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梦回出手挥散飘荡在四周阴魂晦气后,意外发现,一直伴随左右的两只灵宠忽然没了影踪,这让她很是吃惊。
原来不觉间,她已进入了青木禁地中的极寂领域,周遭鸟兽虫鸣声似乎是在某个时间点上,突然消失的,整座山林,只剩一阵阵无名阴风的愤怒咆哮,
蓦地,四面八方传来滴滴答答嘁嘁嚓嚓的响声,直震心门,让本来不害怕的她也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
紧随声音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浓烟大雾。
只见那雾由最初的微微荡荡,渺渺茫茫,到后来的滚滚滔滔,汹涌澎湃。霎时间,一如江河决堤,湖海潮涨。烟雾所过之处,花凋草谢,林毁木摧,整座山林顷刻间哗然碎粉,真可谓是东西难辨,南北不分,将好端端的红尘世间,造作得只剩白茫茫一片,让人看着好生心慌。
随着声音渐近,两个影子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待他们走近,原是两个身着金丝彩线翠华裳梳着双丫髻的童男童女,他们提着盏雕龙飞凤缠枝莲纹琉璃宫灯面无表情地走在面前,身后跟着排举着彩幡绣帜的苍衣女史。十数对抱着锦雕鸳鸯,擎着孔雀大礼扇的宫人,领着几十个吹着唢呐管弦鼓红了脸的乐官,七八个身姿窈窕的飞天舞女提着彩篮儿一壁儿散花,一壁儿摆动着玉腰柳肢款款袅袅朝她走来。那场面,可谓是环佩叮当,珠玉相耀,幢幡飘舞,宝盖飞辉。
刹那间,唢呐声声,锣鼓喧天,红瓣儿粉瓣儿纷飞,欢声儿呼声儿迭起。
不知何时,周遭的环境也都变了样。哪里还有浓烟大雾的影儿,就是森然晚景都变成了艳阳高照天,两旁儿尽是朱阁画廊,店铺牌坊一座座迭送相连,房屋林立,甍宇嶙峋。
楼上楼下站满欢欣鼓舞的百姓,街头巷尾挤尽兴致勃勃的人群。站台面的,踮脚儿的,往前挤的,往后退的……摩肩接踵,鼓推攮搡,可谓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忽地,她被一抬华丽的轿撵盖过,不知怎的竟成了轿中新人,莹莹玉手交叠在锦衣华裳间,满心焦灼地期待着,也不知期待什么。
显然,这是一个由浓雾制造出的幻境。
她想出手化解,但又忍住了。
看着这一身华丽玄裳,隐藏在凤冠绣帕下的她,神情有些恍惚。
作为靠幻术跻身七大长老之列的玉景殿长老,要是被这种雕虫小技迷惑住,那该多丢脸!
锣鼓唢呐滴滴答答地鼓奏着,送亲队伍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一双白底云纹皂靴出现在她眼底,衣摆是与她嫁衣相配的玄青银云纹锦缎。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朝她伸了过来,食指上鸽子蛋大的蓝宝石很是夺人眼目。
想来新郎官还是个土豪嘛
梦回犹豫了下,把手递上去,感觉冰凉冰凉的,不像恶灵亡魂该有的触感。
她起身顺着他的牵引迈步下轿,用心镜窥视四周,发现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可玄帕下,她分明看到许多人的脚,伫立在两旁看着他们。
心镜窥视的是世间实物,是幻术师必备技能,也就是说现她四周所站包括新郎在内,都不过幻觉罢了。
不过,这也正常。
梦回任由对方牵引着,想看他们究竟会把她带到什么地方。
上台阶时,她恶作剧般走得特别慢,还故意数了下石阶数,一步一顿,很是悠闲。
新郎也很有耐心,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便跟着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在牵着她,还是她在引着他。
一共是九十九级。
她心情顿时变得舒朗多了,风风火火跟着新郎跨入殿堂,在神龛前停下。
不用想都知道,紧接着就是万众瞩目的叩拜天地时刻。
和一只无名小鬼拜堂,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只见她突然使力握住新郎的手,企图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造此迷雾,不料方才还很真实的触感居然在她发力的瞬间溃散了!散了!
抓了个空的她怒气噌地就上来了,扯掉玄帕,愤然取下簪在发间的画笔用力一挥,星星点点紫光瑞气顿时将整一个迷雾世界划出一道狰狞的裂缝,金碧辉煌宫殿楼台訇然倾塌,周遭环境也跟着明朗起来。
竟是座破落得不能再破的庙宇。
只见那庙青草垓垓,百花壅坏,腐梁朽柱长苍苔,蛛蚁腐萤乐怀。
一尊四分五裂的破碎石像零散地落在周围,有的甚至大半截都已嵌进泥里,长满台藓,几近与整座山融为了一体,好生凄惨悲凉!
倏然,庙外唢呐声再起,滴滴答答,嘁嘁嚓嚓,让人心乱神迷。浓白烟雾滚滚,尽是半盏茶的功夫,便又弥漫了回来,将整座庙宇覆盖,把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变成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
随着唢呐声越来越近,一群穿着大红彩妆的迎亲队和送亲队在门口汇合。
新郎从马上下来,伸手接过轿中新娘的手,面无表情朝庙里走来。
梦回连忙闪身躲到神像后小心翼翼往外看,当她看清新郎的脸那一刹,怔住了。
只见那新郎官面如寒山,目含冰霜,七尺身段容貌扬。墨发半束,腰肢挺拔,一领大红锦绣华裳好风光。道他是谁?原正是鬼殿长老梁辰是也!
若是鬼略梁辰,那他身边这位娇滴滴的新娘子又是谁?
虽知这一切不过假象,可这问题依旧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只见她双耳倒竖,目光直愣愣盯着他们两,从下轿到牵着牵红一步步登上台阶,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作为一个研究幻境研究了一万年的长老,虽说算不上无敌,却也知道关于幻境制造的基本原理,那便是幻由心生。
这原理无论幻术师的幻术使用得多么出神入化,都是撇不开的。
梦回发现,相对于梁辰来说,新娘算是娇小玲珑的了。两人并排而立的时候,也不过到他胸口。
他们在神殿前停了下来,双双朝着神像下跪叩首行礼。
按着这两百梦回对梁辰的认知,让他跪神那是不可能的事。像他这种嗜杀成性冷酷无情的略,更是不可能会对现世的任何一个女子生情。
桐玉宫七殿长老每一个都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而这些过往,往往是无法弥补的,只有深深的遗憾,才会能在灵魂上烙下就是混沌之气都无法抹灭的痕迹。
所以,梦回相信,梁辰肯定也爱过某一个人,也伤得很深很深,只是那个人是谁,就不知道了。
夫妻对拜完毕,辉煌大殿消失,周围成了一个昏暗暗的花烛洞房。
梦回藏身的地方显得有点尴尬,就在一张十分开阔的四脚红木桌下,桌面上喜烛猎猎,影影晃晃,将整个屋子照得忽明忽暗,很是诡异。
新人挽着牵红并排于床上坐下,似乎并没发现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存在。
只见梁辰面无表情缓缓转身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一点点揭开新娘的喜帕,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噗!
梦回没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差点当场去世。
竟是风狼!
那一刻的她甚至怀疑这是她的心境多于是风狼的。
要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她赶紧出手挥散迷雾。
原来,风狼自进入青木禁地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灵识被一团东西给糊住了,强撑着跟在梦回身后。
后来,梦回似乎也发现了它的不对劲儿,就在问他是不是累了,累就到轿子里头休息一下。
难得主子这么体谅它,也没多想,就进去了。
然后迷迷糊糊地也就睡了过去,接下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一觉醒来,就看到梦回面色诡异地站在面前,神情像是要吃了它一般。
可他现在比刚进来时好多了,也没想这么多,一把抱住梦回,往她怀里蹭,大喊:“主子!”
梦回嫌弃地将它推开,并赏了个白眼道:“能被这等级幻境迷住,你也挺会给我长脸。”
风狼迷惑:“幻境?什么幻境?”
连自己中了幻术都不知道,梦回这下子是彻底没脾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三分恐怖,七分诡异的微笑,阴阳怪气道:“没有,你没中幻境。你很好,非常好!继续保持,坚持将二货精神发扬光大!玉景殿玉景殿已经被你给搞破产了,我不介意你再加一把劲把我也给气死的。”
风狼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听了半天,又想了半天,似乎是想明白了自家主子这话的意思,原来是它方才不小心中幻术了。
可它辨别幻术能力低这能怪得了它么?
只见它眉头一皱,嘴一瘪,泪眼汪汪道:“会这样子还不是因为你成天只顾画画从不带我们修炼……”
梦回没想它做错了还敢公然狡辩,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一问风狼顿时没了底气。
可一想,横竖是个死,还不如直接把话说出来痛快。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鼓足勇气,道:“你整天只顾着画画,从不带我们修炼幻术,这些年每次遇到危险,都是我们冲在前面,你躲在后面。我们的除体术是见长不少,可幻术压根就没提高过!”
梦回愣了愣,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万把年来,其他殿的灵宠跟着自家主子天南地北地各处历练,唯独玉景殿的,天天陪着她隐姓埋名游荡在青山绿水间,除每日想法子给她捕猎找吃的以外,就是偶尔打打小妖怪,她并没有在幻术方面对它们进行过任何强化训练。如今遇着了事情,她又这样说它,确实挺委屈的。
如是一想,梦回心中顿生歉意,“是我忽略了你们。”
风狼没想自家主子会承认错误,愣住,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装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好啦好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这样说,我甚欣慰,所以,以后就不要动不动就让我摆造型当模特了。”
梦回愣,挑眉冷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还想好好数落一番它,可谁知,外头唢呐锣鼓声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