月”之法消去下坠之势,稳稳将毛伶接住。
风自如提起老高的心这才放下,松了一口气。毛伶却是嘻嘻大笑,说道:“好玩!好玩!爹爹,再来一次!”
“伶儿别胡闹,你要玩,爷爷陪你玩!”李行尸一把从毛无邪手中抢过毛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未曾受伤,这才放心,狠狠瞪了毛无邪一眼。
“李爷爷接不住,爹爹再抛一次!”毛伶全不在意,大声笑道。
“你爹爹接住你这招,就是向李爷爷学的,他接得住你,李爷爷更加接得住!”李行尸哪里肯让毛无邪再将毛伶置于危险之地?一边哄着,一边快步走开。
“李爷爷吹牛皮!吹牛皮!我要爹爹!爹爹快来救我!”毛伶大吵大闹,却如何能从李行尸这等一流高手掌握中挣脱?钟剑圣与李行尸也是同样心
思,上前连哄带吓,扯着毛伶越走越远。
毛伶虽不足两岁,但婴儿时便服食了钟老四的毒药,生长极快,如今体型已如十岁孩童,心智则能与十三四岁小儿相比,早不是浑浑噩噩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小孩子。况且毛伶这孩儿性格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之辈,甚为谨慎小心,胆子并不算大。只是为何只要毛无邪在身边,这小子便胆气过人,全不将危险放在心上?风自如想来想去,总是不明白。
忽然又记起梦中那个似父亲非父亲的男人,风自如在他怀中,似乎与毛伶一般思绪,全然深信不疑。莫非,这就是父亲?有父亲在身边,孩儿会无所畏惧,知道父亲能保自己平安无事?
一时之间,风自如内心竟对毛伶升起一丝妒意:他有父亲呵护,为何自己却没有?毛伶不足两岁,小孩子该有爹爹来爱?自己还不是不足八岁,也是一个小孩子啊!
妒意方起,手中的蔓藤又传来了一股灵气,抚慰着风自如的身心,原来百里外那圣树依旧在关注着风自如的心思。风自如猛然醒悟:适才的梦境,难道便是这圣树所为?圣树此举,又是何意?
圣树的灵气这时又销声匿迹,风自如心知为了救自己,圣树百里之外用青木之气强行将林中巨藤上的紫花尽数绽放,消耗不小,这个时候,还是让其休息,不要惊扰为妙。有了这巨藤,日后不管相隔多远,总有法子弄个水落石出。
低头望去,却见毛无邪弯腰四下检视,看看还有没有古鲸未死,那宽广厚实的背影,让风自如心头一阵荡漾。毛无邪依然是不穿上衣,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兽皮裤子,长仅及膝,满是粗毛的背脊,如今竟有一丝孤寂,是否因毛伶不在身边,还是因风自如未曾想通他对毛伶的一片心意,躲起来生闷气?
忽然,另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在风自如脑海里升起:毛无邪并非毛伶生父,能做那小子的父亲,为何不能做她风自如的爸爸?自己为何不能同时既当妻子又当女儿?礼教不允?她反正只在心里这般想,谁又能知道?纵然毛无邪知道她的心思,礼教什么的,又何时放在那兽中之王的心上?
想通这一节,风自如心情一时舒畅无比,瞥见毛无邪正好经过树下,当即一跃而下,扑到毛无邪的背上,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腿也盘到了他的腰上。
“睡醒了吗?”毛无邪不闪不避,任由风自如扑将下来,只轻声问道。他身负明察秋毫的金铁之气,又时时留意,风自如的一举一动他是了若指掌。
风自如手掌轻轻掩住毛无邪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顾伏在毛无邪的背上,一动不动,细细品味。果然,只要将心放开,梦中所觉得温暖和平安喜乐,如今一一感受到了。全然放下提防戒备,什么也不去想,风自如只觉得轻松之极,多日担惊受怕的倦意又
再次袭来,只含含糊糊在毛无邪耳边嘟囔了一句:“这辈子不准离开我。”便又沉沉睡去。
“难怪如此众多的古鲸都任你我宰割,这株巨藤,叫作‘应龙藤’,传说是禹王手下神龙‘应龙’所化,花朵就是‘应龙花’,可提炼出另野兽闻之全无气力的‘猎兽香’。只是‘应龙藤’虽说是天下第一长藤,也大不了几百丈长,这巨藤是怎么回事,竟能长达百里?奇怪,当真奇怪!爷爷活了这一百多年,就属今年看见的怪事最多!”钟剑圣摆弄着手中的紫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嘴里念叨不止。
数千古鲸已遭全歼,毛无邪几人也不敢耽搁,匆匆离开这片腥臭冲天的密林。应龙藤上的应龙花不常有,古鲸却还不知有多少头,待“猎兽香”的气味散去后,筋疲力尽的众人未必是古鲸的对手,只有早早与七兄弟联手,方是上策。其余人都一言不发,默默赶路,就只听见钟剑圣啰嗦不休。风自如兀自趴在毛无邪的背上呼呼大睡,全没了平日的警醒。毛伶从未见义母如此贪懒,几次想用兽毛去捅她的鼻孔逗乐,每次都被毛无邪一脚踢出老远。
“兽王老弟静坐了这小半个时辰,武功又至更高境界,是不是如老夫当初设想的一般,将‘兽五行’真气尽数融为一体了?”李行尸憋了好久,看看离七兄弟所住之处已不远,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毛无邪。看这百兽之王击杀最后一头古鲸首领的手段,平淡无奇,却快得肉眼难见,威力又恰到好处,已是武学中的绝顶境界。
“还是那句话:融为一体,没有三五年,绝难办到。猛兽灵气,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强行将其余四行融入本身内力之中,只会引发不断反噬,五行真气,合则五利,分则五败,急不得。须得先行为我所用,再逐渐由利用变为朋友,进而相交莫逆,再至生死不离,最后自然水到渠成,到那时,‘兽王神功’最高境界便已到了。”毛无邪低声答道。
“老弟击杀古鲸首领的那一拳,又是怎么回事?”李行尸先前那一问,只是抛砖引玉,如今才问到了正题。毛无邪那一拳与他自创的近身拳法招式相似,却并无沉雄巨力,但不知用了什么古怪内劲,竟令古鲸首领瞬间倒地身亡,与那“兽王泥石拳”似乎全然不同。
“那是‘兽王神拳’的第二式,叫做‘兽王火钉拳’,用金铁之气与烈焰之气合而为一,如同烧红的尖锐铁钉,可轻易洞穿坚硬木板。”毛无邪笑了笑,答道。
“高明之至,你那‘兽王神拳’才自创出第二式?上次与老夫切磋时,那一拳让老夫血脉几乎凝结,是第一式?”李行尸啧啧称奇,心想若用火钉,再坚硬的木材,也能轻易洞穿,难怪头骨坚胜钢铁的古鲸首领,这次竟不堪一击。毛无邪这一式,任你天下最强的护体神功,乃至刀枪不入的宝衣,也万万抵挡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