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回来这些天,隐秘行事,很少显于人前,乡人忙碌中也不知保正老爷在作甚。
到了五月底这天,大王乡里却是出了一件稀罕事,让得他不得不现身来亲自处理。
缘由一个染坊里的伙计,原是隔壁小王乡的闲汉窦五,偷看女澡堂里的衣料作坊女工们洗浴被捉个正着。
只是他属于初犯,还是惯犯,尚未问出来。
宋时律法,对通奸罪严加处置,例如浸猪笼的民间惩罚更为不人道。而强奸罪还要胜过通奸,无关系打点的平民百姓,基本都判一个“绞”刑。
不过对于窦五这般偷窥女性洗浴的事情,只是定性为有伤风化,即便上报官府,也最多杖刑二三十下就草草放人。
大王乡里如今的作坊有六处,男女坊工加一起超过了四百人,由于福利政策,大多坊工家庭都搬迁来此落户。
乡里为了实惠工人的福利,搭建了七八处公共澡堂,凭证洗浴,每人每日限一次。每逢下班高峰期,便是坊工们挤占澡堂的时候。
窦五偷看的是女工最为多的衣料作坊的澡堂,时值春去夏至,女人们为省去回家烧热汤的辛苦,大多选择在澡堂里清洗,香艳之景惹人遐思,由此给了男工们茶余饭后的聊谈内容。
窦五偷窥犯事,让女工们大为惊恐,惹得乡里妻子涉及在内的男工们也尤为震怒。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衙门里管不了或不想管的事情,私门宅户自行处置的不算少,大王乡本就有种特立独行的风格,在张林的主导下,将窦五事件当着典型来整治。
“凡私行淫性者,杖二十。”
张林对此颇为不屑,宋朝相当一部分的判律乃是“随前案推之”的参考法。意思就是,若是律法没有明确如何叛处,则根据以前出现的类似案例判决结果进行审核。
“咱们大王乡里民风清朴,夜不闭户,还从未出过如此伤风败俗的无耻行径。若不严加惩处,日后必生其他祸端。”
林老叔小心道:“老爷太过言重了啊,些许丑事若嫌麻烦,咱们自己就罚杖窦五一番罢了。”
“不妥,必须严惩。杀鸡儆猴!”张林摆摆手:“此事你勿要再求情,只听我吩咐去办就是。”
林老叔只得点头:“是。”
张林话锋一转,又道:“你也无需考虑那么多,要记住顺应民心才是,以后保正位置交于你坐,重治为恶之事,方能安民守则。”
“小人萧规曹随,只听老爷吩咐就是了。”
这就对了。
抬举你是抬举,可你得知道谁是主子,若是对我阴奉阳违,保管叫你保正做不了三两天。
张林满意地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后日抽个时间召集乡人公审窦五,把这事弄大些,当成典型来罚。至于窦五,撵出乡坊,限期三日之内举家迁走。他若不服去县里告,且看我如何收拾他。”
“是,小人告退。”林老叔作揖退出们去。
张林等他走后,再把许、张两位衣料作坊的主管招进厅中叙话,请坐看茶一番。
他歉意道:“是小弟管束不当,让两位娘子受惊了。放心,我必严惩窦五,给你们一个交代。至于浴堂,自会再叫人修补一道隔离墙,相信之后不会再出现此般伤风败俗之事。”
许芸和张燕欠身作礼道:“多谢老爷主持公道。”
“且坐,且坐。”张林压压手,客气道:“两位娘子为坊里出力甚多,打理周全,深得女工爱戴。还需跟她们好生说说,勿要担忧挂怀。”
“是。”张燕轻声问道:“不知老爷如何处置的那窦五?”
“杖二十,罚没三月工钱,举家撵出大王乡。”
许芸掩口失声:“罚的这般重?”
这年头被强迫着离乡背井是很重的处罚,几乎跟流放是同一个性质,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张燕也道:“罚的是有些重了。”
张林摇头道:“这是咱们乡里的首犯之案,当以重罚处置方能以儆效尤。那窦五本是小王乡人,他家宅地还在,撵回去也只是丢了这里饭碗罢了,算是便宜了他。”
闲聊一番,张林便让二女回去安抚此事的女工受害者们,许芸去了,张燕却留了下来。
没有外人在场,张林对她的称呼自然是要变一变的。
“姐姐还有事?”
张燕干笑一下,又委屈道:“老爷,奴家不想再寄家书去梁山了。”
“这是为何?”张林虽然不道德地看过她写的几封家书,却不能承认啊,只得装着不知情。
“只有去信,却无回音,奴家不觉心累。”张燕面露凄苦,楚楚可怜,虽是妇人姿态神色,却恁地我见犹怜,叫人感怀恻隐。
张林被她柔柔弱弱的神色晃了一愣神,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劝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林教头身不由己,若是姐姐也不管他,只怕浪子再难回头啊。”
“我与他已无夫妻关系,他走他道,我走我路,各有各的缘分了。”
张林心道可别,林冲在梁山发育的现阶段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若能争取到自家麾下,好好操作一番,将来至少能直接控制梁山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军力。
他沉思片刻,不放弃地道:“所谓初嫁由亲,再嫁由身,林教头既已休书,小弟本不该拦着姐姐再续他缘。只是小弟实在是对教头感到惋惜,如此人才却落草为寇,可悲可叹啊。”
张燕沉默少许,低声道:“那也是他的路,若老爷为难,奴家便再与他半年家书。半年之后,若依旧如此,便是真的情义两断了。”
“如此甚好,有劳姐姐费心了。”张林起身作礼。
张瑶起身还礼,轻轻摇摇头,转身去了。
某人虚擦一把汗,人心难测,有时候他的想法是不错,但落到实处后便变动太大,导致他只能做出应变之策。
若林冲休妻张氏不能为他所利用,那林冲这步棋就算废掉了,由此会影响到三号和四号在梁山里的活动计划得做出调整。
夜长梦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更何况贼寇聚集之所必然戒备远超别处。所以,张林对梁山的密信来往很是小心,能少则少,能短则短。
半年时间,希望梁山跟费县独龙岗的祝家庄、李家庄、扈家庄能尽快搞事起来,这样才好明里暗里地安插人手进去。
而如何安排林冲,由于张燕的变化,张林不太肯定地考虑一番,还是决定到时视具体情况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