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初这边安稳下来,容华去给老夫人回话。
薛明霭跪在地上,老夫人满脸怒气看也不愿意看薛明霭一眼。
“怎么样?”
容华上前道:“郎中说要将养,不能见风,这几日要妥善照应。”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静初醒过来没有?”
容华点点头,“醒过来了,就是疼的厉害,郎中已经熬了药热敷,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薛明霭听得这话脸上有了悔意,只是闭紧嘴一个字也不说。
过一会儿,二太太也进了屋,看着薛明霭直挺挺地跪着,脸上也不好看。
“晚上他老子回来,让他老子来见我。”老夫人站起身让李妈妈扶着进了暖阁。
薛明霭跪着不敢起来,二太太目光一闪跟着老夫人后面去暖阁里。
“有没有让人捎信去任家?”
二太太浑身一僵,面露难色,“还没有,媳妇想着听郎中怎么说再做打算,要是没什么大碍,就让静初养养伤……”
“怎么也要跟任家说,”老夫人皱起眉头,“顺便告诉任家,明霭不懂事,家里要让他去西北历练历练。”
二太太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娘要明霭去从军……”
老夫人眯着眼睛,“有什么去不得?哪家的子孙不是这样历练出来的?长子长孙要传后嗣也要去边疆效力,明霭现在年纪相当,去过边疆回来也能有个好前程,你不是一直要给明霭求前程?”
二太太慌张起来,“明霭不是那块料,骑射没有一样行的,去打仗还不是送死。”
老夫人喝了口茶,面目冰冷,“我记得明睿去打仗的时候,”说着伸出手在自己头顶比量一下,“也就这么高。明睿小时候比同龄孩子长得慢,背着弓箭好像能将他压垮似的,明睿走了之后我是夜夜睡不着觉,可没想到明睿从边疆回来之后一下子长了那么高,人也精壮了许多,当年你还说看着羡慕,总是埋怨我没有给明柏、明霭机会。”
二太太张大了嘴,“娘,媳妇当时就是一说,您怎么……”
“太祖在位时,凡是勋贵子弟只要想要入仕就要从戎,现在虽然能花钱买官职,得来的官职也是让人瞧不上,难不成勋贵子弟要和捐官之人相提并论不成?明霭说了既然入仕就要堂堂正正,这句话算是他的出息,我们家本就有祖训,大丈夫马革裹尸算是忠孝两全。不光是明霭,将来朝廷要用明睿还不是一样再去边疆。明睿说去兵部将明霭的名帖压下来,现在我就做主,我们薛家世代忠良,不可因子孙坏了祖宗名声。这两日家里就做些准备,我也找找我们家的世交,明霭去了西北之后好生照应,其余的就看明霭自己了。”
二太太手脚冰凉,整个人似被石头压的喘不过气来。纵然她心里百般不愿,老夫人的话也不能反驳,好半天二太太才想出理由,“常宁伯已经去了西北,亲家如何能看着女婿再去。”
老夫人冷笑道:“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任家插手?再说常宁伯去西北走的也不风光,我们明霭自请为国效力算是给任家挣回颜面,若是任家连这点都没想通,这门亲事不如不结。”
二太太抬起头对上老夫人严厉的眼睛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你带明霭回去准备,不要误了朝廷的事,晚上我自然亲自跟他老子说。”
二太太迟迟不肯起身。
老夫人一掌拍在矮桌上,“这个家我还能不能做主?你们都不听我的话,就请族里来人抓阄分家,日后你们就不必在我面前孝敬,我也不用再管这个家。”
二太太又惊又怕地跪在地上,“娘,媳妇不敢惹娘生气,可是明霭是媳妇身上掉下来的肉,媳妇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明霭不是小户人家的孩子,焉能这般没有出息。若是心疼你儿子,就该早些教训他成人,将来他才能经得住风雨,少走弯路少受苦楚。”
老夫人说话如此严厉,二太太只得低声应承。
二太太从暖阁里出来,低声吩咐任妈妈叫上薛明霭,母子两个一言不发出了门。
二太太才走,老夫人看向李妈妈,“将少夫人叫过来说话。”
……
容华将锦秀几个留在外面,自己进了暖阁。老夫人正闭着眼睛养神,矮桌上点了檀香,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容华给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坐在旁边的炕上。
“我死了之后让你当这个家也是不容易。”
容华吃惊地看向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家里几代人都住在一起确实诸多不便,”老夫人睁开眼睛,“祖孙几代能住在一起的也是平民百姓,勋贵子弟向来是早早分家,为的是不让权利集中在一起,给朝廷带来负累。”
分家也是避免门阀参政的一种方式。越是名门望族越是分家早,虽然仍旧住的不远却是各自持家。老夫人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想要分家?
“按大周朝惯例,下辈子女都成了亲,这个家也该分了。”
容华看向老夫人,“咱们家里不过这几口人,住在一起也是热闹,京里也有许多勋贵没有分家。”
老夫人道:“那是只有承继的爵位,并不在朝廷里掌重权。如今明睿重新掌了锐健营,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我们薛家,再说你二叔……”老夫人目光一盛,“和庄亲王爷、常宁伯牵连太深,现在又出了明霭的事,我们家若是没点安排恐怕不能让人安心。”
一个家里同时支持两个皇子争储位的不是没有。薛明睿掌了军权,薛崇义又站在庄亲王那边。
老夫人眼睛微垂,目光却更加锐利,“我老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死了之后这个家还是要分,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早早分了干净,大家也省的惦记。”
老夫人是说二房和三房。现在只要老夫人的病有风吹草动,二房、三房就会让下人四处打听,分家这种话容华已经在下人嘴里听说过,老夫人老了这个家是早晚要分的,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在背地里议论。
“许多老人不愿意分家,无非是想要子孙绕膝,”老夫人说到这里声音柔和了几分,“孩子长大了成了家,又生下孙儿、孙女,现在连孙儿都娶了媳妇,家里人丁兴旺了,可是却各有各的心思。孩子们都大了,许多事也确实不该我插手,分了家就按照各自的心思去办吧,我也乐得清静,我的这份存众田就留给你打理,其他的我让人整理成册,让薛家族里长辈来了帮忙品搭,你娘心思重,许多事不免想的多,有空你要去你娘那里坐坐,和你娘说说话,将这件事慢慢告诉她,你四婶那边你也帮衬着,免得她到时候惊慌。”
容华点了点头。
老夫人说完话觉得累了,让李妈妈进屋伺候着休息,容华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径直回了南院。
冯立昌家的进了屋,先将芮青的事说了,“芮青姑娘是想要回去照顾大爷的,只是姑娘害羞不肯说罢了,至于名分上的事,姑娘也没想那么多,姑娘的意思她在陶老太太面前已经祈愿一辈子不出嫁,就算在陶家做一辈子丫头也是应当应分。”
就算芮青这样说,她也不能亏待了芮青。
冯立昌家的又说起任静初那边,“三奶奶醒来了说要和三爷和离,二太太身边的任妈妈正在屋子里劝呢。”
以任静初的性子要大事化小是不可能的,一定会吵个天翻地覆。不过若是和离任家也不一定会答应,薛明霭好歹是大周朝的官员,就算夫妻感情不和,朝廷也要出面查个仔细,没有这样简单就和离的道理,再说薛明霭要去西北从军,也不可能有时间办理和离,这件事到最后不过是闹闹罢了。依老夫人的话,大概是薛明霭走了之后薛家就要分家,大概那时候她也没有了时间管陶家的事。
冯立昌家的退下,容华叫来春尧说了自己的意思,“我准备让芮青回陶家去伺候大爷。以后芮青的份例陶家领一份,我用体己银子给一份。看看芮青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帮忙列个单子,祖母生前留下一笔嫁妆给芮青,既然芮青回去这嫁妆自然也要一起进陶家。”
“少夫人的意思是……”
容华道:“既然芮青是从薛家回陶家就不能没名没分,否则芮青将来也没法做人。”老太太身边的人,又有了一份嫁妆,怎么也能做地位稍高的妾室。她不会盲目地替身边的人安排一切,但是两种选择的结果她都已经和芮青说的清清楚楚,回到陶家是芮青自己的选择。
容华又吩咐春尧,“一会儿你让人去陶家说声,我明日回去,让大厨房的妈妈多准备写大爷、二爷爱吃的点心。”
容华正说着话,木槿进屋道:“少夫人,陶二太太来了。”
二婶终于回京了。容华顿时泄了口气,有了陶二太太王氏照应陶家,她就会轻松许多。
容华迎出门,陶二太太也匆匆忙忙进了南院。
“我这是才进了京。”陶二太太笑着拉起容华的手。
突然的见面让容华有种意外惊喜。
陶二太太虽然瘦了些,可是经过长途跋涉丧女的悲痛也能压制住,只是在面对容华的时候仍旧不免热泪盈眶,“那边后世都安排好了,乔华走的时候很安详,夫家那边也商量好了,将来有了长子要过继到乔华名下,也算是他们对乔华的补偿。”
再补偿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没了,受了安慰的不过是活着的人。
“不提乔华了,”陶二太太拉起容华,“你二叔父写信和我说了家里的事,难为你怀着身子还要帮忙撑着,”说到这里陶二太太声音又低了些,“过来的路上我听说陈妈妈请了道士,说李氏现在神志不清是因有怨气缠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氏手段也太狠绝了,有今天的结果也是她的报应。”
从前只要提起李氏,她就要想到那晚跪在地上的恐惧,多少年了虽然嘴上说放下了,可是那一幕还会时时在梦中出现,现在李氏得到这般下场,她也终于能松口气。
容华这边和陶二太太说话,静妃在翊坤宫拿着布老虎逗小皇子。
小皇子看了一会儿布老虎就又睡着了,奶子和宫人都退了下去,静妃将小皇子放进摇车轻轻地晃,小皇子睡的香甜,静妃推摇车的手慢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个笨手笨脚的宫女在门口摔了茶杯,那宫女急忙跪下求饶。
静妃皱起眉头顿时大怒,门口一阵慌乱的响声,那宫人被拖了下去。静妃转头又去看小皇子。
小皇子仍旧睡的踏实。
小皇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听奶子说小孩子最怕响动,一点声音就能吓得哇哇大哭,可是小皇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
静妃伸出手挠了挠小皇子的脚心,胖嘟嘟的脚趾只是稍稍动了动,再拉拉小手,仍旧不见有什么大的反应。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来试探小皇子,可是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
这个孩子一定是有先天不足之症。身体薄,食量也不如普通的孩子,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奶一不小心就会吐出来,生下来时瘦小,经过了这么多日也不见长大多少。这个孩子说不定连陶敬安也不如。
静妃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子里徘徊。
“静妃娘娘,您怎么起身了。”柔婉进了屋忙上前去搀扶静妃。
静妃重新坐回床上,让柔婉侍候着盖好了被子,“去给我母亲捎信,让母亲打听到最好的郎中给小皇子看病,等准备好了,我自然找借口求皇上,让皇上允许郎中进宫。”
柔婉点了点头。
“还有……”静妃想起庄亲王爷,可是王爷现在被罚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