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好玩的场面,怎么不提前通知本王呢?”
一句话的松弛,让所有人的紧绷瞬间瓦解。但只见,大殿之外,刀剑交击处,萧承佑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摇手中桐扇,自在轻吟。“如何是想,将我这燕云王撇于于外,独自关门鏖战不成?”手中扇子‘啪’的一下合上,刹那间倜傥风流,冠盖朝堂。
“这怎行呀!”他说得介有其事,丝毫不理会此刻朝廷上每一个人所紧绷的那一根线,只差一个推手,足以即刻熄灭,也足以片刻爆发。只是萧承佑,似乎当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旧乐得自在。
“这天下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有热闹之处,定当少不得我燕云王!”
转身对着朝廷下面与自己并肩而站,一脸阴沉的韩慎,萧承佑嘿嘿一笑,“韩候,这本王一听得你持兵横行于朝野,又闻得我那皇姐似乎专横得让群臣起议,立刻赶来援助,你说本王是不是很够意思呀?”说罢,也顾不得韩慎听了这话之后脸色的铁青,径自哈哈大笑。
只是,偌大的朝堂,一片寂静之余,便只有萧承佑那不成方圆的肆意笑声,上面的没有心思与他胡闹,下面的人,则是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胆量与他一般胡闹。顿时只觉他的笑声贯穿朝野,更是惹人厌恶。
箢明一直静观着萧承佑从进来到现在的举动,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也无说什么话,但心中却不免暗暗揣测,“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说出这话,既得罪了韩慎,也不讨好于本宫,如是想捡便宜,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蓦然想起,前些日子,韩妤来报说萧承佑暗自从燕云地带来了兵马流动于城外,莫不是?……就为了这一刻而伺机?
如此一想,箢明的脸色,也顿时铁青了起来,暗暗鄙夷,“哼,看来这个朝廷,狼子野心的人,当真是不少呀。”
“承佑,你这是何意?”箢明敛去腹内那些揣疑,端正了容色,近乎质问近乎斥责的开口,“此处乃是朝堂,由不得你出入似烟花柳巷一般,轻佻大意!”她斜了斜媚眼,最是威严之处,瞬间化作一抹莫测的笑。眼光,却是落在了堂下的韩慎身上,“但是,你若是想替皇姐我清除障碍,扫去这朝堂上的妖风,你要什么,只管直说,皇姐定不阻挠,你看如何?”
这话说出的时候,出了韩慎与萧煜翎,其他朝臣皆都倒吸一气。
如今整个朝堂的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原本萧承佑的话,是没有倾向任何一边的意思。但是如今箢明先声夺人一步,若是萧承佑临阵受招的话,与箢明一同对抗韩慎,那么形式便大大的不同了,以箢明的手段来讲,可以除掉的敌人,就不会留着他日威胁自己的。
韩慎此刻,也是突然明白了萧承佑所站的立场。如果说他以骨肉之名与箢明名联合起来,那么自己的这只赤焰军虽说百战不殆,但是却未必能与这两人敌对。
韩慎也是转过了身,与萧承佑面面相觑,两人没有说什么,韩慎却很明显的,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萧承佑,“若助老夫,老夫便扶你直上,朝廷叱咤,随你风云。”
所有的焦点,片刻全部凝聚在了萧承佑的身上。他的举动虽然纨绔,但是也有轻重缓急之分。他斜觑了一眼韩慎,又略微扫视了一下箢明,蓦然‘噗哧’的一笑,连连摇首,让人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此时的形势于他来讲,是再好不过的了,无论他倾向哪一方,萧煜翎这个皇帝都会成为过去,而他,即便是靠着这两个人上来的,但是结果绝对会和萧煜翎不一样,因为他有绝对的实力,与他们抗争。
“难道你们忘了吗?”萧承佑的话说得极缓极慢,大有卖弄的嫌疑,“大家,可都是为圣上效忠的臣子呀!”
这话一出,虽是圆滑无痕,但在韩慎与箢明心中,却一似平地惊雷,片刻将他们的招揽之辞炸得灰飞烟灭。
“呵呵,呵呵呵……”韩慎率先笑出了声音,阴恻恻的,让人琢磨不透,一双眼如同千年狐狸一样,直盯着萧承佑,“燕云王果然有先见之明呀,不愧是人中豪杰,所见大不相同,韩某佩服,佩服!”他拱着手,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眼光着转到了箢明的身上,且变得阴狠歹毒了起来,慢慢言道:“大家,可都是为圣上效忠的臣子呀!”
大家,可都是为圣上效忠的臣子呀!又是同样的一句话,却说得让人通体生寒。
如此形势,因为萧承佑的一句话,让人摸不清真假的一句话,却让韩慎蓦然之间将态度转变了过来,此一来,于箢明来讲,无疑是最坏的结果。
她转望着萧煜翎,“真没想到,临时倒让你凑齐了一帮好臣子啊!”她刻意将‘好臣子’三字说得极重,当中无限的讽刺意味,萧煜翎多年为君,又岂会不懂?
萧承佑的一句‘为圣上效忠的臣子’便让韩慎见风使舵与之联手,暂时退摒至萧煜翎的麾下,弃箢明于孤城无援之地。
而箢明的那句讽刺,却也让萧煜翎如同个当头棒喝。如果自己此时,按照燕云王萧承佑的意思,让他们联手对抗箢明,将她击垮,那么剩下的便是萧承佑与韩慎两人联手,那时,他们是就此罢手,还是再次打铁趁热,联手收拾掉他这个向来如同个傀儡一般的皇帝?
得倚靠时非倚靠,非倚靠是却非倚靠不可。这种局面,确实不是萧煜翎可以忽略的。
他不敢再次打赌,他们若是动手了,反正是挑起来了,他不敢赌韩慎与萧承佑两人不会当着众班臣子的面公然违抗帝君,自古成大事者,必先行枭,才能踏上那个宝座呀。
扫视了一眼,臣下,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此刻他才稍微感觉到一点君王的气息,万众瞩目的感觉,便死如此。只是这种万众瞩目之中,却带着凛冽的杀意,深沉的计算,与反复的干戈……
他们的城府,让人琢磨不清,而他萧煜翎的城府,别人又何以琢磨得清呢?
但只见他淡然一笑,朝前跨出一步。这一步,却让在旁边的箢明无奈的闭上了狭长的凤眼,等待着裁决的一刻到来。心中却不禁凛然:“他终于能逃离我这个姑姑的魔掌了,终于有人能帮他一起,将我打落万劫不复之地了。”
“朕很欣慰,得此一帮良臣爱将,不愧上苍,不愧先祖哇!”一句话,萧煜翎说得慷慨激昂,但是,他却停顿了下来,一双眼,反复的打量着堂下朝臣的计谋,反复的计算着,最后决绝的一刻,他却才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也出乎了箢明的意料……
依旧恭敬的牵起箢明的手,如同个人子一般尽孝,“今日致使姑姑在这朝堂之上受惊不少,煜翎深感不安,这立后之事暂且容后再说,况且此刻朝廷上刀剑相对,煜翎估计姑姑也着实不安,就让煜翎先行送姑姑回宫歇息吧。”
箢明睁开眼,等待的裁决的那一刻,没有来临。依旧是这个任由自己掌控的人,如同每日临朝之际一般,搀扶着自己的尊贵,一步步踏上这金阶,一步步任由自己掌控着他……
错愕与那一瞬间的颓败,没有让箢明丧失理智,她使出力气,紧紧的握住萧煜翎搀扶住她的手,两个背道而驰的仇人,此刻却不得不在这个群狼环伺的朝堂之上,真正联起手来相扶,挺过这一关。
按剑披风天仰望,猿啼马啸雨横江。
宁静的此刻,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止不住那奔腾不止的海啸山呼,铺天盖地的席卷,却不得不将那种漫天盖地的冲动紧紧的压迫在心口,一步一步的,朝那殿外步去。
渐离的身影,使得这场干戈,未动先歇。就在朝臣为此松了一口气之际,不知是谁,从殿外呐喊一声:“勤王,杀呀……”
这一声再次如同惊雷,将这一刻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怦然挑断。
“是谁?”箢明不顾颤抖,蓦然失声大喊。但是这一声呐喊,却湮没在了殿外源源不断传来的剑戟交击声。
兵戈呐喊声,将这群君臣,刹那间困顿在这金銮之中。
同样的疑问,也在韩慎与萧承佑的心中顿生:是谁先出手?
在一番较量之下,双方都未及解开这个疑惑,金銮殿外,萧承明的声音如同滔滔滚雷,赫赫战马之上,带血长戬抡得栩栩生风。虎口一震,侧坐战马之上,天地豪情顿涌,“陛下,为臣的,为您翦除乱党来了!”说罢,手中长戬挥得更是带劲,身后禁军跟随着他的步伐,杀出一条血路。
长驱直指,却是朝着大殿门口的萧煜翎指来。却口中依旧直喊,“陛下,臣为您翦除乱党来了……”
分明造反。
谁给了他这个消息,趁朝廷上这雷霆万钧的一刻,趁虚直入?他不是在府中养病么?怎么此刻,却又是如此勇猛的在这里厮杀?……
同样的疑问,都缠绕在众人的心上。
只是眼前的形势,却片刻容忍不得人去迟疑,谁都不想让这场爆发不出来的便宜让萧承明在这一刻捡了去,但谁也都不想在这一刻使得自己损兵折将,谁都只是静默的看着萧承明手中的长剑刺向萧煜翎的胸口,躲闪不及!
长戬及胸,一方宝剑不知从何而使,扣落长戬,几处反闪,一道含光蓦然入眼,却是那韩骁,一身官袍,却不知道一路行来·经过多少厮杀,已然沾染上了不少血迹。
“真正的乱臣贼子,恐怕是你承明王吧!”韩骁呵呵一笑,却不稍待,在说话的时候,却已经先行出剑,不向马上人,却往马下铁蹄攻去。
夺人先弑马。
韩骁的这一招,使得萧承明不得不落地,与之正面一战。长戬寸险,招招朝着韩骁要害而去,则遇韩骁剑刃恍若灵蛇,与之相缠,难解难分。
一直偏安于殿内的韩慎,在看清楚了外面孤军奋战之人,却是自己的儿子之时,不禁一阵恼怒,也一阵担忧,最后不得以之下,却命自己的赤焰军参入了与萧承明的对战之中。却在那一时激起的豪情之中,却还听得韩慎的怒骂之声,“逆子,这等阵势,岂是你凑热闹的地方……”
殿外,酣战已至最激之时。殿内,萧承佑却莫名的不安于份,悄然移步,朝观战的萧煜翎移步而去。
“你做什么?”箢明一声冷和,燕云王承佑的脚步生生的止住,在兵戈交击的声音掩盖下,两人说话的声音,别人丝毫不得而窥。
“别以为失了韩慎这个制衡,你便能动煜翎分毫!”箢明毫不客气的警告着,此刻,只有萧煜翎安然,她才能不被人联合翦除,萧煜翎这颗棋子,她是绝对的护到底了。
萧承佑冷冷一笑,“皇姐变得好快,怎么突然对陛下又这般怜爱了?”他望了一眼那个在箢明身后观战的皇帝,“为弟的,可还没有胆子,当着天下群臣,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呢!”
箢明回以一笑,也是冷之。“敢不敢我不敢断定,但是此刻一片混乱,谁担保皇帝出了什么事,你不会趁机而起?”箢明将脸一肃,“别以为你手上有人马本宫就会惧你了,殊不知本宫手上,也握有皇城之兵,孰胜孰负,还不一定呢!”
箢明的狠然之色,确实不无道理,这也是萧承佑一直按捺的原因之一。他点了点头,露出和熏的笑,“那么,我们便观战吧,看来这场功劳,还是归功于韩家了,他们在朝廷上的地位,恐怕又是更上一层楼了,皇姐肯定恨得牙痒痒吧!”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你联手的,即便韩慎收拾掉承明王之后元气大伤,我也不会把自己推到最危险的地方去。”箢明一笑,将自己与萧承佑之间的距离,隔绝到最远。
果然如同萧承佑所说,韩家确实是此次动乱平叛的大功臣,而最让人最为记住的是韩骁这个后起之秀。
能够正大光明的除掉自己在朝廷中的最大对手承明王,韩慎却是毫不留情。父子两人一人一引,前后将萧承明一只长戬挑落,萧承明难以抵制之时,却被韩骁至身后一剑过颈,头颅瞬间抛空离体,在众人惊愣的那一瞬,韩骁凌空而上,一手接住了那头颅,却是落在那殿上一高点。
抬手处,那淋漓鲜血从萧承明那被割下的头颅畅快流落,一双瞠大了的双眼,至死一刻还是在惊愕的神情上停留,是不可置信,也是方恨迟!
曜日兵甲,交击声如数,在韩骁跃上高点的那一刻,经已明显的稍停了下来。
扬起那带血头颅,韩骁一人当前,奋声嘶喊:“天佑我皇,国祚绵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摄住了那乱军中的混乱,也震慑住了朝廷之中的每一个人。此刻韩骁的身影在众人看来,如同天神一般威凛,就连在乱军之中的韩慎,也不禁伸手擦拭着脸上被溅到的血红,却掩盖不住那得意的笑。
虎父无犬子!
全场寂寂,在死一般的沉默过后,又似沸腾的一般,乱臣伏诛,皆都叩首天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默于大殿之内,萧煜翎双眼却一直锁紧那高点之上的英雄,此刻却不是在为他的大捷而高兴,也不是在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心,却是在感慨:“高玧之话,果真一字不差,韩骁此人,才是他最应该拉拢之人!”
而此刻,韩骁的举动,在韩慎的意料之外,在萧承佑的意料之外,也在箢明的意料之外,更在萧煜翎的意料之外。
无疑的,这是他向萧煜翎投靠的最明显的举动,谁都能看得出来。
“韩卿辛劳了,明日封赏,必不亏卿!”萧煜翎的声音是沉着的,却致令所有人都能听之得到。转身,他朝着一直护在他身后的箢明颔首,依旧伸出手,搀扶起了那柔荑,恭恭敬敬,态度一如先前,分文未变。
“姑姑受惊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了,相信韩卿会收拾好一切的,是么,承佑皇叔!”萧煜翎虽是与箢明说,却是又将话反转至萧承佑。
萧承佑未得一捷,未失一将,也不曾参战其中,本就一身轻,自然依旧一副乐得清闲的姿态,“自然,韩候有子若此,真不失将门之风,陛下之福哇!”
萧煜翎颔首不语,便与箢明相搀着,离开了这金殿中的勾心斗角。
萧承佑的眼光,依旧是让人看不出的玩世不恭,他反将眼光观往韩骁之处,却赫然发现韩骁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皆都有一种英雄相见之觉,大快之感,皆都相视一笑,默不言语。
一处风云际会方风平浪静,这皇宫之中,却有一处始终的清冷如斯。香气满室缭绕,将那病床之上的白衣寒士润得脸色有些红润了起来,不似平日那般苍白如死。
这时,门被重重的撞开,却是再云莽撞的跑了进来。高玧一见,顿时勃然大怒,“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我的熏香没有撤去之时,你一步也不许踏进这个房间!”怒斥之时,却依旧带着一两声轻咳,较之以前,却是猛然的好转了许多。
再云一惊一愣,不明白主子为何一夜之间转变如此之大,却也遵循他的话,退出去关上房门,只是站在门外汇报:
“如公子所料,萧承明已死,韩骁锋芒大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