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见陌生人提出要合作,宝昕与依佧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餐馆,就算菜香酒醇,也没什么可与客商合作的。
厨下先端来了几碟香辣的凉菜,宝昕饿了,没接话,吃了几口菜,抿了一口酒,舒坦地喟叹。
依佧靠在柜台边,似笑非笑的,她在分辨,这人是想搭讪呢,还是真的想合作。
男子也不急,身边伺候的人布菜,他摆了摆手,自顾吃了起来,偶尔也会端起酒盅邀敬,宝昕也不端着,点点头,与依佧一起吃菜喝酒。
男子一脸惬意,不急着说话,只慢条斯理地用餐。
宝昕与依佧在外,并不曾暴露真是身份,许多人只知道东家来自京城,与监军府相熟,意思是,小餐馆可能在燕王与燕王妃庇护下。
就算天擎关是虞廷学的把控下,但是,他也不能不给皇族面子,与皇族是否受宠无关。
正因为此,明的暗的都不敢找“醉无归”的麻烦。
依佧用眼神示意,轻声道:“有什么可合作的?”
能多赚钱,宝昕是愿意的,她的眉头紧了紧:“我哪儿知道。现在的行商,还有如此相貌的?看起来完全是世家子的派头。”
依佧瞄了一眼,不是特别需要,她不会去探究别人的根本,孩子还小,若她有损,孩子太可怜了。
“也是我功力不够,若外祖母亲至,一定能看出他究竟什么身份。诶,看见他们,我想,是不是可以开间客栈啊?我们菜好吃,再把住宿弄好,在这条线上必然是数一数二的。”
宝昕摇头,那也太琐碎了。
凤眼男子兴致勃勃地打量她们,明明年纪相差很多,为什么看起来并无违和之感?
身边国字脸男子轻声道:“那就是燕王妃。”
凤眼男子抬眉阻止他继续说,天擎关重要人等的图影他早就见过,黑衣女子他也是知道的。
大家吃饱喝足,他也不多说,付了帐,离开前,说了句:“你们的酒很好,所谓的合作,就是指酒水。你们可以想一想,愿意合作的前提下,我们再来具体谈谈。”
宝昕看他温和,也笑了:“你的提议很突然,我们的确需要商议。客官是想销往何处呢?江南?京城?或者……无论哪里,我只能说,你很有眼光。在整个东华国,此酒是唯一的,无人能仿造。”
凤眼男子两眼带笑眯了眯,“所以,我们是有合作基础的。在下姓姚,先去寻客栈住下,明日再来,可行?”
“可。”
依佧送了他们一小壶酒:“记得把酒壶还回来,姚……公子。”
“自然。”
他们施施然离开,依佧与宝昕坐在一起,却很茫然。
酒是好酒,可合作……
“现钱现货,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人品。他们拿到手,也品不出里面真正的配方。”
“百花酒,真的有那么多花?”
“嗤,”依佧纤指点了点宝昕:“自然是……没有,哈哈。你不是说想送些去绥博吗?多送些去吧。”
“嗯,刚开始,你不是说还需要调制嘛,卖得好了,再送过去,正好。”
“你这话不能传出去哦。”
宝昕回到监军府,继续练习她的专注力,却不时走神。
酒的生意是能做的,无论东南西北,爱酒的人到处都有。
可是,看了这么些年,宝昕是第一次看见透着世家风范的商人,跟他们合作真的可行吗?
秦恪需要大笔钱财,暗地里养的军队,处处需要钱。
而且,火器只有百人持有,远远不够。
左思右想,脑子一晕,差点没跌到,吓得在不远处侍立的青栀纵身过来,扶住了她。
“王妃!”
宝昕一脑门冷汗,身子虚软,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
青荞端来热茶,送到宝昕唇边,宝昕抿了一口,歇息片刻,总算舒服了些。
秦恪以巡视为名去了深山军营,在虞廷学看来,以为是上石柱坪见乌先生去了,倒是没有派人查探,舅甥俩离了心,也很可悲。
宝昕不敢再练,只等晚上依佧回来,问她原因。
“原本已经能专注半个时辰,为什么今日却如此难受,仿佛耗损严重。”
“你是不是东想西想的?”
呃……
“只是在考虑今日姚公子所提议合作的事。难道,分神会这么大的麻烦?”
“是啊,什么是专注?专一懂不懂?不专心,那是做不成的。诶,你到底想不想练成啊?你很缺钱吗?这么在乎生意?”
“缺钱,非常缺钱。”
依佧吐了一口气:“秦恪缺?他在做什么?”
宝昕耸肩,没说话,这种事说得太多,怕给秦恪带来隐患。
“做酒生意,也发不了大财。南鲁与西梁边界,深山老林有矿脉,我曾经做过记号,他人手足的话,开采出来就够他用了。”
“矿脉?什么矿?”
“一处银矿,一处金矿。老岭那边金矿不错吧?那边比老岭的更好,成色好。”
“算了,矿脉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啧,不是我专门留下的,而是我用不着,也懒得费心,所以发现了也不曾去管。而且,临近西梁,就算深山也怕引起战火,所以,如果要开采,必须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两处矿脉,宝昕想与姚公子合作的心思淡了。
“那,先搁着,等阿摩哥哥回来,我们再商议。你明日过去,见了姚公子,就拒了吧。”
壅奴抱了孩子过来,宝昕与依佧逗着他玩,晚间一起用了膳,才各自歇息。
第二日,宝昕遣人装了十几坛酒送到绥博,另准备了十几坛给隋府送去,还有南北大厨做的可存放的路菜各装了十几坛,吃个新鲜。
王氏收到酒,很高兴,她的瑾儿真的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打小就赚钱。
宁世昀倒出一盅酒尝了尝,赞叹不已:“这真是他们自己酿制的?喝过这么多酒,还没喝过这么醇香的。”
“信里说了,她与依佧在一起,依佧的手段,要做什么不是最好的?”
小猪从外院过来,看见桌上的酒水,忍不住尝了一口:“爹,武艺师傅爱酒,能不能送他一坛子?师傅要带我去城外山上历练,说是打打猎也能武艺精进。”
“成吧,多带些护卫。”
“爹,我自己就有武艺,师傅武艺也高,说什么多带?三五人足矣。我记得大哥说过,他当年寻二姐,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挑了不少匪窝,难道爹爹认为儿子不如大哥?”
宁世昀的武艺一般,小猪完全能打过他,所以,他高兴地摸摸小猪的头:“你厉害,一人可敌十。去见过祖母没?跟她说说话去,要出门,也要准备些东西才是。”
宁世昀当了知府,曾经对城郊的深山匪寨清理过一次,觉得野兽不可怕,去也无妨。
王氏带人替小猪准备行囊,想着不过三五日,简单些为好。
小猪得了允许,又为武艺师傅争取了好酒,高兴地去了后院见祖母。
佟芳卿最近喜欢上礼佛,将自己父亲、太夫人夫妻的灵位摆放在佛堂,每日诵经抄经一个时辰,心境十分安宁。
“祖母,小猪明日出门历练,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小猪乖,出门可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见势不对,不要恋战,赶紧离开。”
小猪无奈:“祖母,我是打猎,不是上战场。”
小猪跟师傅经常出门,与大哥宁允知一般,信奉实战才能成长。
到了绥博,还没机会出门,早就心痒痒的了。
打猎什么的,他不太稀罕,若是能去天擎关上战场,估计他才能真正明白,武艺究竟在什么程度。
“打猎,猎物凶猛你难道不需要回避吗?小猪啊,首先要活着,才能做大事。你看,除了你大姐娇弱些,你大哥、二姐可都是识时务的人,祖母叮嘱错了吗?”
“没,没错。祖母,爹爹收到二姐送来的百花酿,很香的酒,是依佧拿出的方子哦。小猪想,祖母也能喝一杯的。还有几坛子路菜,明日出门小猪要带一些,简直送的太及时了。”
佟芳卿被宁允祯岔了话,有些无语,最小的孙子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么看来,自己的福气还是很不错的。
等两年小猪成了亲,儿孙满堂,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你呀!”
晚间,宁世昀果然给佟芳卿斟了一杯酒,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后来,依佧知道佟芳卿喜欢,又特地添加了材料,佟芳卿每日睡前必要喝上一小杯,乌发红颜,比秦步琛服用丹丸更是神效。
此是后话。
宁允祯鸡叫头遍,就带上行囊,与师傅出了门,带着身边的一名长随、一名护卫,很快出了城,登上城外的大山。
宁宝昕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不由担心,是秦恪出了什么事吗?
养私兵,无人知道时,算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可是若被人得知,说不定会被人告状,定个谋逆之罪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那处山腹,应该无人知道的。
宝昕又想起虎头湾的事,那里如此隐秘,不是仍然被他们发现,朝廷将之一锅端了吗?
她知道依佧救治太子妃的时候身体受损,等闲不愿意劳烦依佧,太过依赖依佧,如果哪天依佧与叶统领回了京城生活,她的事又该去找谁呢?
“彭信,你招募的人可有眉目了?”
“王妃,这次过来就是把名单交给您。”
“以前,我手里有些护卫,会分一些照顾爹娘和小猪,可现在我嫁了人,他们身边的人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王妃多虑了。大人他们身边留下的人虽然很少,但是,那也是我和袁旭亲自教导出来的人,武艺高超,还挺忠心。何况,大人升了官,另有随从人员保护,可以说在西北,至少在绥博吧,没人敢动他们的。何况,还有隋参政护着他们呢。”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那么奇怪。
虞廷学不待见秦恪,可隋参政与七公主,确是看好秦恪,愿意与秦恪交好的。
“你比我有经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也是我近段日子心神不宁,所以难免胡思乱想。王爷那里更不可能出事了,毕竟青衣卫武艺高,还在战场磨砺过,他本身也是武艺了得的。”
“王妃宽心。”
“香芸母子如何?上次匆匆过来,我还没好好招待他们呢。”
彭信笑了,正色道:“说到这个,我是非常感谢王妃的。当年救命大恩尚未报答,王妃又给了我家,让我拥有的妻儿,我原本以为这一生就是漂泊争斗不休的命。”
宝昕看着彭信,想起他的前世,那时候的他没听说有家人,帮衬宁世衍一生,估计最终也不过是孑然一生,想起来也甚是可怜。
不过,那时候,自己是恨他的,作为宁世衍的左膀右臂,怎能不恨?
幸好,此生自己抢先一步,能把这个人抓在手里,行事真的便利许多,自己也因此大胆许多。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必说那么外道的话。好好照顾香芸母子,就是你最好的报答。”
彭信眼中闪过感激:“此生此然终身相护,忠心不变。”
青湖匆匆而来,有些踉跄之感:“王妃,刚才从绥博送来信函,说是二爷失踪了。”
七房分家后,只按自己的排行论,所以,宁允祯被称为二爷,宝昕是二姑娘,当然,去侯府还是会被称为九姑娘的,现在是九姑奶奶。
宝昕听了青湖的话,吓得站了起来:“什么话?谁失踪了?怎么可能?”
“是二爷,是二爷宁允祯,您的弟弟啊。”
“他不是在绥博吗?好端端的如何会失踪?”
送信来的是石青立,与彭信他们同一批进入宁家七房,自然对宝昕最忠心,宝昕也告诉他,绥博有事,及时送信。
王氏他们没动静,想来是怕她担心,他们觉得姑娘家能做些什么?
“信拿来。”
宝昕迅速打开信,石青立在信里说了始末,宝昕有些寒颤。
难怪,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竟是小猪出事?
小猪自认武艺高超,没带石青立他们这样的老护卫,让他们在府中仔细保护爹娘和祖母,未曾想,预定的三日历练最多五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日,小猪与他的师父、护卫,杳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