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烈推断了很多种可能,但是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致的,那便是苏言不可能存在失明的风险。
按道理来说,苏言如今已经顺利的炼化了夜皇殿,现在只需要修为突破到破虚境便能顺利的借助碎片世界凝练肉身,除非出现极大的岔子,否则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失明这个情况。而万一真的出了极大的岔子的话,他甚至不一定能活着……
这样一推测,明显会有悖论。
他相信苏言神思清明,冷静周全,作为一个当事者比他更为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苏言,他是真的会失明吗?
不知道为何,拓跋烈觉得这个消息还有待商榷。
他转眸看向担忧自责,重新变得心事重重的姬清,原本想要安慰两句,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为何就变了,“有失有得,失去一双眼睛能换来一条命,也算得上是值得的,不然苏言的灵根暗伤难以痊愈。”
“也是。”说道这个,姬清心有唏嘘,“苏家真不是东西,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亲生孙子都能做出如此恶行。你不知道苏言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身上的灵根便是被苏家给毁去的,苏家甚至害得他只有几年的性命。有时候想想,其实我不那么厌恶苏绾,也许是因为苏绾小时候太过可悲,也还存有一点良知的缘故。好在苏绾这辈子总算也作对了一件事……”
苏家简直是集人世间的丑恶于一体,在那样一个肮脏的泥潭之中,生活在其中的苏绾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耳濡目染之下又怎么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像苏言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怕是难得有那么一两个。
“因为苏绾救下了苏言?”拓跋烈问道。
“那当然。”姬清脸上扬开淡淡笑意,“这也算是苏绾的功德吧,如果不是她当初救下了苏言,又怎么会让苏言救她呢?”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苏绾当初的举动,也让苏言之后对她宠爱万分,虽然只是隔房的兄妹,但对她犹如亲妹。
“好了,这些说起来都让人难过,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说了。”
这是苏言的私事,姬清知道苏言没有隐瞒拓跋烈有关灵根暗伤的事情,也说了苏家将他当成人蛊的事情,这些她并没有避讳着。
只不过,其他的事情苏言有没有和拓跋烈提起过她并不知道,但是她原本也是阴差阳错才翻阅了苏言的记忆,根本没有这样肆意讨论的权力,自然还是知道避嫌的,便不欲多说。
更何况,苏言小时候的经历……
光是想一想,姬清便觉得苏言的心性不是一般的坚韧,这才能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竟然还没有发疯。
姬清站起身,“既然苏言这边只需要六天就能出关,我们还是开始准备一下去惊梦泽的事情吧。对了,拓跋连云不是也吵着要过去,我们喊上他一起吗?”
“他不是也经常戏弄你?你竟然不烦他?”拓跋烈淡淡看向姬清。
姬清一愣。
什么叫“也”?说得她好像被很多人戏弄一样……
不过,对于她来说,拓跋连云那点嘴欠的功夫,根本不能让她有什么动容的地方,最多也就是动怒。
“他戏弄我?你也不见每一次他都被我揍得哭爹喊娘的,我可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去。”姬清冷哼一声,“这一次不是你也在么,要是他还是胡乱说话都用不着我出手了。”
“要我出手?”
“当然啦。”想到拓跋连云曾经被收拾得惨兮兮的样子,姬清忍不住笑了,“说起来,他怕死你了。”
“怕我?”
“谁叫你每次收拾他都收拾得那么狠?”
“哦……”拓跋烈沉吟片刻,很果断干脆的说道,“那这一次我彻底收拾他一番,让他以后都不敢在你面前出现。”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姬清没心没肺的。
两人愉快的做了这个决定,远在镇南王府的拓跋连云忽的觉得晴空万里的天气竟然刮起了一丝凉风,忍不住对栖息在树枝上的小美喊道,“小美,本世子冷了,去叼一件衣服给本世子穿穿。”
“滚蛋,滚蛋!”小美鄙夷的瞪了拓跋连云一眼,仰头继续看向高高的天空。
它的志向才不是跟在混蛋身边,它的梦想在高空!
……
六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姬清虽然惦记着苏言出关的时间,但是却被越来越缠人的闹闹给缠得分不了心,一整天的时间都只能陪在闹闹的身边。
静静倒是乖巧得很,只不过每一次她在哄着闹闹的时候,她那双黑玛瑙一般的圆圆大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让她的心一下便软成了一滩水,只得哄了儿子又将女儿抱在怀中亲亲,舍不得让女儿被冷落。
不知道为什么,姬清觉得儿子的性子像是自己,比较乐观开朗,是个急躁的性子,可女儿却斯斯文文、安娜静静的,像是……包着一肚子小坏水。
嗯,女儿像拓跋烈。
等到哄着两个小家伙入睡,姬清这才朝着外间走去,打算让春晓去打听一下,看看拓跋烈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今日她无法脱身,去等候苏言出关的人便只有拓跋烈一个,若是拓跋烈回来了,便意味着苏言已经平安出关了。
没想到,刚走到了外间,春晓便匆匆的走来,“夫人,刚才沈曦过来了,说苏军师已经平安归来了,城主大人问您要不要过去见一见。”
要不要去见一见?
姬清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点了头,“伺候我换上一身衣服,我过去看看。”
刚才抱过了闹闹和静静,她身上沾满了两个小家伙的奶香,感觉见客有些不和适宜,还是换上一身待客的衣服好。
她既然已经跟拓跋烈说了她会有分寸,自然会时时刻刻注意着。
这和与苏言相处时候的躲躲闪闪不一样,分寸是必须谨记着的,免得引出误会的事情来。她很珍惜和苏言之间的友情,可毕竟感情这事总有一个轻重,若是论她心中最在意的人,也只有拓跋烈一个,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他心中介怀。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配衣服。”春晓笑着福了身,朝着里间走去。
姬清和拓跋烈都是不太喜欢被人伺候的性子,姬清身边到现在也就一个春晓,而拓跋烈更是要求春晓不得在夜间的时候出现……这个要求,简直是……
春晓配好衣裳之后伺候姬清换上,又帮她重新梳了头。
今日春晓为姬清选了一身孔雀蓝的夏衫,轻薄的裙子如水垂落,裙裾上绣着几朵粉色的芙蓉,行走间那几朵艳丽的芙蓉像是在清波之中沉浮,看上去极为的美丽。
“怎么给我选了这一身?”姬清由着春晓给她系上腰封,腰间粉白色的丝绦随意垂落下来,更是将她纤细的腰际给勾勒得一览无余。
她平日里少穿这种艳色,却是有些不习惯。
“奴婢突然想看看夫人穿穿鲜艳的颜色。”春晓嘻嘻一笑,“夫人生得这么白净,总是穿素净的衣裳可是浪费了这么一身皮肤。”
姬清五官清丽精致,身材娇小玲珑,可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却是她一身白皙娇嫩的肌肤。也只有这样欺霜赛雪一般白嫩的肌肤才能穿得起孔雀蓝,而不会让人觉得俗气。
“行,那今日就穿这个。”姬清笑了。
春晓对她一向衷心,她对春晓也是十分的喜欢,虽说是主仆却胜似姐妹,有时候她也由着春晓玩闹,无伤大雅。
换好衣服之后,姬清便去了书房。
拓跋烈的书房在外院,姬清穿过内院的月亮门,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走到了阴凉的抄手游廊上,顺着游廊走了一段,姬清便到了拓跋烈的书房门前。
伸手叩了叩门,里面传来男人沉静的声音,“进来。”
姬清推门进屋,一眼便见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中的情绪似乎……有些惊艳?
看来春晓让她穿这件衣裳穿对了。
姬清抿唇一笑,“我来了。”
“嗯。”拓跋烈微微颔首。
坐在靠窗椅子上的苏言也同时起了身,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行了一礼,“城主夫人。”
姬清抬眸看去,顿时愣住。
芝兰玉树一般的男人站在窗前,因为背着光所以脸上的表情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晰,可是……原本那一双清隽的黑眸此刻却没有丝毫的焦距,就像是……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看到这一双空洞茫然,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姬清猛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
她几乎是瞬间便问出口,“苏言,你……真的看不见了?”
当初他只是说有可能会失明,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看不见了。
姬清的心里有些发沉。
苏言闻言淡淡一笑,声音却并不遗憾,反倒有些轻松,“是看不见了。”
姬清心中发紧的看向拓跋烈,却见到拓跋烈一双湛黑的凤眸审视一般的看着苏言,眼中似乎有不知名的情绪在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