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段樱离终于爬上了悬涯,小雾一把抱住了她,脸上都是笑。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段樱离道:“小雾,我们走吧。”
“去哪里?”花轻雾比划着韧。
“他们都说,东夏国盛产玉石,你知道吗,玉可是个好东西,你看大户人家供奉的观音啊,佛像啊都是玉雕成的,玉是有灵性的,相当灵验……我们去那里找一块最好的玉吧,然后雕成一座佛象,送给青鸾,让它保佑他怎么样?”
花轻雾听着她说话,去东夏明明是去找慕风吗,虽然她什么都没有透露给她,可一路上都有人议论纷纷,怎可不知道?可她又挂着凤青鸾,而且直呼凤青鸾的名字,似乎很亲密呀。
花轻雾绕着段樱离缓缓地走,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段樱离……
段樱离见她神色古怪,好笑地道:“小雾,你怎么了?”
花轻雾这才停了下来,比划着道:“师傅说,你中了魔咒,所以不会爱,只会恨……师傅说一定要把你的爱找回来,你才会活,之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你现在就是活了,你已经把自己的爱找回来了……”
提到卜青牛,段樱离的笑容便有些淡了,面上染了薄薄一层悲伤。
若她那时候会去爱,凡事再想得周到一点,不知道结局会不会改变?卜青牛会不会不用死?
卜青牛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够窥透她生命轨迹的人,其实现在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他再也不可能回答她了。她再世重生第一日,便在梦中知道自己用魄之一魄与樱花树做了交易,三年大梦,梦中尽是前生后世的种种碎片,在醒来的前一刻,她的心还在痛奋。
她在梦中流尽了在现实中没有流的眼泪,醒来后,抚着自己那么痛的心,她想她的爱之一魄是回来了,可是回来后应该怎么样呢?
她不明白,她只是凭着自己以往的智慧与本能,选择了在帝后大典那日逃出南诏皇宫,或许时间会给她答案。
不管怎么样,二人在涯边休息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向着东夏国的方向出发了。
到达这个名叫牌坊镇的地方时,已经是下了第一场雪。段樱离想着,到了这里一定要租一辆马车才能继续前行,否则人还没有到地方呢,就要在路上冻饿而死。好在花轻雾够机灵,从皇宫里出逃的时候,收拾了些段樱离的细软,盘缠倒还宽松。
这个小镇方圆不过二里,稀稀拉拉地开着几个小店,多是饭铺和客栈,下雪以后路被掩盖,主仆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抬头,看到镇中心的地方,一座形似大门的牌坊立在黑黝黝的苍穹下,段樱离挥了挥眼前的雪,还是无法看清上面的字迹。
这可能便是这个小镇镇名的由来,段樱离站那里喘气儿,便听得身后一个队伍过来,人马似乎挺多,她赶紧扯着花轻雾让到旁边,果见几辆大马车到了近前,马车前后都有兵勇及侍卫护送,显见是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停!”随着一声娇脆的冷喝,队伍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队伍后面的一骑打马上前,到了这辆马车旁,温声道:“将军,何事?”
车中人道:“为何人世间,女子就要谨守贞操,否则就会被抓去浸猪笼,被执行火烧之行,或者是被当成货物进行交易?而男子却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穿花待过柳巷却不必受到一点点道德上的谴责?我瞧着这牌坊,便觉得世间女子皆可悲,容清,我要你把这牌坊毁了!
段樱离与花轻雾对视一眼,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了女子将军呢!要知道这年月,女子地位低下,普通人家女子一生都被其父,其夫控制其命运,没有任何的希望与自由,便是公主又如何?动轧送去和亲,女子除了成为婚姻交易中的牺牲品,还不能入仕,不能从军,在段樱离的记忆中,女子不同者,唯有车师国女将军沈罗刹矣。
不过那沈罗刹远在车师国,又如何能够在此处?不知这女将军又是何人?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就向车内看了眼。
没想到车帘早已打开一角,车内女子也正看着她。
这女子面色白晰,眉目如画,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将军的身份的原因,眉眼间有丝挡不住的冷漠与冷清,蔻丹双唇紧抿,唇角带着凉薄与绝情。
段樱离微笑着向那女子点点头。
那女子却已经放下车帘,又向之前那男子道:“还不动手!?”
被称为容清的男子只好点点头道:“是。”
只见他忽然飞身而起,后背长剑出鞘,刺于牌坊之上,剑尖与青石之间产生摩擦,在黑夜中显出漂亮的火花,便听得石块噗噗下落,再返回落回马上的时候,这牌坊已经不是牌坊,而是一个没有字的门形建筑。
那女子似乎甚为满意,没再出声,容清挥了挥手,指挥队伍继续前进。
待他们的队伍全部通过了,段樱离与花轻雾才又继续前进,花轻雾急急忙忙地比划,“刚才那女子太野蛮了,竟然毁了别人的牌坊!明早被
tang发现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这女子甚是厉害,身份极高,不知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这小镇上的人如何敢得罪?”
“总之她真是野蛮!”
“我倒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很有些道理。”
“有道理吗?为何小雾听不出来?”
段樱离轻轻一笑,牵起小雾冰凉的手,“我们还是赶紧找住的地方吧,你瞧刚才过去的这些人,少说也有上百个,小镇一共才几间客栈?去晚了只怕我俩要露宿街头。”
在这样的日子里露宿街头,绝对是件悲惨的事,二人加快了脚步。
然而到达客栈的时候才发现,果然一路行过,几家客栈都摆出了客满的牌子,二人怀抱着一丝丝希冀来到了镇尾最后一家客栈——福庆客栈。这家客栈应该是全镇最大的客栈了,除了有住房,还有个占地面积很大的饭堂,此时饭堂内坐满了人,那位叫清容的男子与女将军独占内里靠近炉火的一桌。
除了他们的兵通,再无其他客人,兵勇们累了一日,现在都扯开嗓子说话、喝酒,酒菜上得快的,已经好几杯烈酒下肚了。
见到段樱离和花轻雾进来,他们有点发红的眸子齐刷刷地看向她们。
花轻雾被吓着了,紧紧地抱着段樱离的手臂,低垂着头,段樱离倒还镇定,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发现尚没有挂出客满的牌子,忙道:“打尖,住店。”
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穿着一身的破袄子,想必是一年也难得迎来这许多客人,为难地道:“二位姑娘,这房间倒还有一间,只是却是平日里放些杂物的,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间房,这么晚了,总不能把二位姑娘赶出去,这……”
段樱离拿出一绽碎银放在他的面前,“我们理解掌柜的好心,谢谢掌柜。”
掌柜听她这么一讲,展颜一笑,“那没问题,没问题,二位姑娘请跟我来。”
上了二楼,走过长长的甬道,到了最左面的一间房,段樱离往楼下看了眼,发现那些兵勇及那位女将军居然都抬头看着她们,她的心也微微地提了起来,开门进屋后,果然是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连木头铺就的铺位上也堆着菜干、旧床单等杂物。
掌柜的三下两下把杂物从床上挪下来,灰尘呛得人咳了几声。
“二位姑娘,就先委屈你们了。”
“麻烦掌柜的弄些热的吃食送上来。”
“没问题,没问题。”掌柜的确非常善解人意。
过了会儿,掌柜端着一盘子热饭菜上来,一叠素菜和四个馒头两碗粥,极是粗糙,但在这样的雪夜里能吃上热乎食物已经是很不错了,后头还跟着个脸色腊黄的女子抱着一床被褥过来,粗声粗气地说:“被褥也是不够的,不过见你们自己有一床被褥,所以勉强匀过来一床,你们将就将就吧。”
到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这屋子里虽然没有炉火,但勉强能避风,花轻雾也已经手脚麻利的打扫了一下,基本算是个不错的落脚处。
二人边吃饭边听下面的兵勇大声划拳,之后趁着喝热粥积下的热乎劲儿,和衣钻进了被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小雾,我们今晚便不出去了,明天早早的走。”
花轻雾点点头。
很快,楼下也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想必他们都要去休息了,段樱离一直没睡着,这时更加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发现花轻雾也醒着,眸子里写满担忧。
就在这时,他们的门轰隆一响,似乎被谁大力踢了一脚。
“吁——”段樱离向花轻雾示意,让她不要害怕。
隔了片刻,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这次明显改用手了,同时听得有人猥琐地道:“小娘子,开门,爷们来陪你们睡觉了……”
花轻雾的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瑟瑟发抖。
段樱离坐了起来,悄悄下床把两个破椅子挡在门口,虽然觉得不大起作用,也只是寻求个心理上的安慰。再往四周看看,这破屋子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一个窄小的窗户,就算二人能爬出去,这大晚上的,难道要冻死在野外?
一时间她只是挡在门口,继续听那兵勇不断地敲门。
过了片刻,那人似乎不耐烦了,道:“小娘子,若不开门,爷们用强的了,小娘子躲开,千万莫伤着了你……”
接着段樱离便觉得那门忽然往里面倒来,她被一股力量冲击的直接爬在了床上,随着巨响门终于还是被踢开了,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觉得他面容定是粗豪,非常凶悍可怕。
“小娘子,我来了……”他一步步地逼近。
就在段樱离和花轻雾觉得大难临头,无法躲避之时,忽然一声脆响,那男子身体猛地一抖,已经被一条鞭子给抽了一下。
之前那名女子出现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那男子,又猛抽了一鞭。
那男子竟无还手之力,当下便给女子跪下,“将军,我错了!”
“哼!喝了点狗尿,就仗醉行凶,该死!”
说着又是一鞭抽过来,这次竟是相当的厉害,卷了那男子的臂膀,猛地将他拖到围栏处,他庞大的身体撞破围栏直接跌到楼下去,砸破了一张桌子,好半晌都起不来。
段樱离忙带着花轻雾上前,“感谢将军救命之恩!”
那女将军冷冷地打量着她们,没说话,转身向那位叫容清的男子道:“你今夜守在这里,没得让那些醉汉丢了本将军的脸!”
容清道:“是。”
女将军说完便转身走了,段樱离借着烛光打量这容清,发现他面容清俊,眸正神清,的确不像是个坏人,于是又道谢,“今夜辛苦您了。”
容清只是微一抱拳,算是回应。
关上门,段樱离安抚受到惊吓的花轻雾,二人又钻进了锦被,隔了好一阵子,段樱离又悄悄地钻出来,从被踢坏的门缝里往外看,发现容清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真的还是守在那儿。
这一次段樱离莫名地放了心,回到床上很快就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花轻雾正在收拾包裹,看她醒了忙比划道:“那个人,还守在门外。”
段樱离赶紧起身,略微打理一下就出了门,发现兵勇们都已经下楼在院子里,准备出发了。
“昨晚,谢谢你。”段樱离再次道谢。
“我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二位姑娘已然打点好了,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您慢走。”
……清容走后,段樱离也带着花轻雾赶紧下楼,买了些干粮什么的就准备上路,因为二人行礼比较少,反而是比准备了一早上的女将军队伍先行出发了,比较郁闷的是,这个小镇没有租马车的地方,她们徒步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个队伍赶上来了,居然是同路。
队伍经过段樱离和花轻雾的身旁,那女将军打开车帘,向二人招招手。
段樱离主仆二人到了马车前,女将军道:“你们上车与我一起前行吧。”
这可是好事,花轻雾马上高兴地点点头。段樱离却有点犹豫,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女将军是何来历,而且她的兵勇喝了酒后似乎有点……
见她犹豫,那女将军又道:“从这往前走,十里之内再无人烟。你们可不要浪费我偶尔的善心。”
段樱离看了眼容清,发现他也忧虑地看向前路,便知女将军没有说谎,若真是如此,凭着她与花轻雾的脚力与速度,恐怕这真是个很大的考验。
这下便再没有犹豫的余地,上了女将军的马车,见车内置着暖炉,周围装着柜子,柜子上摆着各种吃食还有水果,内中显得宽大,车上铺着厚厚的虎皮垫和丝绒锦被。
女将军往里头挪了挪,懒懒地靠在锦被上,抓了把蜜饯递到花轻雾的手中,而后盯着段樱离看。
段樱离想着,莫不是她想问些什么,于是微笑道:“我叫小离,她叫小雾,我们是要走亲戚去的。”
女将军却扭过了头,显然对她们为何冬日里行于这条荒凉的路上,并不感兴趣。
上半日还行,到了晌后过后,队伍似乎行上了一条非常不好走的路,癫得厉害,三个女子在车里被癫得肺都要出来了,女将军正要忍耐不住骂点什么,忽然车子一侧狠倾,随着马的嘶鸣声竟然翻倒在雪地里,三个女子在车里滚作一团,水果糕点扑了满身。
容清吓了一跳,连忙探入身子,唤道:“将军没事吧?”
女将军坐起身来,把段樱离也拉起来,边回道:“没事!”
忽然发现段樱离脖子上挂着东西从衣裳里掉了出来,是一个很漂亮的木铃铛,女将军鼻子吸吸,闻到什么,将那个铃铛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抬眸盯着段樱离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朋,朋友送的。”段樱离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凝重,略微紧张地答道。
“送我吧,算是我一路让你们坐车的费用。”她话音尚未落,已经不由分说一扯,段樱离觉得颈间微微灼痛,那木铃铛已经到了女将军的手中,她又盯着那铃铛看了看,很理所当然地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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