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水墨呵斥我一声,转头对降澈说,“你别理他,这不是我们请你来的本意,其实我们是想……”
“你那么多次要杀我,现在我就坐在你面前,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再次打断水墨。
水墨猛地站起来,“小白你怎么回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聊,而且人家降澈现在也没想要杀你啊。”
“我想。”降澈看向我,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依然想杀你。”
水墨一时哑口,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小粉,缓缓坐下,“既然你们两个都想先聊一下这个问题,那我们就趁今天把话都说开。”
我跟降澈对视着。
水墨继续道,“请问降澈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一直跟小白过不去啊?他好像没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吧?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命还是人家小白妈妈牺牲自己给你的,你现在反过来要人家儿子的命,不太好吧?”
降澈眼里忽然揉着一团恨意,“那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水墨问道,“你儿子的命关小白什么事啊?还有那些条你杀了却不敢承认的命,又怎么说?”
降澈道,“是我杀的我不会躲,不是我杀的,我也不会认。”
水墨不悦道,“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杀了谁?我看看你是怎么不躲的。”
“水墨。”我叫住他。
水墨撇撇嘴,对降澈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们也一样,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不会认,你要替你儿子报仇的话,谁害死的他你找谁去,别找我们小白!”
降澈看着我,“如果杜轻晨那天没有去找你,他就会在树林发生变故时留在我们身边,那样的话,我儿子就不会死。”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
降澈道,“这二十多年,杜轻晨一次次以杀你为由去找你,结果没有一次得手而归。如果他在最开始就狠下心来杀了你,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他杀不了小白是因为他没那个本事!”水墨不悦道,“上次在悬崖边,要不是我们上仙及时出现,你以为他会手软?他早就又背了一条人命了!”
降澈冷笑一声,“人?害死了全家,他也配是人?”
“降澈!”小粉忽然呵斥道。
“你说什么?我害死了全家?”
降澈说,杜轻晨从小就很有野心,一直想重建恐狼一脉。
无奈母亲厌倦了那种纷扰乱世的生活,只想安安稳稳的过眼下的日子。但母亲也不反对杜轻晨想法,说等他长大了,如果还这样想,便由他去。
父亲则是一直反对,特别是每月十五看到杜轻晨与那些恐狼会面时,都会义愤填膺,接着一连几天都不跟他说话,说他是养不熟的狼。
之后在我的母亲怀我时,杜轻晨通过预知,看到了我出生后,一家会遭受灭门之祸。
同样的预知,杜轻晨看了整整十个月。他还为此哀求父母,不要让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但每次说出来后,父亲都气到对他拳打脚踢,说他就是容不下别的孩子。父亲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甚至反感抵触。
后来,杜轻晨的预知真的应验了。我出生后没几天,老疤他们就找上了门。
听到这里,不难理解杜轻晨为什么会那么恨我。
在我还没出生时,他就被父亲冷落打骂,他不过是对未来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规划,但最不能让他释怀的,还是我这个“不祥人”的出生,让他失去了一切。
小粉按住我的肩膀,轻声道,“与你无关。”
水墨附和着,“是啊小白,这是你们家在管教青春期孩子的问题上,不够重视,导致老大行为偏差。你们家是被老疤那些人祸害的,你说你当时只是个婴儿,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就能把全家的气数都折腾尽了?”
降澈忽然笑了下,一脸不屑的看了眼水墨,“你以为老疤那伙人,是因为谁来的?”
“降澈!够了!”小粉一脸怒容。
我看了看小粉,难道他也知晓这事?我转头看向降澈,等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吗?你们家小朋友,好像饶有兴趣听呢。”降澈单手拄着下巴,胳膊肘架在膝盖上,晃荡着脚尖,好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现在的样子,在我看来才是见到我时该有的反应。
我刚想追问,小粉按了按我的肩膀,对我摇了摇头。
“哥哥,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一双眼睛是哪来的吗?现在不想知道了?”她看着我,“小朋友,姐姐的这双眼睛,跟你也有关系呢。”
“降澈!”小粉再次呵斥道。
“说下去!”我看着降澈。
降澈轻描淡写道,“老疤那伙人,是你父亲找来的。”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降澈,“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为了不让你成为第二个杜轻晨,为了让你在一个所谓的‘正常’家庭里长大,为了让你永远不要遇到契机唤醒灵石,为了让你有一个平常安稳的人生!为了你一个人,他居然瞒着所有人叫来了老疤他们,要除掉恐狼!而那伙人中的一个共犯,你们还一直留在身边。”降澈越说越激动,“你知道你出生以来,害死了多少人吗?我们想要了你的命,过分吗!”
我懵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这不是他的错。”小粉说道。
“那是我的错吗?”降澈道,“如果我知道会有今天,在老疤他们来的当天,就应该听了杜轻晨的话,跟他一起离开。”
水墨道,“你前夫当天自己跑了?”
降澈说道,“他其实没有走,幸亏他没有走,我才有了这一双眼睛。”
水墨不解,“你这眼睛到底哪来的?怎么从上仙那跑了之后,当年就找到器官捐献者了?”
降澈看着我,“小朋友,你还不知道吧,在那片树林里陪你活过那五年的,不止你们的管家,还有你的父亲。”
我呼吸一窒,“我父亲当年没死?”
降澈道,“那两具焦尸,一具是你的母亲,一具是何修。”
我连忙看向小粉,发现他此刻也一脸诧异的看着降澈,显然也不知情。
水墨问道,“莫非……是被人金蝉脱壳了?”
降澈道,“你们一直留在身边的那个人,当年用何修换走了义父,义父当年就是通过小天找到的那伙人。”
原来,管家口中的“上面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问道,“我跟小天在树林的那五年,一直是被我父亲照顾的?”
降澈不屑道,“他连自己都要靠他那个一直看不上眼的儿子照顾,哪还管的了你?”
我问道,“那我……”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离开山洞后,就遇到了杜轻晨。他说当年你父亲被救出后,抱着你一起离开,途中失足掉下悬崖。是杜轻晨发现了你们,但是他只带走了义父。”
水墨骂了一句道,“他居然把小白扔下了!小白那时只是个婴儿,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不如当时直接杀了他。”降澈冷言道。
“你……”水墨气的说不出话来。
杜轻晨那时一定以为,一个婴儿是不可能独自在树林里存活下来的,所以便由着我自生自灭。这也是后来他看到我时,他为什么会对我说“也许在二十六年前,就应该让你死掉”那句话。
他后悔当时没杀了我。
水墨问道,“这么说,你当年被老疤他们挖下的那对眼珠子,也是杜轻晨捡走的?”
降澈道,“他说他没有看到。”
水墨点点头,“倒也是,如果看到的话就给你塞回去了,你也犯不着用别人的了,那你的眼睛到底是跟谁骗来的?”
降澈似乎很讨厌水墨说话的语气,一直瞪着他。
水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看看这摸摸那,只管过嘴瘾,也不甩降澈。
半晌,降澈说道,“是义父的。”
我惊讶道,“我父亲的眼睛?那我父亲他现在……”
降澈摇摇头,“义父当年被杜轻晨带回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其实那座悬崖并不高,想必他是在摔下时一直全力护着你,所以杜轻晨发现你时,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是义父却伤得很重。”
我意外的发现,听降澈说完后,我首先想到的竟是杜轻晨。当他看到自己的父亲一面用生命保护我,一面却对他嗤之以鼻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却如此差别对待。杜轻晨当时会扔下我不管,也是情理之中了。
他一定是一直跟父亲说,发现父亲时并没有看到我,这么多年也全当我死了。
降澈继续道,“义父当时看到我时很惊讶,也很开心。杜轻晨说,义父看到我那天,是他在这五年里第一次见到义父笑,义父把眼睛给了我没多久,就离开了……”
降澈在提到我的父母时,眼神都是轻柔有温度的,跟看我时完全不一样。
也许,在我们家生活的那段日子,也是她在凡间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了。
我问道,“你第一次在树林里,袭击我和小天是为什么?”
降澈道,“看到往日仇人之一,想要了他的命,还需要为什么?”
水墨不满道,“那小白呢?你那时还没儿子呢吧,他一五岁的孩子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降澈厌恶的看了我一眼,“他是祸根。没有他,杜轻晨会没有家?”
水墨一下站起来,“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为你前夫鸣不平,好像所有恶果都是小白一个人造成的。他福大被上仙救了你不服,他命大在树林里没死成你不服,就连他出生你也不服,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这种两性关系下的结晶,由得小白选吗?”
降澈一听也起身说道,“你从一开始也一直在帮着他说话,好像所有事的发生都是我们活该。我没了双目我活该,杜轻晨没了父母他活该,就连我们失去孩子也是我们活该,你也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了,这些横祸降至生离死别的变故,难道是我们求来的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水墨被人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且这话怼的,还挺讲究对仗工整……
半晌,水墨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不然那天,你也不会留下来舍命保护他们一家人。你会那么做,无非就是觉得,在那个时候,那个家,需要一个像你那样的人。”
降澈看着水墨,一阵恍惚。好像终于等到了一个,肯替她说出了那些,因为倔强不肯直述情肠的人。
水墨语气平和,“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很多结果也都不是我们该去背负的。小白妈妈把毕生的灵气给了你,小白爸爸又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你这迁怒于小白的劲儿,是不是也该到头了?”
“到不到头,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把他怎么样?”降澈看着我,又恢复到了初见我时的平静,好像刚刚只是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别人的过去。
水墨松了一口气,“得嘞,既然降澈小姐开了金口,那我们叙旧就暂时先叙到这,接下来,我们说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