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八公山上,层峦迭嶂间,魏军的营寨星星点点,灯火阑珊。
这夜,不同于往日的沉寂与戒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得的放纵。
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败仗之后,魏军的将士们仿佛要用这片刻的放纵,来慰藉疲惫的心灵和伤痕累累的身躯。
营寨中央,篝火熊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他们围坐一圈,中间摆放着几只粗犷的大陶罐,里面盛满了浑浊的酒水——这便是他们口中的“浊酒”。
这酒虽不比宫廷佳酿,却也有其独特的风味,带着一股子烈性与豪迈,正如此刻将士们的心情,苦涩中带着不甘。
肉块被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木盘上,只是简单地用火烤过,外皮微焦,内里却保持着肉质的鲜嫩。
对于平日里难得一见荤腥的士卒们而言,这无疑是难得的美味。
他们或撕或咬,大口吞咽,那满足的神情,仿佛是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佳肴。
肉香四溢,与酒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夜晚最诱人的气息。
“喝!今日要喝个不醉不归!”一位身形魁梧的将领,满脸胡茬,眼睛因兴奋而闪烁着光芒,他高举陶碗,声音如雷,震得周围人耳膜生疼。
他的脸上,是久经沙场的风霜,但此刻,那份属于战士的坚韧被暂时的放松所取代,嘴角挂着一抹难得的笑容,那是对生活最直接的热爱与向往。
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却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端起一碗浊酒,尽管手有些颤抖,眼神中却满是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那辛辣的味道瞬间冲击着他的味蕾,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笑了,那是一种成长的喜悦。
在这片欢腾之中,也有人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们或许是在思念远方的亲人,或许是在回味战场的惊心动魄。
他们的眼神深邃,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营寨中的喧嚣慢慢退去,只剩下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与泪水。
这一夜,他们不仅仅是士兵,更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普通人。
篝火旁,胡遵正撕扯着一块被炙烤得金黄酥脆的羊排,油脂顺着嘴角滑落,满脸的油光中透着一股子满足。
这羊排,外皮烤得微焦,内里肉质鲜嫩多汁,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诱惑。
他大口咀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食带来的慰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胡遵心中猛地一紧,手中的羊排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眉头紧锁,心想:“难道是汉军趁夜来袭?”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迅速将未吃完的羊排丢在一旁,抓起身侧的环首刀,身形矫健地冲向寨门。
到了寨门,只见一群衣衫褴褛、面容疲惫的魏军士卒正被守门的副将放入寨中。
他们之中,有的身上还带着伤痕,显然是刚从汉军的俘虏营中逃脱出来。
胡遵的脸色阴沉无比,他瞪大眼睛,锐利的眼神中泛着杀气,对着守寨门的副将怒吼道:“谁让你把他们放进来的?”
那副将见到胡遵发火,吓得唯唯诺诺地走上前来,解释道:“将军息怒,这些都是自家弟兄,自然要放进来。我已经仔细甄别过了,里面没有汉军。”
胡遵闻言,只是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被策反的?万一他们中有人成了汉军的细作,后果不堪设想!”
副将闻言,急忙辩解道:“将军,即便是有一两个被策反,也不可能全部都被策反啊。再者说,如果不让他们进来,军心何在?他们可是我们的兄弟啊!”
其实,在副将心里,之所以如此坚决地放这些人进来,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他的小舅子也在其中。
他深知胡遵的脾气,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求情了。
胡遵看着副将那副焦急的模样,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此事不宜闹大。
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只是对着那些被俘虏过的士卒严厉地说道:“你们里面若是敢吃里扒外的,做汉军的细作,本将军绝对不轻饶!现在,你们去西面的营房,未得我的允许,不许出营房一步,否则就以汉军细作处理!”
这些被俘虏过的魏军士卒闻言,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多言。
他们知道胡遵的威名,更清楚军中的规矩。
于是,他们只能默默地应诺,转身向西面的营房走去。
胡遵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士卒虽然被俘虏过,但大部分都是无辜的。
只是,如今局势紧张,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回篝火旁。
那羊排已经冷却了,但胡遵还是拿起它,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肉质虽然不再鲜嫩多汁,但那股子坚韧却仿佛提醒着他: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他都要像这羊排一样坚韧不拔!
胡遵咀嚼着羊排,眼神坚定地望着夜空。
他也相信,只要魏军上下一心,共同面对困难,就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而此刻的副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擅自做主放了这些人进来可能会引起胡遵的不满,但他也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在外受苦。
他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些人中真的没有汉军的细作,否则他可就真的成了魏军的罪人了。
夜色越来越深,营寨内的喧嚣也渐渐平息。只有那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有的担忧、有的愤怒、有的则是无奈与叹息。
过了数日,汉军的攻势并未如期而至,这使得胡遵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
他站在营寨的高台上,目光穿过层层雾气,凝视着远方那片沉默的汉军营地。
之前中层营寨凭借地利天险,汉军尚且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攻打,如今这上层营寨,防御并不如中层那般坚固,为何他们反而按兵不动了呢?
这实在令人费解,非常费解。
胡遵的眉头紧锁,他决定找副将来问个明白。
“汉军这几日在做些什么?”胡遵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副将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回答道:“整军备战,打造攻城器具。”
胡遵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追问道:“没了?”
副将点了点头,有些忐忑地说道:“没了。”
胡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他继续问道:“寨中可有什么变化?”
副将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之前便与将军说过了,夜间常有士卒逃散。”
胡遵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
他再次问道:“逃得多不多?”
副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之前一日几个人,现在一日数十人。”
闻言,胡遵的面色变得更加沉郁。
他心中暗想,再这样逃下去,营寨还怎么守得住?
胡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冷哼一声,当即说道:“整编营兵,以连坐问罪。一伍之中,若有人逃散,便杀一伍之人。”
副将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将军,援军迟迟不至,若是任用严苛之法,恐军中骚动啊。”
胡遵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胡遵大喝道:“谁敢反抗,谁敢谋反!便让他们知道我手上的刀锋不锋利!”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副将心头一颤。
胡遵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狰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和决绝。
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半点仁慈。
士卒的逃散,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必须采取果断的措施,来稳住军心,守住这座营寨。
副将看着胡遵那疯狂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
胡遵已经下了决心,任何人的劝阻都是徒劳的。
他只能默默地执行命令,去整编营兵,实施那严苛的连坐之法。
。。。
上层营寨之中,魏军士卒们聚集在一起,神情各异。
他们刚刚听到胡遵亲卫前来宣读的连坐之法,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待那亲卫离去之后,他们更是凑在一起,低声交谈起来。
其中一个人,面容消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他开口说道:“援军,说好的援军一个都没有,我们已经是被大将军放弃了。现在还坚守营寨,只有死路一条。而胡遵又颁布连坐之法,万一一伍之中有人逃命,我们岂不是要命丧黄泉了?”
另一个人闻言,点了点头,他的面容憔悴,眼中闪烁着无奈之色:“绝对不能如此,命是自己的,我们给胡遵卖的命已经是够多了。”
这时,一个面色狰狞的中年大汉站了出来,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他开口说道:“不若,我们擒杀了胡遵,献与汉军,恐怕也是大功一件!”
这大汉的话一说出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言语。但他们的眼中却是露出了火热之色。
守寨已经是没希望了,拼一把,或许能拼出富贵。
百夫长见状,当即拍了桌塌,小声说道:“干了!头掉不过碗大的疤,你们可有这个胆量?”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点了点头。
他们说道:“胆量我们有,但只有我们数十人,恐怕难成事。”
百夫长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当即说道:“我去说动二狗、重八、三叔他们。今日这富贵与性命,我们都要攥在自己手中!”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充满了自信和决心。
说着,百夫长站起身来,向着营寨的深处走去。
二狗、重八、三叔等人都是营寨中的百夫长,他们经验丰富,战斗力强。
只有说动他们,才能确保行动的成功。
他找到二狗时,二狗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百夫长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二狗,有个富贵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搏一搏?”
二狗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百夫长一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富贵?你说说看。”
百夫长便将计划告诉了二狗。
二狗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干了!这营寨守也是死,不守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随后,百夫长又找到了重八和三叔。
他们听完计划后,也都表示愿意加入。
守了几个月,死了太多人了,又看不到希望。
如今一颗火星便将他们都引燃了。
就这样,一个由数十名魏军士卒组成的反叛小组悄然形成了。
他们心中都充满了对富贵的渴望和对生存的执着。
这是一场赌博,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愿意用性命去搏一搏那未知的富贵之路。
今夜的天空,深沉而幽邃,仿佛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所有的光明与喧嚣。
月隐星藏,风带着几分寒意和不安,穿梭在营寨之间,发出阵阵低吼。
在这片死寂之中,三四百人的队伍悄然集结,他们身着暗色衣袍,手握寒光闪闪的兵器,眼神中既有紧张也有决绝。
为首的是几位百夫长,他们虽历经战阵,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对即将到来行动的兴奋与期待。
“行动!”随着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命令,这群人迅速分散,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将军府逼近。
十名精干之士被特别挑选出来,他们的任务是潜入将军府,解决掉守门的亲卫。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他们利用地形,悄无声息地接近,动作敏捷而准确,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亲卫们还在沉睡,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直到冰冷的刀刃划过他们的脖颈,一切已成定局。
将军府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仿佛是夜色中张开的一张巨口,数百人瞬间涌入,他们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口中喊着壮胆的话语,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冲啊!”
“富贵就在眼前!”
“我早看那胡遵不顺眼了,杀!”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整个上层营寨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胡遵此刻正怀抱美妾,沉浸在梦乡之中。
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如同一记重锤,猛然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迅速回过神来。
他二话不说,抄起身边的宝剑,尽管多日未战,甲胄也已卸下,但他的动作依然敏捷有力。
然而,眼前的局势让他无法从容穿上甲胄,只能握着宝剑,匆匆走出房门。
刚一出门,胡遵便见到乱兵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大吼一声:“尔等难道是要造反?”
这声音中既有威严也有不解,他试图以自己的气势震慑住这些乱兵。
然而,这一吼非但没有让乱兵退缩,反而让他们更加亢奋,他们认出了眼前的身影,正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胡遵。
“就是他,擒住他!”乱兵们纷纷呼喊,十余人立刻向胡遵扑来。
胡遵虽已年迈,但毕竟是军中好手,武力不俗,他挥舞宝剑,剑光如电,瞬间便有数人倒下。
他原以为这样的震慑能让其他人退缩,但没想到这些乱兵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前赴后继,口中嘶吼着,完全不顾生死。
兵器交击的声音响彻夜空,铛铛铛,每一声都像是死亡的号角。
胡遵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些乱兵都已红了眼,他们的攻击愈发猛烈,每一次挥砍都带着致命的杀机。
渐渐地,胡遵的身上出现了创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的动作也开始迟缓。
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牙坚持,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然而,再强的意志也无法抵挡潮水般的攻势。
最终,胡遵被乱兵剁成了肉泥,他的身躯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睛此刻已失去了光芒,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不甘。
至于他房中的美妾,自然也无法逃脱这场灾难,她被这些失去理智的乱兵凌辱,哭喊声在夜空中回荡,却无人能够救赎。
至天明,一切的混乱才渐渐止息。
汉军在中层营寨上留下了数千具尸体,然而在上层营寨中,汉军却是没有耗费一兵一卒。
不用汉军来攻,上层营寨便已经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