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往往稍纵即逝,姬清很清楚这个道理。
如果不是凭着心中的直觉她冒险一次,也许等到君子冷夺取了夜皇殿的控制权,突破瓶颈、凝聚身体之后卷土重来,她才会发现当初错过了什么,会一辈子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
那可是苏言唯一活下去的希望,能不自责?
第一次苏言为他们而牺牲自己,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情况危急导致。
第二次呢?她还能给自己什么借口?
她从来不喜欢欠人,光是想想,她便觉得无法承受那样的结果。
有时候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一直绝望,而是绝望之后看到希望,这希望却又被自己亲手毁去,那是比绝望还要更黑暗更可怕的极度绝望。
“你也不要气我啦,多想想好的方面嘛,好在我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姬清干净黑亮的杏眸看着拓跋烈,认真而又开心的说道,“阿烈,苏言不会死,他会活着回来的,会比之前要更好!”
然后,他们都会好起来。
虽然事情根本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这十五日的事情其实她都是一笔带过的,并没有多说。
其实这短短的十五天,对她来说其实并不好过,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
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她不仅要将身体中炼化的每一丝灵力都输送给了苏言,还要无时不刻的看着夜皇殿的世界阵法,帮助苏言的灵识和夜皇殿的世界阵法建立起紧密的联系,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太难。
这十五日她滴水未进导致身体虚弱不说,灵识消耗过大也让她极为的精疲力竭,再加上内心还惶惶不安生怕下一刻苏言便会炼化失败,从此真的从天地之间消失,这种重重压力之下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比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还要残酷。
好在她生性坚韧又倔强,纵然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坚持之中身心俱疲透支得不行,可也是凭着让苏言重新回来的希望硬生生挺了下来的。
这个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没有波折,好几次苏言怕她坚持不下去反而伤到自己而提出放弃,她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还和他有过几次争执。
好在,苦尽甘来,都是值得的。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拓跋烈拍了拍姬清的脑袋,见到她这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勾唇问道。
姬清不想说的,他也不问,只要知道她现在好好的回来了便行。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还得继续用灵力温养着这个。”姬清摊开掌心,看着白净掌心中躺着的黑色圆石,无奈的清声说道,“毕竟他之前的修为才堪堪突破万寿境,离再次突破到破虚境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他现在只是炼化了夜皇殿而已,想要彻底的将夜皇殿掌控然而凝聚身体,也许还要再过上很长一段时间。”
“怎么用灵力温养?还需要你,或者能用聚灵阵代替?”
“用聚灵阵就好,在聚灵阵没有弄好之前就靠你了,我……啊!”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阵痛席卷而来,让姬清瞬间出了一身汗,大口喘气了几下之后才说道,“我忙着,生孩子呢……”
拓跋烈,“……”
有一种深深无力的感觉,他只觉得拿这个小东西完全没有办法。
“城主大人,床铺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将夫人抱到床上去了。”一个仆妇恭谨的走过来禀告。
“嗯。”拓跋烈微微颔首,将姬清稳稳的抱起,朝着床边走去。
新换上的床单干燥清爽,闻着似乎还有淡淡的太阳气息,十分的舒服。
姬清刚躺下,春晓便进了屋子。
春晓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见到姬清疼得头上冒汗的样子,脚步又快了几分,“夫人,您有许多日子没有用过东西了,先吃些东西存点体力吧。”
虽然姬清昏迷的时候也喂了一些东西进去,但十多天没有吃多少东西,怕是生孩子都会没有力气。
“给我。”拓跋烈伸手一招。
“是,城主大人。”春晓依言走近。
木托盘上放着一碗简单的红糖蛋花汤,用着并不算费劲。
拓跋烈将瓷碗端在手中,平日里持枪拿剑的手此刻却拿着一只小小的勺子,还颇有耐心的一口一口喂着姬清,时不时擦去她唇边的汤渍,看着温柔又耐心得很。
见到平日里沉默严肃、冷漠无情的拓跋烈如此温柔体贴,只有春晓还能淡然处之,其他看见这一幕的仆妇因为难得一见,此刻心中已经是惊呆了,也深刻了解到城主夫人的受宠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等喝完一碗红糖蛋花汤,姬清又在口中含了一片老参,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养精蓄锐。
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守在床边,只是迫于拓跋烈的气势不敢上前。甄氏和陈氏也赶到了,她们两人倒是不怕拓跋烈,但也有些头疼,不知道等下姬清生产的时候怎么将拓跋烈劝出去。
“你家姑爷等下不走?”陈氏小声问甄氏。
甄氏也是无奈,给姬清擦了擦汗,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得身姿笔挺、如松如柏一般的拓跋烈也觉得有些头疼,“怕是不好劝。”
又笑了一声,“当初我生清儿的时候,她爹也紧张得不行,在我屋子里转得我头晕,下人劝了很久才劝出去。”
陈氏也笑,“你家姑爷可没有你男人那么好劝,我看也没人敢去劝……”
至少,她是不敢的。
就算甄氏这个岳母大人出面,看着拓跋烈那张绷得紧紧的俊脸,只怕劝了也没有丝毫用处。
“你们别担心,我这就跟他说。”姬清睁开眼睛,低声回了操心不已的甄氏和陈氏一句。
她的目光朝着窗前看去,只一眼便看到男人高大精悍的身影。
拓跋烈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腰杆挺直,双手搁在双膝之上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屋角的烛光并不能兼顾窗前的位置,他冷峻的面容一半在烛光之下,一半藏在阴影之中,面上的表情因此而有些看不太清楚,但能见到他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沉静锐利,正一瞬不瞬的看向她这边。
他身周散发的冷气比外面的狂风暴雨更甚,导致他周围一米之处无人敢靠近。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像是坐在产房里,倒像是坐在军帐之中在思考军情。
对上姬清的视线,拓跋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这一活动,他才发现身子有些僵硬。
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拓跋烈在心里忖度片刻,抬脚朝前迈出了一步,又一步,不动声色的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协调性,这才行动自如起来,好歹没有闹出同手同脚的滑稽笑话。
见到拓跋烈走来,甄氏和陈氏暂时让开了地方。
“你还疼吗?”在床边坐下,拓跋烈皱眉看了姬清一眼,心疼的问道。
也许是因为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听得姬清唇角微翘,有一种被夏风吹得微醉微醺的感觉。
这个习惯沉默的男人在担心她,担心得快失去了分寸。
“我很好。”姬清轻轻握住了拓跋烈的手,“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真的很好?”
“嗯。”
“你说谎。”拓跋烈眉目冷凝,毫不迟疑的拆穿姬清,“你疼得在流汗。”
“女人生孩子都会疼了,等生下来就好了。”
“就没有什么能不疼的办法吗?”拓跋烈皱起浓墨画就一般的剑眉,“木灵力呢,五行珠中的木珠不是有着治愈的能力?为什么不能让你少疼一些,还是你根本没有想到?”
眼看着男人越说越远,姬清有些好笑,“好了,你不用担心了……我记得用木珠滋养身子呢,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疼……”
木珠的确能缓解一部分疼痛,只是孕育分娩本就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有些疼痛根本避免不了。
此时阵痛也越来越明显起来,越来越密集起来,姬清疼得皱起了眉头,却还没有忘记赶走某人,“阿烈,我真的不会出事的,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我还能有什么麻烦?你在产房外面等着我,好不好?”
说得很霸气,但第一次生孩子,其实姬清的感觉很复杂。
又是觉得欣喜期待,也有一种莫名的害怕萦绕心间,似乎是因为未知而带来的惶恐。如果不是不想拓跋烈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其实她也很想他陪着她。
“不。”拓跋烈拒绝。
“……”姬清一怔,她还以为他会听她话的。
“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害怕,我必须陪着你。”
“我没有害怕。”
“你有。”拓跋烈语气沉沉,“姬清,你手心汗湿了。”
姬清,“……”
她伸手握住拓跋烈的另外一只手,瞪了他一眼,“是你自己的汗……”
他的掌心潮湿一片,随便擦一擦便能湿了一张帕子,居然还诬赖她?
拓跋烈,“……”
他皱眉不言,淡定的将手在床幔上擦了擦,企图消灭证据。
“你到底出去不出去?”
“不。”
“那我就不生了!”开玩笑,她就不信治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