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句,大户们便跟在后面吹捧一番,让得张林只得把神色肃穆起来,将气氛也搞的严肃。大户们噤若寒蝉,终于肯认真地听他说话了。
“现在宋境共计十一个铸钱监,福建路和两浙路就占了五个,这五个铸钱监每年可造铜钱三百六十万贯。加上建州的七处银场,也就是说,两路的财账收支不算税赋也能有一千万贯。”
张林手指在桌面上点点,沉声道:“我告诉你们这些,是要你们知道,我不缺钱,而是想要让你们配合我把福建路的混乱财账清理一番。赵家天子昏聩,那蔡京乱铸‘当十钱’,现在每斗米一百六七十文,比开国时候多了四倍,再不管管,百姓活不下去,你等也别想安生。”
福州商会会长金大礼,小心问道:“那这跟我等把钱存进钱庄有何关系?”
“你们是福建路有头有脸的人物,跺一跺脚,各地酒楼、勾栏、布坊都得震三震。你们若肯作个表率,此法当可推广到其他人身上。钱进了钱庄,自然要流通起来,我会安排人大肆建设作坊招募坊工,既可以给一些流民活路,让他们安居乐业,也可以从作坊中收益,带动其他行当发展。钱放在你们手里,也不过是在地窖里发霉生绿,就算肯花出去也只是一小部分。这钱不流通,市面上的钱就少,百姓就不愿意把自己手里的钱花出去,这样形成恶性循环,铜钱越值钱,市面上的钱却越来越少。我若是跟那蔡京一样大量铸造铜钱,或者颁布‘当十钱’‘当百钱’的政令,只会让情况更恶劣。”
张林道:“到时候,粮价飞涨,带动其他的行当也是物价飞涨,百姓吃不起饭,活不下去,你们这些大户就能过的好?看看宋境内如今又多少人在造反,梁山、方腊、田虎、王庆,你们也想福建路里出几个方腊?他们可没我这般好说话,到时候不是坐在这里跟你们吃酒,还是把刀架在尔等脖子上商谈。”
“有主公在,谁敢闹事。”副会长梅润道:“只是我等把钱存进钱庄里,若是想用怎么办?”
“很简单,钱庄会按照一定的利率给尔等算利钱,定一个时间,尔等可以到时间可以取出来。若是提前支取,则扣除一部分利钱。这叫定期。”
“尔等也可以办理‘活期储蓄’,随取随用,不过利钱较低。总之,是不会跟票号一般还跟你们收费用的。”张林道:“另外,你们若肯表率存钱,先期的作坊里比如船坊、镖行、酒坊、官田承包、甚至是私商报坊,我可以考虑让你们你们参与入股。”
国营的优势在于初期规模大,可以有效地缓解燃眉之急,但在局势平稳之后,国营就会陷入停滞和倒退,不符合市场竞争的淘汰规律。张林结合后世的国情,自然是要在初期走国营路线,但也要大力鼓励私营作坊发展。
等到条件成熟以后,再把国营转成私营,让市场竞争的机制来自然淘汰掉不求上进或停步倒退的作坊。
当然,这些具体原因就没必要告诉眼前这些精明却受限于时代环境的商人们,可以作为一个有力的价码来洽谈。
张林见他们几人脸上俱是意动神情,再抛出一枚砝码,笑道:“未来五年内,除了必要的军费开支,我会投入至少两千万贯钱进入福建路和两浙路开办大型作坊,包括船坊、铁坊、木坊、各处矿山作坊等等。其中定然会涉及衣食住行方面的大宗采购,我答应,这些采购的订单可以下发到你们的作坊里。当然,你们的价格要合适,质量更要过关。”
“主公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那……”金大礼正要发话,却被旁边副会长梅润抢先道:“主公诚意十足,礼待我等,我等自然不能违了这等好事,且容我们几天时间清点地窖银钱。”
拒绝不了,便开始拖了么?
张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拖延下去的原因,却也不揭破,只笑笑点了点头道:“来来来,吃菜,这道四喜丸子乃是淮扬名菜,乃是我特意从府上叫厨娘做给你们的,品尝的机会可不常有啊。”
“是,是,多谢主公厚赐。”
酒过三巡,包间里气氛谈不上热闹却也不算冷场。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皮靴踩在木质楼梯上硬邦邦的急促脚步声,少时,房间门被扣响,刘忠在外道:“主公,两浙路的军情急报。”
张林搁下酒杯:“拿过来。”
刘忠随即进门恭敬奉上一封黏着红色鸡毛的密信,张林撕开火漆把信上内容阅后,不禁开怀大笑,大叫道:“好!果然没叫我失望!你们也看看吧。”
他随手把信拍在桌面上,掖到旁边坐着的福州商会会长金大礼面前。
“军情密报,小人们怎敢看?”
“哎,我叫你看,看便是,无碍!”
“是,是。”金大礼颤着手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脸上神情丰富至极,而后惊呆了。
旁边挨着坐的副会长梅润见之好奇,也凑过头来看,不禁“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剧变。
待得军报传阅一圈回到张林手里,饭桌上的七位福州大商已是神色各异,兀自趁机在军报密信的震惊内容中。
许久,金大礼拱手道:“主公,小人愿意把钱存进隆兴钱庄,愿意替福建路的百姓们造福。”
“会长的话亦是小人的心里话,我等愿为主公分忧。”
“为民造福乃我等行商义不容辞之责。”
尼玛,变脸变的真快。
张林干笑一声,点头道:“既然尔等有心,我也不为难你们,各家留些应急钱财就行,其余都存进隆兴钱庄里,就当给我张临一个薄面,来日必有厚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商人更应以诚信为本,你们既然承诺于我,当不会阴奉阳违地糊弄我吧?”
副会长梅润心虚地道:“小人怎敢?不敢,不敢。”
“不敢最好,你们做的那些荒唐事我暂时就不计较追责了,算是给你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人算比较好说话,答应的事还从未食言过,也最恨受人蒙骗。我待诸位如朋友,诸位也应诚信待我如朋友,朋友嘛,自然是和和气气,万事好商量。”
张林说着怕拍手,刘忠在门外应道:“主公?”
“把契约拿来。”
少时,刘忠端着个盛放纸墨笔砚的木盘进门,搁在桌上后退了出去。
张林指道:“黑纸白字,童叟无欺。诸位请把?”
威逼利诱下,福州商会的各位大商们在得知了朝廷大军惨败消息后也死心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在契约书上画押,跟张林这个叛军政权达成了一桩不知道未来前景的买卖。
他们即便心里想着私藏些钱款,但又担忧被查出来,张林此人笑里藏刀,估摸着正等他们有人行歪招呢。
这年头,谁人屁股底下不是一堆歹恶丑事,霸占佃田、勾结官府偷逃税赋、强纳美妾,谁家的钱都没有不沾血的,瞒是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