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张林拍拍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二表哥,笑道:“有劳林二哥辛苦了。”
林二稳重地笑笑,不以为意地道:“放心吧,沿河码头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查到的。就算有人怀疑,我也会拿坊工做活当借口。倒是二郎你这边何时南下?”
“秋收后吧,怎么也得十月十一月,给你多些时间收购粮草。”张林问道:“夷州那边建的如何了?”
“都是按照大王乡的规格建设,夷州岛上树木繁多,遍地都是,房屋不说修的富丽堂皇,起码能够遮风避雨。荒田也在开,不过需要养一养肥,未来两年我们还得从外面买粮食进来吃。”
张林点头:“多搞一搞畜牧,鸡鸭鱼羊猪牛驴的崽子尽量买多些,集中起来养,总不能让大伙儿吃不上肉,菜蔬类也都种植过去。”
林二道:“已经买了好几船,着人圈养着呢。二爷过去时候,保管肉食管够。”
“浯州附近的渔民也要招募起来,这些渔民都是老住户,熟知当地水文地理,乃是活地图。咱们把他们都给招进来,日后朝廷但有发难,也找不到人来指点水路。”
“是。”林二见他不再发问,提醒道:“二郎不去跟她们道个别?”
张林笑笑:“在府上说过了,没几个月就过去,有甚打紧的。对了,田火匠这边你要安排好,给他弄偏远一些的安静地方建作坊。他有什么需求,你都要尽量满足,不要怕花钱。”
林二好奇问道:“那火器真比胡人铁骑还厉害?”
“回夷州岛后,你会看到的。”张林拍拍他肩膀,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起航吧,祝你一路顺风。”
“二郎你也多保重!下次见面,得就喊二郎你作主公了呵呵。”林二拱手作礼,随即登船。
在铜锣声中,船队浩浩荡荡地开拔离岸,张林依稀可以看到楠儿丫头挺着大肚子站在船侧甲板上跟自己挥臂招手,声音模糊地从风中送来。
呆站了许久,直到有马匹鼻息声在背后响起。
张林回头看了眼,打笑道:“叫你南下非不听话,留在我身边作甚?”
扈三娘温婉道:“咱们当初在林子里说好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想撇下我去跟别的女人鬼混?”
“哪有的事!”
“哼,那张贞娘不算?”
张林讶然无语,讨好地拉着她手,恬笑道:“行吧,那咱俩夫妻同心,先跟朝廷干它几票大买卖。”
扈三娘这才喜滋滋挽住男人胳膊,好奇问道:“什么大买卖?”
“我在登州用不同的人出面,跟官坊船厂下了八艘大海船翻新的订单,交了四万贯订金,该是去拿货的时候了。”
“难不成你想黑吃了官坊海船?”
张林笑了:“怎么能说那么难听呢,我是交了订金的,至于另一半尾款等以后看心情再说吧。反正,咱们宋国国库丰裕,朝廷想必也不差这几个钱。”
“你坏死了你!”扈三娘掐了下男人胳膊,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大王乡人去房空,再不复往日的繁闹,余下的五百多人还在此地被盯梢着不能出乡道。没有人敢去违背规矩,因为大家都知道私逃出乡便等于背叛二爷,只有死路一条。
空荡荡的张府里只有扈三娘和一个中年厨娘,照顾着张林的起居生活,看着萧条气氛的大王乡,张某人心中颇有些感慨。
“二爷,乡里又有些人想要南下,问您答不答应?”原大王乡的保正,添为外事管家的林老叔守在宅门口问道。
呵呵,总有些人犹犹豫豫,事到临头要反悔。
张林翻身下马,着吕成把马牵走,并着扈三娘边进门边对林管事道:“如今是八月初五,九月中旬乡道才会开放,让他们自己雇车或者坐船去往登州,我只在船坊码头等他们两天,逾期不候。”
扈三娘提醒道:“他们要是在路上告官或者走漏消息怎么办?”
“呵呵,他们出乡道的那一天,爷的兵马已经打出河北东路了,朝廷大军除非飞过来拦截我。咱宋国除了西北四军能打,禁军都是些渣渣。”
……
八月十七,刚过了中秋节,张林去往清河县里跟女真人阿鲁弟见面。
高员外的狮子楼中,阿鲁弟亲切地抱了抱张林,开怀笑道:“我的朋友,一年未见,听说你又升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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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打个哈哈:“官倒是没升,不过手下兵马多了一些。阿鲁弟兄弟,这次你们船队带来了多少上等马匹?”
阿鲁弟眨眨眼:“你想买多少?”
“今年我不准备购买羊宗货物了,只买你的马匹。”张林右手握拳在面前伸展五指两次,笑道:“我准备了十五万贯钱,希望你带来的马匹数目能够得上这个总额。”
“老天爷,你手下到底有多少骑军?”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你只管回答我的话。”
阿鲁弟想了想,琢磨道:“上等马只带了四百来匹,不过我可以添一些中等马匹给你,价格还是和去岁一样。”
张林却摇头道:“中等的马匹你还是留着卖别人吧,我只要上等的。不过既然是朋友,我还有一门买卖要与你做。”
“什么买卖?”
“辽地的汉人!你们女真人打下了辽国的上京和中京,渤海一带几乎都沦为你们的版图属地,其中有大量的汉人和辽人奴隶。”张林笑道:“我需要的是体格健全的人,只要不超过四十岁都可以,一个辽人奴隶我给你十贯钱,一个汉人奴隶我给你十五贯钱,其中但有会一门手艺的我多加五贯钱。”
阿鲁弟神色忽地严肃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问道:“我的朋友,你又买马又买奴隶,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要造你们宋国皇帝的反?”
张林拍拍他肩膀,笑道:“咱们之间只做买卖,不谈别的。这顿算我请你,阿鲁弟,下次你来宋国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
张林背影已是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地朝后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夜深,张大户府邸。
偏厅中,张林恭恭敬敬地跪在地砖上,对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磕了几个头,道:“侄儿不能再在二老身边尽孝了,此番南下,却不知何年何岁再能返回北地。”
余氏抽泣着不作声,只别过脸以袖抹泪。
张大户胡子颤颤,手中拐杖连点着地砖,邦邦邦的响声中,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如今富甲一方,妻妾成群,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官,奈何要铤而走险地做那杀头营生啊!二郎,你听我一句劝,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张林哼笑道:“家国天下,有能者居之,朝廷荒淫无道,各地揭竿而起,侄儿心有抱负,岂能违背本心?伯伯是没看到那遍地饿死的流民,也没看到兵荒马乱下的血流漂橹,侄儿并非贪那九五之尊的皇位,而是真正想为咱们汉家做一些事。至少也要像那诗里说的,不教胡马度阴山。”
“你……”
余氏咽声道:“你这么做,把我们张家置于何地?怎对得起你伯伯对你的栽培?”
“成王败寇,侄儿若是成事,张家一脉永享尊荣,祖宗基业高耀门楣。”张林道:“请伯伯把侄儿划出族谱,从此我和清河张家再无纠葛,朝廷也不会追究问罪。”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天下人作对了。”
“伯伯您心中的天下人只是这气数已尽的宋国朝廷罢了,侄儿的天下人却是千千万万的汉家百姓。”张林再磕一个头,起身朗声道:“希望伯伯伯母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能看到侄儿重返大名府的那一天。”
余氏哽咽道:“二郎……”
张林躬身一拜,道一声保重,扭头出门。过廊道穿外院,离开了张府后骑跨上马,马蹄声中,一行人消失在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