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辉,醉倒芙蓉醉苍穹。
这的确是一片很美的荷塘,尤其是在这样的夕阳中。花托着叶,叶映着花,在夕阳的晕染下,荷花上一抹淡淡的红,也似豆蔻少女羞涩的粉颊。
荷塘前面站着一对父子。不认识他们的人,是绝对不会认为他们是父子的,因为他们长的太不像了。一个粗犷如老槐,一个俊雅如白杨。
赤练易晓看着荷塘道:“玉笔山庄就是玉笔山庄,连莲花都这样奇,总是开得这样早,却又凋得那样晚!”
赤练雄一哼:“就算它再奇,花时再长,也会跟其它的莲花一样凋谢的。早谢晚谢不都一个样!”
赤练易晓冷笑:“恐怕在你心中,不管什么都是一个样吧,就好比人的命一样,早死晚死,最后都是要死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赤练雄的黑脸涨得通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尝这样说过?”
赤练易晓道:“你是没说过这样的话,但你却做过这样的事。有时候,做是比说更要可恶的!”
赤练雄的脸更红,以他的脾气一定是要发作的,可是当他触到赤练易晓淡然而又冷漠的眼神时,突然又忍住了。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快些回赤练门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得地方!”
赤练易晓又是冷笑:“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难道就是你待的地方么?”
他说完,就离开了。他的影子倒映在夕阳里,又长又挺拔。这样长的影子,恐怕赤练雄现在都是比不上的。
落日倒映在池水中,摇摇晃晃的。突然一只飞鸟掠过,在池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池水中的红影也慢慢的扩大起来。
赤练雄瞳仁中的影子也越来越大,不过那却是一片惨烈的红,一片还是二十年前的红。漫天的大火烧透了赤练门,火魔吐着舌头,疯狂的吞噬着每一个角落。
赤练雄现在想起来,仿佛那种火烧时发出的哔哔波波声,女人小孩哭喊声,泼水声,匆忙的脚步声,都还回荡在他的耳旁。他忘不了当大火终于扑灭时,他气急败坏的要查出纵火者时,他的管家却告诉他,火竟然就是他的妻子放的,然后他看到了妻子的遗书,然后他又看到小厮们慌忙抬出来的早已被烧焦的他的妻子的尸体。
这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也是他的唯一的儿子——赤练易晓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他还记得当他那仅有五岁的儿子看到母亲的尸体时的情形。赤练易晓没有哭,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它。赤练雄可以发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儿子的眼睛瞪得那样大过。
然后,过了不久,他就听到儿子坠落山崖的噩耗。赤练雄什么都能记清楚,但却惟独记不清自己当时听到这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经不配作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了。于是他毅然的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儿子交给了救他上来的人。
从那一年起,赤练易晓就跟着他的师父。虽然他每一年都会回赤练门一次来看他,可是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见到赤练雄时也只是客套的,简单的请个安。赤练雄也并不怪他,他知道自己犯得错,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儿子的原谅的。可是,从赤练易晓满二十岁起,他对他的态度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频繁的回赤练门,甚至一待就很长一段时间,他也经常会给他带一些礼物。所以,赤练雄就认为,经过这么多年,儿子的心结已经解了,他也可以享受到真正的父子天伦之乐了。可是最近,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与魔族余孽有染。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去了,池中的红影也彻底消失不见。赤练雄摸摸眼角,上面竟然是湿湿的。没有什么比他这个发现能更让他害怕的了。他虽然不是像雪中玉这样的谦谦君子,可他至少是正义的。所以,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走上魔道。这次来玉笔山庄,他除了帮助雪中玉对抗魔族余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就是他希望雪中玉和莫邪能帮助他。可是他却开不了口,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说破了,那种父与子的底线也将得到最终的破灭。
池塘不远的柳林里,不知在何时已站着两个人。
“他居然能一个人对着那个池塘那么久,真是不简单啊!”看着赤练雄离去的背影,铁面人幽幽说道。
赤练易晓却不说话,只是挑弄着身边的柳条。“师父特意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铁面人道:“前日你跟踪韩竹轩到梨山,有没有发现什么?”
赤练易晓抬起头,淡淡道:“没有什么,只看到一道很奇怪的光。”
“很奇怪的光?”铁面人抬起头,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也弯成了月牙状。
赤练易晓继续道:“那道光是来自天命神算坟墓里的,它把韩竹轩都包围起来,而且,我根本接近不了它,甚至想离它近一点都不行,因为我每次都会被它反弹回来。”
铁面人稍愣了一会儿,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你这次干得很好,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切莫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你刚刚在赤练雄面前表现的那种情绪!”
“我知道。”赤练易晓的眼光又飘向已经沉浸在暮色中的荷塘,“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放心。”铁面人道,“他暂时还不敢说出去,别看赤练雄表面上是个莽夫,其实他的心细得很,该考虑到的他一定会考虑到,否则……”他的口气突然又变得冷酷起来,“否则就不会在二十年前因为他的一句话让雪中玉发现寒自箫的破绽!”
暮色越来越沉,整个柳林都被暮色渲染的呈现出一片惨淡的暗蓝色。赤练易晓望着那个在柳林中瞬间消失的背影,叹道:“这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可谁能想到在这张可怕的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张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