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宫内的一处地藏神殿。
共工羲一个人默默地跪在地藏神像前,从怀中掏出父王给他的这颗硕大的象征着黑孙万世之昌盛的珍珠,口中喃喃念道:“父王,我该怎么办?我这次是真真正正地遇到难题了?父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共工羲抬头看着端庄肃穆的地藏神像,站起身来,神情凄惶。殿内走进一人,共工羲不禁皱眉,他不是说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的么?
是珊瑚,她悄悄地走进,看着共工羲,不发一言。
听着外面的纷乱声,不绝于耳,珊瑚还是忍不住问道:“羲,现在如此的情况紧急,你打算怎么办?”
共工羲摇摇头,说道:“我想过很多个方法。”忽然他停下来,对着珊瑚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的父亲,生前是我黑孙不世出的人才,你是他的女儿,想来总会有些独特看法的吧,虽然你一向对国事不语,将观点隐藏很深。”
珊瑚微微一怔,道:“羲,你怎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我毕竟是你的丈夫。虽然你从不露面,但是我黑孙各项大计,背后都有你的影子。”共工羲温言道。
“羲……你?”珊瑚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包括上次完羌顺利进宫,带走凤凰,这也是你安排的吧。我知道你不忍心凤凰遭受身体的无尽痛苦。”共工羲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继而说道:“我们……就快亡国了,或许,珊瑚,我从没有将你看仔细,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你。我现在总算有时间和心情,将你认认真真看个仔细。”说罢,共工羲上前执过珊瑚的手。
珊瑚忽然想流泪,她对着共工羲说道:“羲,如果说,我想带着全城百姓投降,你可愿意?”
“为何?”共工羲轻轻追问。
“因为我不想看到无谓的流血牺牲。百姓才是黑孙的主人,我们只是一群不称职的管理者。该是我们谢幕的时候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羲。”
共工羲似有所悟,他定定地看着珊瑚,深情地说道:“好,这也是我心中所想的。为了不殃及黑孙百姓,我共工羲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也是。”珊瑚也深情地点点头。
共工羲和珊瑚在地藏神庙前决定好了黑孙的前程之后,两人相携走出大殿,共工羲白衣肉袒负荆,珊瑚身着白衣,脚穿白鞋,领着身后一众白衣白鞋的大臣,打开王城之门,看着前方虢国意气风发的军队,那为首的年轻人,容貌甚是年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但猿臂蜂腰。丰神俊朗,非凡之姿,正是虢国的皇帝司马奋!
司马奋看了主动打开城门的黑孙君臣,心中倒也微微诧异,他命身后部队缓缓撤退,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伤及黑孙百
姓的一根汗毛。
共工羲暗暗观察着虢国皇帝,和珊瑚以及身后众大臣俯首朝着司马奋伏地而拜,沉声说道:“黑孙国王共工羲拜见虢国皇帝,我共工羲今日甘愿肉袒负荆,向虢国称臣,从今日起,黑孙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虢国所有。无怨无悔。”
共工羲身后的一众大臣也跟着说道:“无怨无悔。”
司马奋没料到降服一个黑孙是如此之容易,想着必不是这么简单,于是问共工羲:“你可有什么要求?”
“有。”
“请说。”
“请陛下在夺得黑孙的土地之后,勿伤及黑孙百姓,勿掠夺百姓的一分财产!我共工羲死而无憾。”
“好。说的好。果然是仁者。仁者自是爱人。你既然这样聪明,我也必不会为难于你。”
“那么谢过陛下。”
“但是,为了杜绝后患,你共工羲以及家眷臣子必须一路跟随,前去虢国都城,终生不得离开,你可明白?我自不会伤害黑孙百姓丝毫,我有并吞四海之志,岂会行杀戮之事?”
“明白。”共工羲闭了闭眼,若得百姓安逸,那么失去国王之座,又有何憾?
司马奋虽然是少年天子,但是言必行,行必果。
共工羲和珊瑚以及投降的大臣,从黑孙一直到虢国都城,司马奋的军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纪律。
虽然黑孙在一夜之间,已经改旗易帜,但是坊间的百姓因未遇战乱,而平稳过渡,生活依旧安稳,心中知道共工羲国王肉袒负荆,牺牲自己,保全黎民百姓的所为,各个都是大为感动。如果选择为了尊严和强大的虢国作战的话,他们可只能做炮灰了。
共工羲屈己之尊,成全了百姓。
看着共工羲等大臣肉袒负荆,百姓们见了无不屈膝送行,眼中含着热泪。
共工羲一行人在经过了几天的路途颠簸后,终于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到了虢国的皇宫。
虽然司马奋曾对他允诺,保留他的性命。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司马奋翻脸,共工羲也只有认命。
好在一路珊瑚相随,安抚与他。
一路前行的大臣们,对共工羲投降的决定也未有异议,因为除了投降,就是作战,别无他法,而那样,死去的人只会更多。因为论军事实力,黑孙和虢国是云泥之别。
只是这些大臣们原以为就在匈奴和国故的夹缝里存活,日复一日,没料到,果然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司马奋还是觊觎已久,耐不住发兵了!
这是黑孙五百年来的劫数呀。
虢国前来接待他们的使节,礼数倒也周到,没有让共工羲和珊瑚感到丝毫屈辱。
他们一行人被安顿在虢国
一个叫做思过殿的地方。司马奋人还没回虢国,却已经着人封了共工羲为虢国顺安王。
共工羲心中苦笑着,顺安王,顺安王,自己果然是顺着虢国皇帝意思,这个封号其实是对他的讽刺罢。
如今在这思过殿内,仿佛被软禁一样,出入皆有虢国耳目。
共工羲离开了故国,来到了陌生的虢国,吃着他乡的饮食,看着异国的山河,到了夜晚,终于在心中追悔:难道自己这样轻易向虢国投降示弱,究竟是对或不对?
此时的虢国皇宫,有一人,早已听闻司马奋灭掉了黑孙,自是在宫内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十八年前于黑孙生活的那段日子,尤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她自然知道黑孙老国王共工伏早就去世,如今这前来投降的自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
她心中泛起沉沉的酸楚,于今想起,对共工伏也没有了怨恨之情,虽然他用了种种手段,将她曾束缚于黑孙宫中。
在离开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对子女的想念,尤其是和她在逃离途中失散的女儿,每每夜间想来,尤对自己的行为不能原谅。
可是时光不能反悔,若是能回到十八年前,她定不会将身中情蛊之毒的女儿丢弃于荒野。
可是,此时的共工羲,她的儿子就在这虢国,她不能不去。
共工羲此时正在思过殿,抑郁难解,纵然有珊瑚的陪伴,也不能缓解这失国之痛。
他在一棵落叶纷飞的梧桐下徘徊,陷入沉思。正抬头眺望间,远远地看见殿外走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共工羲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记忆的闸门缓缓的拉开,是的,是她。
虽然已经十八年,但是容貌在心里铭刻的还是这般深。
况她的容颜,仿佛未经岁月的摧残。
女人缓缓地走进,她却不敢靠前,因为看到了男子复杂的神色。
但终究是难掩激动,她道:“羲儿,你是羲儿么?”
共工羲见到了她,眼神中流动酸楚激动伤心等诸多神色,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是共工羲,不知夫人您是……”
“我……我是你的母亲!”虢国太后闻人姒激动道。
共工羲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难抑的神色,淡淡道:“哦,我的母亲?可是我已经依稀没有印象了。毕竟你离开我太久了。”
“对不起,我是有苦衷的。”闻人姒哀言道。
“苦衷?一个年轻的母亲,丢下自己三岁的儿子,带着刚出生的女儿离开深爱着她的男人,这是有多大的苦衷?”共工羲说道。
“羲儿,母亲当时年轻,而且心有……所属,是你父王强迫于我,我心中也很是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