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深夜湓浦月,平旦炉峰烟。
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我无二人才,孰为来其间?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这里便是大唐诗人香山居士白居易因越职言事被贬为江州司马时,在此处赋《题浔阳楼》这一诗的江南名楼浔阳路。后来又得大文豪苏轼提名,使其更成为江州乃至江南地区中最声名显著的一个去处。
在浔阳楼门前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十个大字。戴宗请萧唐等人在三楼靠江边的雅阁子中坐下时,萧唐挑眼向外望去,但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如此怡人景致端的使人心醉,当真不负此间名楼的盛名。
戴宗唤过酒保来,点齐了菜蔬、佳肴、海鲜、按酒后,又吩咐酒保取过五樽江州最有名的玉壶春酒。因为敬服萧唐名声,戴宗破费甚多,更要趁此机会与萧唐倾心吐胆,攀结这个天下闻名的萧任侠。
“酒把大碗来筛!不耐烦用小盏!”果不其然,叫嚷着定要跟来的李逵大喊道:“五樽酒又济得个鸟事!?且再搬几坛子来!”
戴宗嘴角一咧,这本是江州文人雅士常来的高级娱乐场所,哪有你这般大呼小叫的?虽然他本不欲待李逵同来,可架不住这颇没眼力价的浑人只顾吵闹,反在萧唐面前失了颜面。可是领他来了吧,这厮果然又是这付模样。
戴宗瞪了眼李逵,低声喝道:“兄弟好村!你不要再叫嚷,只顾吃酒便是了。”
萧唐斜眼望了眼李逵,还是吩咐酒保说道:“劳烦给他换个大碗来。”
李逵也悄然打量了眼萧唐,他这个黑旋风虽然莽直,可心思敏感却又异于常人。书中卢俊义推脱酒局,李逵便要与他“眉尾相结,性命相扑”;见宋江至汴京私会李师师,便一口咬定是自己那个敬服多年,也算知根知底的宋公明哥哥强掳民女,是个“杀了阎婆惜,便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大样”的酒色之徒,不由分说便要砍了那杆绣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的杏黄旗,还次与宋江呲牙扬言要剁了他(在萧唐看来,此举可并不仅仅只是表达了李逵甚么大无畏的侠义精神)。
何况梁山数次出征点将没抡到李逵时,他便感觉自己被山上兄弟小觑了,也存着“也和他们争得一口气”的心思而私自下山的事也没少做。当李逵下意识地感觉到萧唐隐隐对他有轻视之意时,李逵心里便对萧唐也生出股忿气来,只是情知萧唐救过自己的老娘,一时间也不便与他作,便只顾自斟自饮,牛嚼牡丹一般往嘴里塞着精致的肴馔,直吃喝得滴滴点点淋了一桌子汁水。
戴宗见了只得岔开话题,与萧唐推心置腹说些江湖轶事,由着酒保在旁筛酒铺下。酒过三巡,戴宗又对萧唐说道:“萧任侠,我江州正是鱼米之乡,何不来些辣鱼汤醒酒?”
萧唐把眼瞧向引出原著中“黑旋风斗浪里白条”这一情节的“黑白双煞”李逵、张顺二人现在都坐在席间,心说如此还能引出甚么波折来?他便说道:“如此也好。”
戴宗转头向酒保望去,脸上又多了几分身为江州牢城营中押狱节级的威严来,他虎着脸对那酒保说道:“我有贵客招待,你且上些鲜鱼辣汤来,须用新鲜的好鱼!可莫拿些腌过的鱼来充数!”
酒保知戴宗身为官府吏官,也是在江州横着走的主,便如实相告道:“小人不敢瞒院长,若要鲜鱼却已卖尽。只等鱼牙主人归来时,方能进得鲜鱼,做上好的鲜鱼辣汤。”
李逵正要显自己的能耐,他便站起来说道:“打甚鸟紧?我去讨几条来!谅那些打鱼的不敢不给,若不依我,打得他鸟船粉碎!”
“又何必劳烦这位大哥?”这时张顺忽然站起身来,说道:“萧大哥既然要吃新鲜的好鱼,小弟去捉几条便是。”
李逵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打量张顺一圈。萧唐身边这几个人,燕青连摔他两次李逵也是服他,何况燕青为人随和有礼,接人待物伶俐,李逵对他印象最佳;而石秀板着副脸,眼见对自己不冷不热那副模样也让李逵心中不喜;而这个小白脸又是哪个?也来与爷爷争风头?
“你又有甚本事也来与我争?在江州地界,那干渔人须听我的。”似是有意与萧唐、张顺较劲般,李逵又嘟囔了句。
张顺含笑不语时,萧唐对他说道:“就劳烦张顺兄弟了,去回。”
李逵见张顺去了,也不顾戴宗拦当,直喇喇地也奔去了。戴宗摇头对萧唐叹道:“直让萧任侠见笑了,这铁牛全没些个体面,羞辱杀我!”
萧唐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李逵生性是恁的,如何教他改得?他倒也是真实不假。”
萧唐对李逵的这句评语正与宋江的基本一致,可是他们两个对这黑旋风的态度,却又截然相反......
当李逵与张顺来到在江边一字排开的渔船边时,李逵也不客套,直大喊道:“咄!你们几个,快拿船上两尾活鱼给我!”
兀自斜枕在船梢边歇息的几个渔夫被李逵这嗓子唬得一跳,有个年长些的渔夫把眼望向李逵,因恼他无礼,便冷声回道:“渔牙主人不在!不能开舱!”
李逵眼睛一瞪,喝道:“等甚么鸟主人!拿你两尾鱼又能怎地!?”
几个渔夫面面相觑番,见李逵是个浑人,也不愿与他起甚么争执,便不理他只顾去歇息。李逵见了大怒,正要跳上船去打人抢鱼时,却被张顺一把拦住。
“李大哥稍安勿躁,不过是几尾鲜鱼,小弟去取便是。”张顺说罢走到船头,向个渔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不知可否借个竹篓?”
那渔夫见张顺言语客气,便也应了。他边递给张顺个装鱼用的大竹篓,边问道:“这小哥是想打渔?你只要个竹篓却又有何用?”
张顺微微一笑,他径直走到江边除去衣裳,直脱得赤条条地,露出身雪练也似白肉来。他也不从拦江捕鱼的渔船竹笆篾那边下水,而是一个扎猛子直接窜入江中,张顺登时便化作道白条在浔阳江面游走。只见他那酥团结就的身体似条大鱼般,在碧波水浪中疾窜行着。不止是守在渔船上的渔夫,便是李逵也已经看傻了眼。
不一时间,江边浪花乍起,张顺抱着尾兀自拼命挣扎的金色鲤鱼从水中浮出。他将那条十来斤重,且滑不留手的大鲤鱼放入竹篓中,返身又是一窜,再次没入江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张顺便捉了五六尾金色鲤鱼来。
艳阳照射下,张顺最后一次从波光粼粼的浔阳江中窜出水面时,扬起了千万滴晶莹的水珠。江中的阻力丝毫阻拦不住他矫健的身手,几个渔夫眼睛一花,仿佛看见条蛰伏于江中修炼成精的千年白鱼般扑出水面,霎时间又已经化成人形。
上了岸的张顺将那几尾金色大鲤鱼用柳条穿了,先将那竹篓还于那渔夫时,渔夫一翘大拇指,心悦诚服地激赞道:“这位小哥端的好身手!我在江面讨打渔几十载,何曾见过有小哥这般水性的渔人?便是我们那鱼牙主人,也不抵小哥半成的本事!”
张顺谢过那渔夫,正要唤李逵回浔阳楼时,就见那黑大汉张着大嘴巴半天合不拢,过了半响李逵才说道:“我的乖乖,你这白汉子,莫不真的是鱼精幻化的妖怪?”
见那李逵憨直,张顺也不由摇头笑道:“李大哥勿忧,我便是水中的妖精,却也不害人。”
李逵知道张顺有意说笑,不由重重哼了声道:“怕你么?若是在6上我可不惧你!”
张顺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只在水里等李大哥便是。”......
当张顺与李逵回道浔阳楼三层的雅阁儿来时,从窗边目睹张顺江中捉鱼本事的戴宗也不由赞道:“萧任侠身边果然是能人无数!张顺兄弟水性恁地了得,真不负了‘浪里白条’的名头!”
张顺谦逊说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若是不够,小弟再去捉些。”
萧唐想到宋江因这鲜鱼味美而贪吃多口,直到肚里绞肠刮肚低疼,还一连泻了二十来遭的那副惨状,登时摆手说道:“可不能贪多,只拿一两尾来做汤便已足够。”
接连三四日的时间里,萧唐等人与戴宗时常在江州内的酒楼欢饮。而李逵只在牢里安身,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时而嚷着要来蹭顿饭食,时而得了些银两便去赌坊耍钱,戴宗既已习惯了他这般性子,也只得由着他。
眼见唐父已经被戴宗安置妥当,萧唐等人也要准备至黄门山再与欧鹏等人计较番后,北上返回京师。见唐父在牢城营中连郎中的差事都免了,除了点名画册其它时候来去自由,清闲得很,萧唐便也放下心来。
萧唐在戴宗的带路下除了唐父所在的住处,但见牢城营内十余间瓦房间布局明亮,景色雅致时,萧唐便说道:“江州这牢城营,哪似是叫配囚受刑的去处?”
戴宗听了回道:“不瞒萧任侠,安置在此处的配军,都是些吃了官司却有人做尽人情,不必似寻常囚徒那般受尽苦楚的。唐公在此处安住,萧任侠自然大可放心。”
充军牢营大门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联想到水浒中、正史中关于官狱牢城那些黑暗血腥的记录,萧唐心中也很清楚戴宗带所见到的,恐怕只是牢城营的一角罢了。
又过了两处回廊,待萧唐正要出牢城营时,就见右侧不远有面灰压压的墙壁竖在一旁。把守在那边的几个小牢子神情大多凶神恶煞,绝不像是良善之人。萧唐冷冷一笑,指向那边说道:“只怕那里面的,都是些没人情好处孝敬的配军囚徒吧?”
戴宗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对萧唐说道:“萧任侠还是莫瞧得好,只怕会污了萧任侠的眼。”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牢城营隔墙的另一端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