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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府里四处挂满了灯笼。

微微泛着凉意的风穿过开着的朱窗,带着飘荡的芳香,牵动着案上的烛火,摇晃着在墙上留下捉摸不定的影子。

月色朦胧,星星希疏地散在暗夜里,不时还有游走的云层仿佛面纱一样遮过,变幻着夜色。窗边站立着一身白衣的少女,暗淡地眼神游走在前方的屋檐,以及波光粼粼的湖光和散发着昏暗灯光的回廊,而后落在了梨园里的梨花上。

月光下,风一吹,粉白的梨花飘落一地,梨花飘落无声,夜色真好。

窗外由远而近传来了更声,她抿紧了唇舌,却无法阻止长长的叹息穿过鼻翼,月色下,她长而翘的睫毛上仿佛沾染了一层雾气,她微闭的眼眸轻轻地颤动着,今日她成全了姐姐,可谁又会知道她的心思呢?

风渐渐大了,伴随着呼呼地呜咽声,掠过了朱红的窗柩,扬起了白色的纱帘,不知何时,一道低低的婉约的笛声伴着风声,送入了秋水的耳里,她一怔,凝神细听,那笛声好像又近了些,听得也分明了。

笛音缠绵悱恻,让人只想落泪,或许吹笛的人和她一样,也遇到了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于是在万籁俱静的夜晚,吹着那孤单的笛子。

将额头抵在了朱窗上,她听着忽远忽近萧索的笛音,在这寂静地深夜里格外的勾人心伤,秋水闭上了眼拢住了眼里的哀伤。

清凉的风吹起了她粉白的衣服,风吹起了她乌黑的头发,她的眼里晃过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润如玉的脸庞还有他干净明媚的笑容。

她轻轻地叹气,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了他,乱了她的心,为什么那般温厚的男子不是他!

她想起了傍晚时,爹爹拿来了一个锦盒,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支碧彩的雀簪,犹记得爹爹从锦盒里取出来递给她,她故作镇定的接了过来,心里有些许的跃然,只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然而下一秒,她偷偷的心

喜就成了冰冻,爹爹告诉她,她要嫁的是程家的长孙,程胤轩。

程家的长孙,胤轩!她喃喃地低语,一瞬间,她微微怔住了,那个名字不是他,她闪过了疑惑,明明她记得姨奶奶唤他胤昊。再后来,爹爹将程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她才恍过了心神,原来是她弄错了,她以为他是他,却不料他不是他!

那支雀簪在她的手里如同烙铁一样,烙得她的手里薄汗溢出,烙的她的心也痛。她直想丢开,可是她不能,是她自己要求替嫁的!她只能咬牙将那支雀簪紧紧地圈握在了手里,就算是痛也只能自己知道!

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了她的脸庞,她成全了姐姐,为什么上天不成全她呢?从此后所有的伤痛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背了。

笛声还在幽怨的吹,不知是谁在那里伤心。

肩上无声地落下了一件披风,她一惊,慌忙张开了泪眼,回眼望去,身后是一脸愧疚地秋月,她轻轻地将披风笼上了秋水的肩头,细心地抚平褶皱的痕迹,而后迟疑地不去看她眉眼间的泪痕,她也趴在了窗台上,看向了窗外灯火通明的宅院,“对不起!”她抬起了眼眸看向了夜空,阻止眼里的泪落下来,“我知道,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上此刻一声谢谢,可是我不想说谢谢你,我只想说对不起!姐姐今生承了你的情意,他日一定会报答你的,就算赴汤蹈火我都愿意!”

伸出了一根青葱一样的手指,轻巧地拂去了眼畔的泪珠,秋水抬起柔和的眼神凝视着秋月,“我们是姐妹,说什么对不起?”她轻轻地笑着,不甚自在地别开了眼,看着自己搭在窗台上的手。

秋月稍稍回头看着她,长长的叹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着,“你说,是谁在外面,吹了这一夜扰人的笛声?”

秋水轻轻地摇头,“不知道,大概有什么烦心的事吧,不过,他吹的真好!”

秋月望着那犹如一株空谷幽兰的妹妹,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突然

试探地说道,“如果是他多好?”看着秋水疑惑的眼神,她淡淡的笑,“我是说,如果那日救你的人,是那个程胤轩那该多好,”她看着秋水不解的表情,明了她无心,便放心地说到,“我随口说说的。”

秋水故意眨着茫然地眼睛,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收回视线的同时,只有她抿紧的唇舌犹自尝到了轻微的苦涩,自己的这番心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提了嘴角,勾起了不甚在意的笑容,“姐姐去睡吧,你身子重要。我也要歇着了。”说完,她离开了半掩的窗口,地上摇曳着长长的晃动着的影子。

“好,你睡吧。”秋月闻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门槛,关上了房门,灯火暗去,房内一片黑,秋月扶住了提着灯笼的红袖,再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房间,才轻轻的离开。

将桌上那点滴的星火吹灭,窗外的颜色便无声地漫了进来,黑暗的斗室里,秋水倚上了另一边的窗子,那扇窗外对着后院,她轻轻地支起了窗柩,她看着墨黑夜中的漫天粉白。

窗外天色微微泛白,那笛声终于不再响起来,有人轻巧地翻飞上了高高的围墙,脚尖一点,白色的衣炔随风扬起,落在了满园地梨花深处。那抹修长的白影,迎着风,昂头站立在空无一人的梨花深处。

西边的窗口,秋月慌忙移到了窗户旁边,影在白纱里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他侧身站在了梨花底下,对着这边的宅院一动不动,他的黑发在风中翻飞,他的手中握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短笛。

是他!

那个吹了一夜扰人笛音的人是他!

片刻之后,那袭白影重新翻上了围墙,消失在了破晓的天色里,消失在了秋水的视线里。

伸手探出了窗外,拉过了窗棂,轻轻地扣上了窗楣,她后退了一步,也关上了自己的那扇心门,咽下心口的失落,再相见,他只是她的小叔。

那一夜,满园的梨花落了一地,人间四月芳菲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