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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死地,终年不见天日,阵阵恶臭夹杂着死囚的将亡气息,熏得整个人间更为满目疮痍之态,死意重重!
影过层层,来者一袭白衫,步履轻缓而庄严,遮挡住天牢边上的铁窗,将难能折射进来的阳光隔绝了住,瞬间又回复原来。
有人来,且不是身披枷锁被人押着进来,那便证明圣上有新的旨意颁发至此。不禁使得死牢中众死囚眼中多了一丝冀望,恳望来者能有通天之能,上达天听之意,开一隆恩,且饶一死。莫奈何,来者终将步履如是,朝着天牢中,最深之处而去。
若说天底下哪一处禁闭,是最黑暗的,那就莫过于天牢了。
天牢中常年守卫着的只有一个狱卒,见惯了生无常,死无常,只消无事偿。
这里的人称之为‘无常’!
这狱卒,年愈六旬,胡须已逐渐花白,眯成一条缝的眼,始终给人一种用看的气息,平时喜欢挨着监狱的大门睡觉,只是这睡,不知道是见惯了世情而不愿长开,还是见惯了生死,早已不惊不忙。
“……有人枷锁纱帽扛,蟒袍昨日今朝殇!”
“有人富贵能通天,到头终是一场忙!……”这是狱卒老朽在狱卒中因常年无聊而胡编的歌,竟然一唱,就是数十年。“也不乏,一场牢狱一场灾,脱去枷锁换锦挠。世无常,事无常,世事真无常!……”
身后那白衣寒士,在走到这狱卒老朽的身旁时,本是波澜不惊的步履,却稍微的停了一停,那小曲之中的凄凉,致使他驻足,多留一刻,望了那狱卒一眼。
末了,那白衣寒士却是依旧朝着前面天牢的深处走去。
狱卒老朽见此人面若白玉,来时又不曾身着囚衣,夹带枷锁镣铐,故而在寒士驻足的一刻,狱卒老朽也是恭谨的退到了一旁,严谨的弯下一腰,轻诺了句,“大老爷安康长宁!”
直至那寒士走到了尽头,转弯不见,狱卒老朽才直起了腰,依旧倚靠在常睡的地方,嗑着从腰带里带来的米花生。
寒士的步伐,越走到后面,越是轻缓。只是相反的是,寒士的脚步越是轻缓,那声响却越是在附近回荡着。
兴许,是那死寂的空洞,围绕着这近乎无人的死牢,故而这一点声响告知着,此处还有人声在。
白衣的寒士,在最后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阳光照不到这里面,阴暗潮湿的地方,将牢狱中那身着囚衣的中年人,衬映得了无生机。
“王爷,可还安好?”寒士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将那个站在墙角处,仰望着牢房铁窗外神游的人拉回来。
安然回首,脸上丝毫没有其他囚犯一样的惊恐或者绝望的表情,取之的是一种常年历练的沉稳。这点不得不让来者那白衣的寒士微微赞许,不愧是身体中流着皇家血脉的人,就算是身陷牢狱,却依旧是泰山崩于前神色不变的模样。
“哼!”萧承明冷冷的回应,似乎对来人无有半点好感,“还真是有心呀!高玧,高先生!”他提步往着牢外站着的高玧走近,“你我虽未曾有过交锋,但在淮北之时,本王早已听闻大名!”
高玧闻言轻笑,原本的病中神色苍白如许,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中,竟然将这一感觉给掩饰了去。只见眼前寒士白衣儒样,颇有风骨。
“遥想当日,王爷叱咤朝堂之时,朝中谁人敢缨其锋芒。高玧乃只一介草莽,即便行街之上偶有碰见,也只有避身让道之时;当日的王爷,是何等的丰神俊逸,怎堪得今日在高玧面前囚衣破败,褴褛一身呢!”
萧承明静听这样一番话,眼神从适才的沉稳,渐渐的有一丝微怒闪过,随即,却又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未待高玧做何反应,萧承明却仰头狂笑了起来。
声落,复而的回应,却是铿锵有力,不让人夺得半步先机。“就凭你这点能耐来对本王落井下石,似乎还不够高调啊,公子高玧!”
狠厉之色,直视着眼前那个病色君子,丝毫没有带罪之身的落败,昂然之志,远胜当日。
高玧轻笑着,摇着头似乎眼前看着的,是一个垂髫之子一般,刚才的盛怒威严丝毫没有一点能影响到他。“王爷不愧人中豪杰,生而待死之人,却还有这种飒爽风姿,高玧不得不佩服!”
“可是!”高玧的声音冰冷了下来,“你终究还是斗不过韩慎,他在朝堂上的历历言辞,一语一句,皆都是置你于死地的意思。看来,王爷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话说至此,高玧直接的将朝堂上的人心所想传达出来。
果然在意料之中,萧承明的脸色蓦然黯淡了下来,沉寂之色,垂着头久久凝望着地面,覆发遮挡住了脸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能清晰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冷然的绝望,瞬间又陡呈盛怒的气势。
高玧在这一瞬间,也不得不感叹这位落魄的王爷,威严如斯,只可惜命将残阳。
在这个阿谀我诈的朝堂,这般人物,确实是个不可令人小觑的人,只是……“现在的落井下石,不知道能否令王爷稍有余悸呢?”取笑着,戏谑着眼前这个不可令人小觑的人物。“怎么样,高玧别的本事没有,对于王爷此事,回天之力还是有之,就是不知道王爷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不想高玧此话一出,萧承明如同听到了世上最为好笑的笑话一样,任之乱发覆面,却始终狂妄而笑。“真是好笑,你是韩慎的人,别人或许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到箢明的阵营,但是你们却是瞒不过老夫的。可笑你江湖名盛,居然也会被韩慎那老匹夫调停安插在箢明的身边,真是有负你公子盛名啊!”
狂妄的话语,刺激着高玧的不动如山。
多年的朝堂历练,萧承明远远没有料到高玧的神色会依旧如常,波澜未掀。
笑,慢慢在高玧的唇边泛开,似乎从来没有见到高玧有这么欣喜的一刻,“你能断定我就是韩慎的人么?或许,下一个被送进牢房中,与我相对而谈的,就是韩慎也说不定!”
诧异,质疑,到最后讽刺。萧承明的神情几度变换,最后以着极度冰冷的姿态,抬眼觑着高玧,冷冽的讽刺着,“真没想到,韩慎那老匹夫居然养了一头狼在身边,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高玧没有理会萧承明这般讽刺的话,只是扭过头,轻缓踱步,“王爷如今,还想与高玧静叹一下这如何回生之法么?”
萧承明黯淡的神色,微微抬首,终于达到了高玧所要的那种默契,“本王倒想听听,你有何能耐,能让韩慎和箢明都想杀的人,安然从这牢狱中出去。”
“所谓置之死地,方能后生。”高玧浅笑而言,定睛于萧承明的脸上,“王爷如若能狠的下心,栽赃得了别人,那么王爷就定能安然!”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承明诧疑的问,根本不明白高玧话中何意。
“王爷还不明白么?”高玧无奈的摇着头,“王爷如果在高某走后,大喊冤枉,而恰巧在某一天,王爷身遭不明之人毒害,所幸解救及时,却不幸声哑成残,这样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嫌疑呢?而且,又谁最可疑呢?”
萧承明闻得此言,纵即他是曾经如何叱咤风云的人物,也不免大吃一惊,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先残自己,再损别人。此刻,萧承明不得不对这个白衣寒士另眼相看,“如果我突然在牢狱中被人毒害,那就代表盐案还另有主谋人物,而且想将我除掉!这样,本王就即便是带罪之身,但终究能幸免一死……”
萧承明越说,眼睛之中越是明亮,定定的望着高玧,“而你才来看望于本王,恰巧本王就遭人毒害,这么恰巧的事!呵呵,呵呵呵,……你先是韩慎的人,后又被箢明招揽,这谁最可疑,明眼人能看不出来么?偏偏朝堂之上,又不乏明眼之人!”
高玧点头赞许,“不知道王爷觉得此主意如何?”
“公子高玧,确实名不虚传啊!”他顿了一顿,“只是此时你与韩府与箢明决裂得,都不是时候吧!”
高玧一笑,“这点王爷何必担心,高玧有本事救得了王爷,又怎会将自己逼至绝境呢!”他也顿了一顿,转身正视着萧承明,“就不知道王爷是否舍得残躯,求一活机?”
“若能出去,何愁不能翻云覆雨,好狠的一招啊!”萧承明嘿嘿一笑,“若能出去,何愁不能覆雨翻云,区区狠招,本王还会怕不成?”
“王爷果真大人物也!”高玧一笑,眼光在萧承明的身上来回巡视着,直到在满是污垢的胸前,一点暗红的胭脂的地方停留,勾唇一笑,“王爷还记得押送的行街之上,那个撞到您的女子么?”
萧承明眉间一蹙,疑惑着高玧的话。
“能栽赃的别人的东西,就在王爷身上,好自思量!高某不再打搅了!”说罢,高玧转身,朝着刚才来的步伐,缓慢着朝着那处光亮的外头走去。
途中,又再遇到刚才那个守门的狱卒,依旧是如同来时的情景一般。
躬身送完高玧,那狱卒老朽又靠着门闾,自在的嗑着花生米。眯成一条缝的眼,隐隐带有笑意,“党争,朝廷,什么时候能有个休呢!?”
狱卒老朽云淡风清,清了清喉咙,这次唱出的,却是和之前不同,清亮的声音,传遍牢房。
“争渡,争渡,惊起一江,……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