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光十分温和,然而银铃之上的一抹银光却刺目极了。
姬清无意之中朝前看了一眼,在那抹银光落入眼中的第一时间,便微微眯起了眸子。
她几乎瞬间恍惚起来。
目眩神迷的感觉犹如潮水一般将她灭顶淹没,像是无数蜜蜂飞入了她的脑海之中嗡嗡作响,又像是一道惊雷在她的心头炸开,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在看到那银光的瞬间,她的灵魂仿佛都有一种快被吸走的感觉。
姬清猛地闭上眼睛,浑身乏力的靠在拓跋烈的身上,推了推他的脊背,用细弱的声音无力说道,“阿烈,我难受……带我离开。”
直觉告诉她,那个铃铛十分的诡异,她要赶紧的离开才是上上策。
难受?怎么了?
拓跋烈猛然回身朝姬清看去,却发现她一脸惨白,额头上甚至已经渗出了细汗,看上去极为可怜。
他顿时心中一紧,目光有些发沉。
难道这是中毒了?
可是,因为提防凌水国在暗中用毒,他们并没有用这里的任何酒菜,这毒又从何而来?
“带我走,阿烈。”姬清伸手扯了扯拓跋烈的衣袖,气若游丝的说道,“铃铛,我怕……”
她的声音极为细弱,只有抱她在怀中的拓跋烈能听清楚。
“好,我带你走。”拓跋烈认真点头。
虽然心中仍旧有怀疑,但是他却在听到姬清说话的当下,便顺着她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朝着远处飞掠。
她说想要快一点,他便几乎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玄黑色的身影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残影,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带着姬清消失在了紫袍男子的视线之中。
“真是两个怪人。”紫袍男子轻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朝殿中走去,立即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脸色通红的迎上来,一双眼睛悄悄的瞟了他一眼,心中带着欢喜恭敬说道,“三皇子,您这边请。”
“我不就座了,和父皇打一声招呼就走。”紫袍男子浓眉微挑,随意说道。
他五官生得极为精致,长眉犹如泼墨画就,一双如水的桃花眸之中带着点点笑意,深深凝视的时候,仿佛眼中都带着点点蛊惑人心的情意,叫忍不住脸红心跳。
在他这含笑的眸光之中,小宫女将头垂得几乎埋到了胸前,一张俏脸绯红一片,再也不看多看他一眼。
见到小宫女这垂头娇羞的模样,紫袍男子唇角勾起一丝邪肆的淡笑,却并没有温度。
他朝着殿中走去,习惯性的将指间的银铃在空中甩了两圈,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他日日要做无数遍的动作,却让他的面色突地惊变,原本的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仿佛通通都变成了惊诧。
叮叮。
清脆的,安静的,犹如泉水滴落水面的声音。
不过是极为细微的一声,可是却让他的脚步猛然在原地顿住,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极为专注。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铃声?”他猛地回头,朝着还站在原地的宫女问道。
刚才,他似乎听到银铃的声音了。
是他经常出现的错觉,还是真实的声音?
“铃声?”宫女诧异的抬起头,“刚才有铃声吗?”
“有,你没有听到吗?”他桃花眸紧紧的盯着小宫女,眼中写满了焦急和紧张,“说,你到底有没有?”
“有……有……”小宫女仿佛被他这模样惊吓到,怯怯的指着他的指间,“银铃,银铃响了……”
是吗?银铃响了?
紫袍男子怔怔的,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朝着自己的指间看去。
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被红绳系住的,原本安安静静的银铃似乎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在空中急速颤动着,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铃音。
清脆的,铃音?
对,是铃音,是他自从得到这个银铃之后,便日日夜夜盼着想起来的声音。
今日他终于听到了,终于!
狂喜的,追忆的,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带着几分痴狂热切的情绪,几乎瞬间就充斥了他的眼眸,充斥了他的心间。他呆呆看着手中的红绳,脑海之中突地想到刚才那一幕,想到他刚才差点撞到的那个女子。
他并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子的眉眼,但是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陡然从心里迸发,直直冲向他的脑海,瞬间就主宰了他整个身体的行动。
他不敢置信的朝着殿门口看去,下一刻他的身子便急速的奔出门外,朝着刚才拓跋烈带着姬清离开的方向飞奔。
拘魂铃响了,定然是因为她!
定然是她!
是她回来了吗?她真的会回来吗?
那个绝情的女人!那个曾经说过要嫁给他的女人!那个让他带着她逃离的女人!那个趁着他不在凌水便和别人定了婚约的女人!那个不给他任何挽留机会,甚至胆敢先死去的女人……
是她吗?
是她回来了吗?
心,像是暴动的火山陡然喷发,炽烈的岩浆在心中肆意喷洒,将他灼得眼眶发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
为了有能带她离开的力量,他离开凌水去了剑宗。为了能早点掌握更强大的力量,他没日没夜不要命的苦修,风霜雨雪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要能让她有更多的安全感,将她从那个冷冰冰的坟墓之中带出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她和别人定下婚约的消息。
而他还来不及恨她,他甚至还来不及恨她啊!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她的死讯。
她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
为什么连一个让他恨她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么彻底的离开了他?他又要怎么放下,怎么停止追寻?
她将他的一颗心都给带走了,却走得那么潇洒,毫不留恋……
泪水,落下。
却在急速的飞掠之中,下一刻就被狂风吹散,消失在风中。
眼看着已经到了重重宫门之前,紫袍男子怔怔停下。
眼前并没有刚才那熟悉的身影,刚才的铃音轻响,仿佛只是一场梦境,只属于他的美梦。
荣华殿之中。
高盛走到了还有些发愣的小宫女面前,皱眉问道,“刚才来的是三皇子?”
“回高公公,刚才是三皇子。”小宫女连忙回过神来,福身说道。
“三皇子说什么了?”
“三皇子只是问奴婢有没有听到铃声。”
“铃声?”
“对,就是三皇子手上的那一枚银铃。”小宫女皱起眉头,“说来也奇怪,三皇子手中的那枚银铃似乎怎么都摇不响,今日却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居然一通乱响。”
说道这里,小宫女倏地捂住了嘴巴,一脸惊恐的模样,分明是怕极了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
“少说些无稽之言!”高盛呵斥道。
“是,高公公,奴婢下次不敢了。”小宫女连忙应道。
高盛阴沉的双眸看向殿门外,沉吟着,神情复杂。
三皇子手中的银铃?
直觉告诉他,这个银铃之中大有文章,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文章。
这个情况,他要不要说给太子殿下听听呢?
他现在是北堂成的心腹太监,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他不早点选择明主,等到北堂成殡天之时,便是他失去手中权力的时候,他又怎么舍得?
若是他想要继续掌控令人着迷的权力,那么以凌水国现在的情况,他投靠北堂轩,是最好的选择。
北堂轩看似温和儒雅、礼贤下士,实则胸有沟壑、狠辣果断,是争夺皇位最有力的人选,也是最适合当君主的人选。
不过,虽然北堂轩已经贵为太子之尊,但是三皇子北堂越却在年初的时候从剑宗归来,五年的岁月过去,他如今修为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自从回来之后,三皇子便被皇上颇为看重,总是拿来和太子做对比,对太子也各种挑剔起来,这着实是一个极为不好的讯号。
虽然三皇子看起来一副无心皇位,玩世不恭的样子,焉能知道不是和北堂轩一样,只是将野心和狠辣藏得比较好呢?
有这么一个劲敌,可万万不能轻忽大意。
心里有了一番计较,高盛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冷嘲的笑容,转身朝着北堂成的身侧走去。三皇子如此目无君父的行为,他怎么能错过,定然要好好的说叨说叨。
出了凌水国皇宫的宫门,拓跋烈抱着姬清风驰电掣的回到家中。
几乎就在他进入主院的刹那,姬清抓着他衣袖的素手便无力垂落,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心间,拓跋烈的一颗心脏也随着她这个动作坠落深渊。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他有事!
“沈曦,去叫苏言过来!”拓跋烈高声吩咐,“快!”
拓跋烈语气凌厉,吓得沈曦一惊,可等他看到拓跋烈怀中昏迷不醒的姬清时,心里顿时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应声而去。
沈曦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了苏言的书房门外,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苏军师,苏军师……呼呼……大,大事不好了!”他不敢停留,大呼小叫的冲进苏言的书房,一脸惶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