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张贴后,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女红作坊里。
“贞娘,怎样了?”
衣料作坊后的房间中,林冲的原配前妻张燕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消之不去的倦态和愁容。面对另一位主管许娘子的问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许娘子见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一群见利忘义的人!”
张燕落座,喝口茶润喉后淡淡地道:“也不能这样说,大多人都拖家带口,搬迁南方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犹豫是该的。反正该说的也说与她们听了,能南下多少人只看天意吧。”
“那你呢?”
“我?”张燕愣了一愣,低下脸颊默默道:“北地也罢,南方也罢,我独身一人,倒也没甚区别,能有个安心落脚过活的地方就行。”
许娘子笑道:“反正我是跟着二爷南下了,回去我就与我男人说,他敢不去,我便休了他。呵呵。”
“是啊,他是个能让人信服的人。”张燕叹口气。
许娘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打趣道:“贞娘,你那口子既然不要你,这乡里好多男人都对你有意思,怎没见你动过心呢?”
“我已无心再嫁,一个人挺好的,只要不闲着就好。”
“一个女人过活……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嘛。”许娘子打瞧着她,忽而一惊一乍地道:“你该不会看上二爷了吧?”
“什么?”张燕呆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伸手便捉旁边不远的女人,笑骂道:“你这碎嘴一日里也不讨嫌,恁地胡说八道。”
许娘子见她脸颊酥红羞怒,边躲她捉边笑道:“姐姐风姿犹在,比那潘大娘子和唐娘子也不遑多让,要是跟二爷百年好合,也算得福气事儿呢。”
“你……你住口啊,叫别人听去了让我还怎见人!”
“我就说你口是心非吧。”许娘子似乎确认了什么,放低声音道:“每回去清河县和大名府交接布货,你都抢着替我去,是不是想看看他?”
“……”
“此事瞒得了别人,岂能瞒得过我?唉,贞娘不是我说你,咱们女人啊稀里糊涂是一辈子,骗着自己也是一辈子,你已是错了一回,可不能再错过第二回。再过些年,你当真要人老珠黄,二爷可正当壮年呢。”
“我比他大好多……”张燕长叹一声,幽幽地道:“人,当有自知之明,我从未想过与他……怎样的事。总之,这话你休得到处乱说,不然我与你可要做不成好姐妹了。”
“放心,此事保管烂在我心里。”许娘子神神秘秘地凑近,把张燕拉近些在她耳边私语几句,说罢吃吃地笑起来。
张燕脸颊透红欲滴,作势打了她一下胳膊,慌慌忙忙地起身离去,再也不愿与她说话了。
两天后,大王乡的回信传达到了张林的手里。
他扫了眼各处作坊里的同意名单数字,不禁幽幽呼口气,中层管理人员几乎都愿意跟随南下,但底层坊工却只动员到了三成。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偏厅中。
柳龙颇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老爷的脸色变化,与他相反的是,衣料作坊的主管张燕却淡定的多,原因无他,女工动员到的人数比例较之男坊工多了一倍数目,这是板上钉钉的对比啊。
“二爷,小人……”
张林摆手打断他话头,宽声道:“无妨,这事怪不得你,就这般定下吧。八月之后,就开始把这批人搬迁过去。”
“是,小人回去后定当再与他们说说道理。”
“随意吧,别强求就好。”张林转而对旁边女人道:“衣料作坊的情况倒是出乎我预料,张主管平日里威望不错啊。”
张燕笑笑,谦虚道:“都是二爷您的功劳,与奴家可没什么干系,大家愿意跟你南下,也是想过更好的生活。”
张林肃声道:“这点放心,一开始的日子可能会苦点,但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她们。”
柳龙道:“王总管去了费县扈家庄安排,再过五六天便有消息传回来。”
“那边我倒是不用担心。”
说着,偏厅廊道里传来脚步和敲门声,随后刘倩儿端着木盘进来,将盘上的盏瓷碗一一摆在谈话几人的桌前。
张林伸手作礼道:“天气酷热,还辛苦你们跑一趟,倩儿做的冰镇莲子羹不错的,你俩也尝尝吧。”
柳龙大口吞吃,大声叫好。
张燕只小口地品,笑道:“妹妹做的的确味道好。”
刘倩儿欠身回礼,涩涩一笑,抱着木盘离去,不再打扰他们继续谈话。
张林道:“你俩既然来了,不妨多住两天,以后南下了,再想回大名府游玩可不容易。也别住客栈,我叫人给你们收拾了厢房,就在府上住吧。”
二人自然是点头同意。
此番把南下的消息传达回了发家致富的大王乡,得到的反馈结果让得张林喜忧参半,两千口人,愿意跟着他的不足八百人,还不到一半。
想不到付出了这么多,屁民们的反应着实让他有些心酸。
第二天,他再去云楼找戴员外,一连考虑了四五天,对方没有任何催促,显然是拿捏定了自己的软处。
张林无奈,只好以市价七成的条件答应了戴员外,让对方全盘接手自己的在河北东路的布行和食行各处商铺,时限是九月初。
虽然解决了目前最紧缺的现钱的麻烦,但从长远看,损失不可谓不大,让得张某人自然没什么好心情,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起来。
宅院里的丫鬟小厮们俱都战战兢兢起来,心道老爷每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爽,还是别触霉头的好,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让老爷眼不见为净。
正厅里。
一个方帽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坐在座位上品茶,看着主座上年轻的不像话的张二爷提笔在契约书上画押盖印,目光时而逗留在旁边端茶伺候的一个少女丫鬟身上。
刘倩儿被这猥琐中年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同自己没穿衣服裸在对方眼里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感,别过脸轻轻哼了一声。
张林抬起头,恰好留意到那道猥琐自己贴身丫鬟的情欲目光,冷声道:“罗管家的眼神怕是不太好使?”
罗管家干咳一声以示尴尬,笑道:“二爷可签好了?”
“拿去吧。”一式两份,张林把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推过去,道:“十天后,你们便可以让人去我铺上查账,我会让人准备好的。但我有言在先,账簿只能查,不能带走。还有,订金也别拖沓,我等着急用。”
“是,是,老爷叮嘱过小人,不会耽误了二爷您的事。”
“去吧,天色太晚我就不留你吃酒了,我府上的饭菜怕也没你云楼大厨做的可口。”
罗管家心里生怒,却也不敢反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起身作礼,拿着契约书恨恨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