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的房间成了产房，门窗紧闭，产婆邹氏圆圆的脸上表情认真。这女人生孩子就是儿奔生母奔死的事儿，任何一个意外都会让产妇失去性命，因此，她不敢有丝毫差池。
在邹氏多年的接生经验中，孕妇的体质各有不同，这生孩子的时辰也各有长短。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产妇如此镇定，好像即将到来的剧痛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倾城缓缓呼吸着，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她仰躺着，屁股底下被垫高，体内的胎水才不会流得更快。
秦沐锦和王馨艳以过来人的身份陪在倾城床边。因为李荃是姑娘家，秦沐锦就让她留在了房间外头，陪着年幼的李唯一。
“水生，莫怕，这邹嬷嬷手法高明，唯一也是她接生的。”王馨艳说道：“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无需觉得害羞。”
“没错，李少夫人说得对，这生孩子是苦差事，尤其是头胎，就更加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这手接生的绝活十分可靠。”邹氏对倾城说道：“当时候，你听我的口令，该憋气的时候憋气，该用力的时候用力，争取尽快生下孩子。”
“呵呵，这情形让我想到了馨艳生李唯一的时候。”秦沐锦笑容可掬：“真快啊，一晃就七八个念头喽。水生，你可要生个胖娃娃哦，和李唯一有个伴。”
“嗯。”倾城点头。
“现在疼不疼？”王馨艳问：“这胎水刚破，应该还不怎么疼的。”
“不疼，只要想到孩子能出声，再痛我都不会觉得疼。”倾城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怕不能尽快将孩子生出来。”
邹氏用手摸了摸倾城的身体：“别急，这疼才刚刚开始，口也未多开，还不到时候呢。”
倾城依旧镇定：“邹嬷嬷，我学过武，生孩子对我来说应该不算什么的，你放心，我会用力生的。”
邹氏笑起来：“你这样子倒显得我紧张了，哎呀，我比你还紧张呢。”
秦沐锦也跟着笑：“没错，我也紧张，好像生孩子的是我。”
待在屋外的李荃和李唯一同样紧张。
“姑姑，生孩子是什么？”李唯一天真问。
“生孩子就是将娃娃从肚子里生出来啊。”李荃说道：“我们都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老师会不会很难受，她的肚子变得好大。”李唯一比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我能不能生孩子？”
李荃咯咯笑了起来，摸着他的头：“你是男子汉，不用生孩子的，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儿。”
“可这娃娃是从哪儿来的？”李唯一继续发问。
“呃，这个嘛。”李荃红了脸：“嘻嘻，我也不清楚，你呀，还是别问了，姑姑也不懂啊。”
“老师什么时候可以生下娃娃？”李唯一从门缝向里张望：“姑姑，我好想进去看看老师。”
“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吧。”李荃也好奇得趴了上去：“咦，里面怎么没有动静啊。师傅不疼的吗？”
丫环阿香开门出来，差点撞疼了李唯一：“小少爷，对不住。”
“阿香，师傅她怎么样了？”李荃忙问。
“邹嬷嬷说了，还早得很呐。这天还没亮，小姐，小少爷，你们还是去睡觉吧。”
“不，我要等着宝宝出生。宝宝与我一样，没有爹爹，我是这里唯一的男子汉。”李唯一异常认真的口吻。
李荃忽然鼻子发酸，自己哥哥去世早，唯一是永远不可能享受到父爱了。想到自己在里面生孩子的师傅，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一下。这世上，怕是又多一个没有爹爹的孩子了。
阿香也不多说，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儿。
一切有条不紊得进行着。产房内还是一派安宁。倾城感觉到越来越浓的疼痛，这种带着喜悦的疼痛伴随着的是更多的无奈。她清楚，孩子一出世就注定没有父爱，就算孩子有父亲，都过了这么久了无音讯，怕早就将他们忘了吧。
一想到孩子的未来，倾城悲观了一下。
还是秦沐锦眼尖，看到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就说：“孩子没有父亲又如何，你看唯一不是好好活到现在么，虽说之前有病魔缠身，可如今被你这个妙手回春的医者给治好了，他比谁都开心呢。你的孩子也会如此的。”
肚子虽痛，却没有心来得更痛。倾城掩饰道：“我很好，只是、只是太疼了。”
邹氏将一大碗桂圆甜汤递上：“来，我喂你先喝上几口，这样才有力气生产。”
“这桂圆可是顶级的，很甜又不腻，你可以多喝些，生孩子有力气。”秦沐锦也说：“别的你什么都不用想，将孩子生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倾城一口气喝下半碗，说道：“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会努力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伴随着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倾城开始咬牙坚持，就是不让呻吟声从口中传出，她可以忍受一切苦难，就像忍受没有记忆的日子。她该感到庆幸，因为有这个孩子一直陪着她，让她在寂静的夜里，不至于太寂寞太无助。
起码有孩子是精神上最大的寄托。倾城觉得，就是老天爷在可怜自己，虽然没了记忆，却多了孩子来陪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产婆邹氏不断检查倾城的身体，抚摸、探看，终于说道：“好了，口已经全开了，真快啊！按理说，头胎是没这么快开全口子的。”
“是不是练武之故？”秦沐锦问。
邹氏回道：“也许吧。从现在开始，就要真的疼了。”
倾城已痛到全身打颤，仍然咬牙不吭声，只是点点头。王馨艳见状，为她擦拭额际汗水：“痛就喊出声吧。”
“大喊大叫会耗损体力的，这样好，这样生得快。”邹氏重新支撑倾城的双腿，臀部尽量向下：“好了，可以开始用力了。”
倾城听了，默默使劲。她的左右手被秦沐锦与王馨艳死死抓住。
“好，你的用力很好，再来，加油啊。”邹氏脸上冒出细密的
汗水，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因为接生活儿不容易。
倾城继续使力，感觉痛到不能自己，她歇了一口气，缓了缓，然后继续向下用力。脑海忽然有种感觉，这种痛似曾相识，因为痛太剧烈。
阿香与另外两个丫环不断换着盆内的血水，虽然害怕，却必须这么做。好在产房内人多势众，也不觉得难为情。
邹氏不断检查胎儿位置，当看到孩子的胎发时，笑道：“好了，好了，看见头发了，再用些力吧，很快就可以露头了。”
听到鼓励，倾城凝神聚气，闭口向下用力，虽然很痛，但是她必须坚持下去，孩子是她全部的寄托所在。
仿佛过了很久很漫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东方露出晨曦，李唯一在姑姑怀里睡着，忽然听到了“哇！哇！哇！”洪亮的啼哭声。
“唯一，快醒醒，生了，生了！”李荃几乎跳了出来，浑身的疲累瞬间就消失了。
李唯一揉着眼睛，迷蒙道：“生了？咦，娃娃的声音好响亮哦！”
“一定是个男孩儿！”李荃猜测。
倾城已经筋疲力尽。
邹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嗯，真是个模样俊俏的男娃娃，长大了一定威风八面哦。”
秦沐锦伸手道：“来，让我瞧瞧。”
王馨艳也凑了上去：“哇，这娃娃果然不俗，水生，你好勇敢啊，这下子，唯一有弟弟了。”
倾城虚弱得笑着：“快让我看看他。”
“还不行，我还得给他洗个澡呢，等会儿更俊俏。”邹氏让几个丫环准备了干净的温水，将孩子抱来，放入水中仔细洗着：“这刚出生的婴儿太娇嫩，由不得半点马虎，洗澡是有讲究的。”
倾城扭头看着邹氏：“邹嬷嬷，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才辛苦呢。不过，我接生过这么多产妇，你是最厉害的一个。非但没有大喊大叫，这生孩子也最快。若换成别人，指不定还要多非几个时辰呢。”洗着洗着，她忽然喊了起来：“呀，真是奇了，这孩子脚踏七星呢，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啊！”
“是么？”倾城眼前迷茫：“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可怜了我的孩子。”
王馨艳安慰她：“你别这么想，会云开雾散、否极泰来的。”
秦沐锦走过去看孩子的脚底：“果真如此，这种胎记是极少见的，水生，你本就不凡，说不定这孩子也是不凡之人。命格是不会骗人的。”
外头早已按耐不住的李荃与唯一开门闯了进来。
“师傅，恭喜恭喜，你当娘了呢。”李荃眉开眼笑：“孩子呢？”
“这不在洗澡嘛。”邹氏正将婴儿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等穿上漂亮衣服就大功告成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真好啊，我又顺利让一个娃娃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倾城也跟着笑，或许心中仍有彷徨，也或许未来充满了不确定，可她对孩子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为了他，她可以过得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