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进展,皆因练功之地不对!”毛无邪劈胸一把提起文珏,身形迅即几个起落,接着伸手一扬,扑通一声,将他抛进了十四老汉用的茅坑粪池之中。
时值盛夏,粪池上空千百苍蝇回旋飞舞,池中蛆虫万头躜动,百步之内,臭气熏天,教人直欲窒息,世间污秽,莫过与此。毛无邪将文珏扔进粪坑那一刻,心里的痛快难以言喻。若这时文珏上吐下泻,死活不肯练功,毛无邪当即转身便走,管他死活。若真能如卜半夏般数十年如一日泡在大粪中苦练,文昌得知此事后神情如何,毛无邪自然极盼望亲眼看见。
文珏似乎早猜到自己会落到这粪池之中,及时闭嘴掩鼻,没有喝下一口满是蛆虫的粪水。这时不待毛无邪说话,立即盘膝坐下,按兽王所授的口诀练功。十四位杀人魔王挖的粪池不深不浅,在坑中坐下,大粪刚好及胸,似乎老天有眼,存心要让文珏练成这“地灵神功”。
浸入大粪之中运功,气血果然顺畅无比,文珏又惊又喜,自觉大开眼界,原本的厌恶也变作了欢喜,心知天下没有轻而易举之事,若不经历这番苦难,断难习得绝世武功。
当年卜槟榔创下这“地灵神功”,本是异想天开,却误打误撞,成就了奇功。他自己在大粪中浸泡了一晚,再也承受不住,半途而废,因此以后不得不用药物掩盖大粪秽气,用卜家药浴大敛其财。卜半夏心如铁石,强行在大粪中浸泡多年,终成一代绝顶高手,名扬天下。只是这父子二人虽通五行之学,可谓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却不似毛无邪般能感应五行灵气,始终成就有限。卜半夏吃尽苦中苦,难成人上人,最后还是因师弟周祖元叛师而怒不可遏,方无意间打通最后玄关。毛无邪的“兽王神功”虽与“地灵神功”颇多类似之处,却因奇遇极多,修为见识,早已远远超越卜半夏昔年境界,经他手的“地灵神功”虽非正宗,却更为高明易练。文珏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这门奇异内功的真正传人,也不知文昌当年谋划卜家灭门惨案时,可曾想过今天。而卜半夏泉下若还未投胎转世,得知这件事后,会欣慰神功终究能流传于世发扬光大,还是捶胸顿足,痛恨家传绝学落入仇敌之手?
“五行灵气乃天地间生成的灵气,无处不在,若吸纳为你所有,则内力源源不绝,无穷无尽。你只须短短十数日,便能积聚常人十余年苦练方有的真气,天下武功,有比这个易练的么?”毛无邪仰天大笑道。
“十余日后,内功进境依旧?”文珏却停了练功,仰头问道。
“不错,若真能一辈子一天当一年使,那还了得?”毛无邪不假思索,答道。
“根基不稳,便对天地灵气索取过度,只怕会断了日后更上一层楼之路。”文珏缓缓说道。
“嘿嘿,不愧是绝世高手后人,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三年来,你经脉破碎,依旧不断练功,却全无进展,这根基,早已扎得牢牢
实实,如此不自信,日后如何再行自创武功?”毛无邪冷笑道。
“这也算扎了根基?晚辈这什么神农功似乎与‘地灵神功’全然不同,有何根基可言?”文珏半信半疑,总觉毛无邪所说的一切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邪气,与自己所学有些格格不入,但思来想去,素昧平生,这怪人似乎真没算计自己的必要。
“早对你说过,五行功力能与任意门派武功配合,只会威力倍增。借助天地灵气,修为突飞猛进,难道便是上了邪路,练了邪功?那我问你,在你眼中,陈瞎子其人,是正,还是邪?”毛无邪眼见这小子身子都浸入了粪池,兀自思前想后,心中暗笑,不动声色,将他往深渊缓缓推去。
文珏在陈不凡手下吃了大亏,对其自然没有一丝好感,但江湖传闻却听过不少,知道那厮声明如日中天,实乃正派江湖中人的楷模。眼前的毛无邪一脸凶相,满身粗毛,口露獠牙,岂止全无正气,直是妖魔鬼怪现世,较陈不凡相貌狰狞十倍。但这怪人却耗费不少心思助自己续接一身经脉,以貌取人固然大错特错,全无戒心,难道又对了么?一时之间,文珏困惑非常。
左侧树丛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文珏一个激灵,毛无邪已然电射而出,仅眨眼之间,手里已拎着一头巨狼回来。那巨狼未及应变,已成兽王爪下猎物,待要挣扎,毛无邪右手捏住它上下颚,左手将它前肢捉在一处,狠狠一口,噬在狼颈之上。片刻之后,狼血被兽王吸干,巨狼抽搐不止,屎尿齐流,死于非命。
文珏直看得寒毛直竖,那巨狼重达百斤,在毛无邪面前却如没长起牙的幼犬,全无抗拒之力。以毛无邪的绝世武功,制服区区一头狼自是易如反掌,但这怪人既不用凌厉拳掌之力,又不凭精妙招式,竟用这等比野兽还野兽的法子,实叫人胆寒。
“正愁不知该如何觅食,这狼倒送上门来了。小子,这些日子,你须得小心在意,别离开我一丈之外,否则横祸飞来,谁你救你不得。”毛无邪将死狼翻来覆去看了半日,忽然将狼腹撕开,内脏尽数抛弃,又拿在手中呆看了好久,这才点了点头,扯下一条狼腿大嚼。
文珏更觉奇怪,毛无邪这些日子茹毛饮血,与猛兽无异,性格似乎也与猛兽相似,对内脏情有独钟,从不丢弃,也从未试过如此挑三拣四。今日为何转了性子?
“你小子发什么呆?既然跳进了粪池,做下如此辱没祖宗之事,若未练好‘地灵神功’,岂非天下第一傻瓜?”毛无邪忽然对文珏厉声说道。
文珏又一个激灵,心中越发疑虑,但一想自己已到了如此地步,真不练这门特异内功,未免失去太多,于是狠下心来,按毛无邪所说将内息运行了一周天,然后运功试探,心想若真有不适之感,立时便停下不练。但五脏六腑只有舒适畅快,四肢百骸气力大增,筋肉鼓胀充盈,纯是内力突飞猛进的征兆,真不敢相信如此神奇效应,竟由污秽恶臭的
大粪带来。
毛无邪内心亦是暗暗称奇,那本“地灵神功”秘籍中,卜槟榔千叮咛万嘱咐,决计不能让练功者得知自己浸泡的灵药实是大粪,否则功力当场毁于一旦。卜半夏以血在秘籍后写了不少字,亦道欲练神功,先练心志,若心志不坚如铁石,勿要练这五行内力。这文珏身子浸泡在大粪之中,神情泰然自若不说,练功进境远较预期为快,若真如此下去,十年之内,定成绝顶高手。看来这三年多来动心忍性,对文珏帮助极大,此子日后若不被老天耍弄,称雄江湖并非难事。
看到文珏脸露喜色,毛无邪不知如何又想起了自己的养子毛伶来,毛伶尚未学会走路,便已遭父母抛弃,被毛无邪收养后又落在七兄弟手里,被喂食了老四钟至尊炼制的毒药,短短数年,看起来便已有十余岁大小。为了解去体内奇毒,毛无邪硬起心肠,割其肌肤放血,疗效却不显著,后来得焚林鸟“毛毛”相助,方才解毒。然而,与七兄弟恶战之时,毛无邪却无力护得身边人周全,毛伶由李行尸与白熊拼死护住,逃出神仙洞府,却又险些丧命于一个极似毛无邪的怪人之手。好容易躲过那嗜血如狂的疯子追杀,毛伶又落到了另一个疯子姚道云手里,至今虽未死,却也奄奄一息,重伤残废,不知道能活多久。
毛伶若安然无恙,毛无邪定然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届时其成就之高,绝不会在日后的文珏之下。可惜老天不长眼睛,一个从未作恶的孩儿,所遭的磨难竟不比毛无邪少。毛无邪听了杜心儿的话,心想伶儿的磨难,或许是因自己而起,因此内心极怕再次见面,那个不明是非的老天爷又迁怒毛伶,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可怕的事来。眼前的文珏是大仇人文昌之子,若老天对他下手,那是再好不过。可惜,这瞎子老天对这小子倒颇为垂青,遇上自己,居然否极泰来。
以毛无邪的武功见识,若悄悄做些手脚,文珏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临死前也未必疑心到兽王身上。但不知为何,毛无邪对着这心高气傲又多疑的臭小子,竟然一时下不了手。初时只道是卖给昔年师弟乐苇一个人情,后来又觉得让这小子习练卜家“地灵神功”,是对文昌最大的羞辱,但今日见文珏面上欢喜之色,毛无邪竟觉心中一阵畅快。连带想起毛伶时,心头的压抑与愤怒也减轻不少。
看来自己已对这臭小子有了好感?这万万不可,日后与文昌生死恶斗,势在必行,此子若相助文昌,于己大为不利!欲待转身便走,毛无邪又觉无论如何迈不开步子,只因一个连兽王都不敢轻视的强敌潜伏左右,难保不会对文珏下手。原本文珏死在那陈不凡的帮凶手下,对兽王复仇只有好处,毛无邪大可用文珏当诱饵,引那厮现身击杀,一举两得。可是这妙计,毛无邪就是不肯施行。
该如何是好?今番重出江湖,这个仇还报不报了?如此妇人之仁,哪能成就大事?当年若非对七兄弟留手,何至于到今日这步田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