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同学这个样子,臧水根还真为他这个花痴而感动。欧阳家去找医生给他治病,臧水根就先离开去想办法找到二哥。当他在县城的大街上溜达想主意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着,跳着,那背影,那身段,他觉得很熟悉,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紧走了几步,来到那人的前面,装作不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给他一阵惊喜。没错,就是她,多年前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在一个山脚下茶棚底下见到的那个女孩。臧水根欲上前去打招呼,可是又觉得这样太突兀,经过大脑快速的运转,他计上心头,忽然转过身来,面对那女孩走过去,“请问去府衙怎么走?”那女孩听到不是本地口音,捂住嘴笑了笑,说,“你看,那不是吗?”臧水根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发现自己就在县衙大门口,觉得非常尴尬,幸好人家女孩把他当成了外地人,没有在意,不过这样一来怎么样演下去,他一下子就没了主意。还是人家女孩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吧?”“这个,”臧水根不想撒谎,可是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心里一紧张就说,“不知道!”那女孩又是一阵笑,“你这人真怪,连自己是不是本地人都不知道?”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臧水根急了,急忙说,“我是金上的。六年前我见过你。在山那边的茶棚底下!”女孩听到臧水根这样说,又止住脚步,“你大概认错人了吧!”这一次,女孩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了。臧水根也没法追过去问,否则人家真的会把他当成顽皮之人呢。不过,正在他愣怔的时候,就见那女孩回转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快步离开。
臧水根多少有点失望,尽管对这个女孩没有多少企图心,可是她可是第一个让臧水根心动的女孩,自然在心底多隐藏了一点秘密。他踢了脚下的一颗石子,嘴上说,“明明就是,为啥她死不承认呢?”
“站住!”一群小孩围过来。
“怎么了?”臧水根很疑惑。
“你踢到我了!”一个小孩说。说着这个小孩拉起脏兮兮的裤腿给他看,确实上面有个红印子。
这时臧水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踢出去的那个石子,大概是真的击中了人家,于是就好言好语地说,“对不起,还疼吗?要不要去找医生瞧瞧?”
“闪开,别动,好疼呢!”那孩子龇牙咧嘴地说。不过,这个动作出卖了他自己,臧水根心里有了数,就说,“你们想要什么?”
“钱,”一个高个子男孩大概是这群孩子的头头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说,“拿来!”
“嗯,拿钱也可以,但是你们必须帮我做件事,做成了,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每人都做一件新衣服!”
“真的?不许耍赖!”那群孩子一齐说。
“真的。你看我像耍赖的吗?”
“不太像 好 人。刚才你想吃人家窦家千金的豆腐,我们都看到了。不过,窦小姐确实也太漂亮我们都喜欢她。如果你要是能够让窦小姐来求我们,我们就一定帮你。”
“我还没说你们帮什么呢?”臧水根说。
“还能是啥?除了打架,就是找人。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喜欢打架的,那肯定是找人。对吧?”
臧水根心想,看这帮脏兮兮的孩子,看来他们的阅历还不浅,竟然被他们猜中了。可是如果要是让窦家千金来求他们,这个他可不一定能办得到。于是就说,“我不大认识窦家的千金,也就是过去见过一面。”
“很容易,她就在前面的店里,你看到没有那个大红布挑子,她每天都在那里帮她爹算账呢!”
臧水根向前望去,果然有个大灯笼,就说,“你们等我!”说完,神差鬼使地走过去,可是走近一看,是个饭馆,雅聚轩,虽说不是很大,可是在县城这种地方算是有名了。因为它和自家的铺面挨着,过去臧水根也来过几次。在门外,臧水根在琢磨如何进去搭讪, 刚才人家已经说不是了,不管是真是假,肯定是人家不想和自己说话。不过,她后来又扭头看了自己一眼,说不了她后悔了。他就想直接进去,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了她正想和自己说话呢?臧水根对自己的这幅长相一向很有自信。于是他就准备往里走,可是刚迈出一步,又觉得不可行,他退回两步,看了自家的铺面,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臧水根来到铺面,掌柜的问,“先生,不知道你找谁?”“我找老板!”“老板平常不在这里。你有啥事,可以跟我说?”“你能当家?”“你先说了,一般的事情,还可以!”“我是金上的,我姓臧,臧水根!”“哎呀,天哪,这不是少东家吗?你留洋回来了, 真对不起,您请坐!伙计,上茶!”
臧水根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问,“不知道掌柜的您贵姓?”
“不敢,免贵,姓林。”
“林掌柜,隔壁的饭馆是窦家的生意?”
“是的,咱们县城里谁不知道哇。少东家,你要预订位置吗?”
“啊,也不是,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臧水根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容易,我们好赖是邻居,多少知道一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刚才我在街上碰到窦家小姐,六年前我和吴大叔一起见过她,可是和她打招呼,她竟然说不认识。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少东家,你小时候,我也见过你,可是今天也没认出来。你变化太大,没认出来很正常。要不我过去问问,如果是弄错了,咱也不说啥,如果没有,我看看能不能请她过来说话!”
“嗯,也好!”臧水根想了想这个林掌柜不亏是做生意的,反应还真快。
林掌柜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身后跟着那个女孩。这一次,女孩满面羞红的样子,显得更加可爱。一进门,那女孩就说,“臧家少爷,真对不起,刚才是我说了瞎话。我没认出是你。我们确实是遇到过,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
林掌柜让窦小姐坐下来,上茶后,悄悄走开。
“窦小姐,是这样,我冒昧地请您过来,确实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于是臧水根就把欧阳家发生的事情简短说了,没想到窦小姐说,“这事儿呀,满县城没人不知道!大家都在传说新娘子是被山里的土匪抢走的。可是我也帮不了你啥忙呀!”
“是这样的,窦小姐,先别急,我刚才和你分别以后,不小心踢了一颗石子,大概是碰到了一个小混混身上,他们就过来讹我,结果被我说服了,不过他们好像知道一些土匪的事情,不过,”
“怎么了?他们不想告诉你?需要我去求他们?对吧?”窦小姐一股脑儿都说了。臧水根多少还是有点惊愕。“老实给你说,你好多年不在老家,你不知道这帮混混孩子,整天就想戏弄我。每次有人找他们帮个忙,都会找这个借口,然后我去求他们,他们就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很无理吗?那就算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臧水根猜想那帮混混大概是想占这个县城里大美女的便宜,所以也就想到此为止。他心底里才不想让那帮混混欺负自己喜欢的美女呢。
“不是这样子,也不是很无理。只是和他们每人握一下手,没有别的。不过他们整天都不洗手不洗脸的,握了以后我几天都吃不下去饭。”窦小姐的话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她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已经把臧水根弄糊涂了。
“不管怎样,再次谢谢你!”说着,臧水根就站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心,我还没说完呢!”窦小姐小嘴一撅,嗔怪道。
“那你是同意去帮忙啦?”
“也不是。也不是看你的面子, 欧阳家说起来我们也都认识,我表哥和他们家的老大还都是好朋友。如果我去了,真的能帮到,我就去试试。说好了,不是给你的面子!”话是这样说的,可是窦小姐依然是面含羞涩,貌似两朵桃花。
两个人走出去,就见到那帮混混儿在门外等着,见到窦小姐出来,一个个两只眼睛都直了,滴溜溜地在窦小姐身上乱转。窦小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也就不介意他们多看几眼,大方地说,“二熊,你们真的知道土匪在哪儿?”
“那我们可不知道。可是我们知道咋跟他们联系!”那个大个子说。大概他就是二熊,这帮孩子的头头。
“好啦,老样子,我们一个一个握手,然后你告诉我联系人的地方。然后,找到人以后,我招待你们一顿大餐!”窦小姐说完,那帮孩子呜哇乱叫,兴奋得很。不过,二熊却说,“窦家小姐,你答应的不能代替这位大哥的诺言,他说的新衣服不能变!”
这个时候,臧水根赶紧说,“只要找到,一定不变!”
接下来,那帮孩子兴奋地和窦小姐一一握手,然后就带着臧水根和窦小姐去了南关外的棺材铺子,二熊他们说,“你们进去吧,就说找吊老板谈笔生意,不买棺材。他们就会接待你们!千万不要说错了,否则会把你们打出来的。另外,你们身上一定要带些银元,这些人要收钱的。”
听完,臧水根心里默默地说了几遍二熊交代的暗号,然后就走进去,没想到窦小姐也跟了进去。差不多一个来钟,他们两个出来,笑眯眯的,见到这群混混,就说,“走,吃大餐去!”
窦小姐领混混去吃大餐,臧水根则去了缝纫店,交代了一番。等这群孩子吃完饭,就带他们去了裁缝店,每个孩子一件新衣服,他们欢天喜地,从此臧水根算是和这群孩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和窦小姐分手的时候,臧水根不由自主地问,“不知道窦小姐芳名?”
“你叫臧水根,对吧?是臧老板的三小子,对吧?我叫窦煜芳!”说完,也不打招呼,就直接回了饭馆去了。
有了土匪的联系方式,臧水根就先到南山那里去,他判断自己二哥应该就在那里。到了下午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来到了深山沟里的一个村子里,正要进村,被隐藏的岗哨发现,“站住!口令!”
“日落!”臧水根担心地说了他拿钱买来的这个口令,不知道对不对。不过对方听到口令,就从树丛里出来,“你找谁?”
“臧老二!”
“我们这里没有臧老二,只有一个臧军师!”
“对了,我是他家三弟,快去通报!”听到有臧军师,臧水根心里就知道百分百是二哥,因为在这个县里,姓臧的就他们一个家族。
很快,村子里走出来几个人,中间的那位就是臧树根,棠梨的哥哥大勇也在一起。大概是他已经看到了水根,急走几步,一把拉住水根的手,“老三,你回来了!”
臧水根也抑制不住感动,拥抱了自己的二哥。兄弟俩见面,单独聊了一个晚上,不过让臧水根多少有点失望的是二哥告诉他,没听说哪个山头去县城里抢人,更不要说是欧阳家的媳妇,臧家的女儿。临走时,臧水根还是劝说二哥回家看看嫂子,可是二哥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臧水根多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回到家里,这个消息很快送到了欧阳家,他们多少也就放心了。既然不是土匪抓去,那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祺姗自己偷偷跑掉了。如果是自己跑走,至少她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不过欧阳家和臧家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祺姗好好的会要逃婚呢。并且还要在婚礼的晚上逃跑呢。
又过了半个月,臧水根来县城看欧阳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好像吃了一些中药,也不再犯病了,就打算回上海去。可是看了报纸上的消息,上海那里打仗正凶,也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让欧阳明转移目标,水根就带他去了乡下老家。可是到了金上的老宅,欧阳明又想起了这里是祺姗曾经生活的地方,心里不是滋味,臧水根就带他去了下面村子里,住在菊妮儿娘家那里。
两个好朋友利用这段时间走遍了附近的几十个村子,山上山下,赢河边上,都一一走了个遍,他们讨论了无数次,最后弄出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坐下来和爹娘好好谈谈。
“水根,你的信!”外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臧水根和欧阳明一起出来,发现竟然是小妈骆梓雯。
他们把小妈迎进屋,坐下来,倒上茶,臧水根才拆开信,才看了一眼,他就大声说,“是大妹的信!”
于是,欧阳明和小妈都伸长脖子想看一下究竟, 可是什么也看不到,臧水根知道他们都着急,就读出来,
“三哥,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如今我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生活很好,切勿挂牵。想到这次逃婚,我真的觉得对不起咱爹咱娘,也对不起欧阳家的长辈。不过我也不想这样子。你们一定会埋怨我,说我预先筹划好的,一点也不是,你们要是埋怨就埋怨他吧!”念到这里,臧水根抬头看了一眼欧阳明,大家都知道这个他就是欧阳明。不过接下来,臧水根开始还念出声, 只是声音很低,可是逐渐没有了声音,并且脸上出现了一股怒气。等到他读完全部信的时候,他把信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冲向欧阳明,抓住他一只胳膊,恶狠狠地说,“ 欧阳明,你到底都干了什么?你连我都骗了?”
欧阳明不知所措,“水根,到底她说啥了?到底咋了?”
“咋啦,你小子背着我们干些坏事,你自己看吧!”
臧水根松开手,欧阳明颤悠悠拿起那封信,仔细默读了一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是气愤不已,“水根,我们都被那帮孙子骗了,我花了一两百大洋呢!”
“你不是说当时你去见了那个黄道吉的尸体吗?”
“对呀,我去看了,确实有具尸体,不过我看到尸体就害怕,没有仔细辨认。不过这帮子混蛋也太狠了,他们完全就是为了钱,竟然两头拿钱,真是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办的出来。”
“还好,黄道吉居然没死。不过,欧阳明,你算是输给了这个家伙。不听我劝,当初我就觉得不合适!”
“事后诸葛亮!”欧阳明不忿儿地说。他本来所抱有的一点希望,这下子彻底破灭了。不过他在心底偷偷地发誓,这一辈子如果不把这个黄道吉和那帮孙子给弄死就不是他欧阳明。
一旁坐的骆梓雯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说,“我先回去,告诉大姐和你爹,让他们也可以放心!”
“我们一起走,欧阳也得回去给家里通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