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推开她的。她心里是喜欢司慕扬的。他应该毫不怜惜的推开她大喊:“滚开!滚得越远越好!你凭什么碰我?你也配碰我!你跟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一样下贱, 只不过是看我可怜才同情我!你走得越远越好,我根本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这些话全都卡在嗓子眼里,他怔怔地感触到芸桑又羞又喜地贴着他的唇, 忍不住地张口, 却是搂着那绵软的身子咬着她的唇去索求更多, 更多。他咬着她的下颌, 咬着她的脖子, 从来不知道女人也是可以这样疼的。
灯芯灭了再添。他们没有怎样,只是在那个不知何时发生的吻过后,他磨砂着她的小脸, 鼻尖抵在她的耳畔,就这么拥着她没有言语。屋外大雨倾盆, 她的衣着单薄, 他只想这样抱着她, 不让她害冷。
天明雨停,两人皆是一夜未眠。山路依旧泥泞, 却多了丝新雨后的清爽。
芸桑将茅庐打扫干净,她已经想好了,她愿意陪在他身边,无论是要回去与慕扬争权也好,隐居也好, 都会跟在他身后, 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妻子, 为他洗衣煮饭, 生养一屋子的娃娃。
她一颗心悬在嗓子边儿, 静候着他的回答。
靖扬在屋外等候着她出来,一霎那间的晃神, 他真的感觉是他的妻子正在打扫着屋舍,然后会送他出门,独自在家生活做饭,然后等到夕阳西下,他回到家中与她一同用膳。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不好么?
他也在心中问过自己几万次。
“你……”
他见了她期许的眼神,心底一慌:“快些走罢。”
“什么?”芸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还要送我走么?”
几日未修边幅,靖扬的唇边冒出青青浅浅的胡茬。他又沉默,空空地望着芸桑,他能要求她留下来么?他是个逃犯呐!一个被自己弟弟追杀的逃犯,如何去许诺她人生?跟着他,说不定会让她轻易就送掉性命,那样不如放她走,让她能安安全全地回到家去,从此他的生死就都与她无关。
“昨晚……什么都不是么?”
芸桑绝望地望着他,只换来沉默沉默该死的沉默!
他很想冲过去抱着她,告诉她昨晚是他人生中最开心,最悸动的时刻。可是,双手终究化成紧握的拳头,慢慢垂在两侧。
“雨停了,应当会比较好赶路了。”
他抢先于她行路,不敢去看她的泪已将脚下的青石板打落的更湿,一路上用剑不断发狠劈开拦路的荆棘。
如果,能为她劈开一生的荆棘……如果能有那个机会,保护她一辈子……
身侧便是悬崖峭壁,这样抄近路冒险行了半日,为的是早些赶到上虞去。
拧开随身的水袋递给璃珞,沈翊拭拭额上的汗:“这段山路不易走,暂且歇上一歇,可好?”
璃珞望望身后,疑惑道:“你的马呢?”
“……”沈翊话到嘴边又咽了下肚,总不能说是一路护卫的蒲昭又牵了走罢。
璃珞摇摇头不再问,接过他的水袋,自顾找了块巨石坐下来歇歇脚。从清晨开始,腹中疼痛的毛病又开始侵蚀她的周身。
沈翊在她身侧坐定,帮她捋一捋滑落到眼前的发丝,试到她额上的冷汗。
“你不舒服!”
他恼怒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她的脸色有多么苍白!
“无碍的。”璃珞扯出抹笑容来:“我早已习惯,忍一忍就过去了。”
“是……是何时染上的病?”她的习惯让他心疼,紧紧握着她的娇软无力的手:“是因为那毒么?是么?我一定要唤廉重来为你彻底治好病根,一定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璃珞灿然笑着摇摇头,“我怕是说出来,你一定会吓得要逃跑了。你能想象此刻我体内有上千种毒在混合么?我不知道是哪几种毒救活了我,我也不知道它们如今混成什么样子,我只是从醒来的那一天就知道,随时,我都会再倒下去。所以下一次看见我死了,不要着急埋我,说不定过几天,另外几味毒就又能将我从鬼门关里拽回来了。”
她说的轻松自在,全然不知沈翊听了之后心中有多么痛。
“不要,珞儿……”他紧紧抱着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不许再说你会死,一次就够了,那样的痛真的一次就够了……若你倒下了,这一次我一定不放开你的手,我一定陪着你一道去!”
痛楚到了天黑之时也没有缓解。月儿升空,璃珞蜷缩在沈翊的怀中瑟瑟发抖。明明觉得轻缓些的毒性却又复发,这让她心中越发是觉得她的大限要临了。
破庙中生了火,沈翊紧紧抱着她,每察觉她痛得痉挛,心也就跟着被剥开一次。璃珞的身子被冷汗湿透,等她稍稍痛得缓和些,沈翊紧张地贴着她的耳畔,道:“我不碰你,只是为你烤一烤衣裳,好么?”
璃珞点点头,松开一直因为发泄痛楚而紧揪住他的衣襟。沈翊取来木枝搭在火堆旁,轻轻为她理开外衣晾在上面。而后褪下自己的衣裳罩住她,抱紧她候着天明。
月色稀薄,璃珞又挨过一个月圆。她睁开冷汗浸湿的眼眸,见着自己独自盖着沈翊的外袍躺在火堆边,却不见他的踪影。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去找吃食还是丢下她离开了……衣裳还在烤着火,她裹紧了他的衣袍,轻轻坐起身。也好,她可以就这样走,从此与他不再纠缠。
正在神伤之际,看见沈翊一阵兴奋地捧着手心跑回来:“珞儿珞儿!你快瞧,我抓着了个什么?”
他还没走……璃珞柔柔一笑,抑制险些又要落下的泪:“哦?捉了什么?”
“你喜欢的萤火虫!快看珞儿!”
沈翊犹如个献宝的孩童一般,凑到璃珞跟前,轻轻张开手心,就见着两团莹莹的绿光优哉游哉飞舞出来,环绕着他们一圈又一圈。
“我是想去找些果子来给你吃,就看见那边的林子里飘着许多这些小东西,记得你喜欢的,没想到真的能捉住,还是两只呢!”
沈翊依然激动着,因为见着璃珞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开心地拉着她的手道:“我再去捉些来好不好?你还要多少只我都去捉。”
璃珞无言望着他那双充满柔情的黑眸,轻轻伸出手去环上他的腰身,贴着他因为一路的奔波而不断喘|息的胸膛。
“珞儿?”他伸手拍拍她的背:“好些了么?你怎么了?对了,你想吃果子么?我见着似乎这庙后面有梨子呢,你爱吃么?我去摘来好不好?我会很努力地去记着你爱的事物,不要再赶我走了。”
璃珞埋着头笑了,气息吐在他的心口。沈翊拥着只穿了自己外袍的她更加心悸:“珞儿……你再这样,我怕是要忍不住亲你了?我真亲你了?”
璃珞笑得更加开心,探出个脑袋来看着他满心欢喜又碍于她的身子不敢倾泻的表情,轻轻抚上他不知何时多出的眼纹:“十五过了,我就没事了。你也想要我罢,你也在等我罢,圣上。”
沈翊一副惊喜的神色,果断地拥紧她吻了又吻,边吻还边在她耳畔呢喃:“你这坏东西,自从我沾上了你,便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你要通通补还我,补还我一辈子,不,好几辈子!等到我说可以才行,不许你中途再耍赖了……”
等到实在是困倦到不行,璃珞靠在她怀中,依然觉察到他富有魔力的唇齿与手掌还在她的身子上绘画着眷恋,依稀听得他说:“为我再怀个孩子罢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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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等候着去晔国的队伍排的很长。
芸桑一路无言地跟着司靖扬来到这,他因怕被认出而戴了只厚厚的草帽遮掩。也可是,遮掩住对她的情愫。
靖扬挑开帽檐望了一眼,不禁深深蹙眉:队伍中全是些成年的精壮男子,背着厚重的通商货物,其中还不乏相貌凶神恶煞的屠夫与刀客,此外便都是些耄耋的老翁老妪。若是让温婉秀丽的芸桑夹在他们中间回去,自己心中是一万个不放心。
“你走罢。”芸桑从他手接拿过他执意为她拎着的包袱:“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走。”
“我……”
“前面会有翼国的城兵把守,你还是快离开罢……这一路多谢有你护送,以后还请你多多珍重。后会无期了。”
芸桑看了他几刻,终究是没等来他挽留的话,心里这会儿也是彻底的凉了,索性就是恬静一笑,“是我自作多情了,先前的那个是命途作弄我认错人,可是认对的这个,又丝毫不将我搁在心上。如今,我对情也是死了心,就盼着你能平安无事,寻个好姑娘罢。下一次再被他追杀,怕是不会有我再给你添麻烦了。芸桑就此告辞。”
她说完转过身去抹了把泪,听见身后的男人依然不为所动,心是彻底的碎了一地,便不再奢求,疾走几步,站在了等候马车的队伍后头。爱在这里消亡,此生再也不见了,司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