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年,昏迷多年的傅问渔终于在一个秋天的清晨里,没有等来那日的太阳升起,失去了气息,小兔子跪在宫门口,一声哭唱:“皇后,甍!”
同年,身体一直未曾有过好转的方景城,也终于在这一年病入膏肓,便是胡膏用尽一生医术,也未能将他救回来,一个冬雪纷飞的日子里,只能哭喊一声:“皇上,驾崩了!”
举国缟素,天下悲恸。
不管这些人的伤心有几分真几分假,皇帝驾崩这种事,谁也不敢表露半分除了悲伤之外的其他神色来,方景城的遗诏早已立好,他未有子嗣,将皇位传给了胡膏,其实在方景城最后病重的几个月里,胡膏就已经暂掌了玉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反正他在朝中多年,很多事他都知道该怎么办,方景城将丰国托付给他,很放心。
他出殡那日,京中的百姓还是有不少自发送行的,毕竟这些年方景城的治国能力有目共睹,百姓的日子越过越滋润这是不争的事实,有良心的人,还在存在的。
在离京郊不远处的一个寺庙里,山坡僧人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男孩长得很漂亮,剔着小光头,锃光发亮,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方景城驾崩这一日,山坡僧人给他换上了一身孝服,男孩不是很理解:“师父,我们是出家人,也要穿这个衣服吗?”
山坡僧人老了些,背有些佝偻起来,他拉着小男孩的手,慈悲的目光望着皇宫的方向:“阿善,世间少了两个好人,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来随为师替他们念一段往生咒吧。”
“是,师父。”阿善点点头,跟着山坡僧人跪在菩萨跟前,却一直忍不住回头张望。
“阿善,你是在看皇宫吗?”
“是的,师父。”
“看什么呢?”
“那个地方,为什么我总觉得很熟悉呢?”
“那你想去吗?”
“不想,我不喜欢那里,我喜欢师父。”
“不想去看一看那里的繁华吗?”
“菩萨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阿善更喜欢与如来为伴,师父,我们来念往生咒吧。”
山坡僧人慈悲的眼中有些笑意,未再多说话,轻闭双眼转动手中的念珠,却不是在念往生咒,而是在还愿,当年那位女施主说要将她最后一份善念存放于此,菩萨怜悯,当年的善念,已结善果,阿弥陀佛。
阿善所说的虚妄皇宫里,身着龙袍站在宫中最高楼阙上的胡膏遥远天边,天边有些红霞在烧,有几把夕阳穿透云层,一道道照在世间万物上,妩娘站在他身边,陪他共看霞光万里:“在想少主和傅小姐吗?”
“是啊,在想他们。”胡膏拥过妩娘,皇帝这一称呼对他而言并没有格外特殊的地方,在他看来,为左相也好,为帝王也罢,他胡家一生所图依然是天下百姓安康,那位睿智无双的少主,和那位天纵之姿的小姐,已将这天下打得很稳很牢,现如今,四海升平,海宴河清。
这样的天下,即使他们离去,也自可昌盛百年,他们将这样太平的人世留下来,他们自己却不知所踪。
在离皇宫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大海,名叫黑海,海中有一个有岛,岛上的居民风俗纯朴淳厚,彼此关爱,酒肆里时常有爱吹牛的水手聊起百丈长大鱼,还有人说起这几年来,来往的船只越多,岛上的许多海鲜卖到外边越来越方便,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这一天岛上有喜事,
海岛不大,逢哪家有个热闹事,大家都乐意去捧场,讨个吉利,新郎官是岛上最英俊勇敢的猎人,不仅生得英武高大,拳脚也了得,后山上的野狼他一个人就能猎回来,就是些有惧内,疼夫人疼得没了边儿,容不得别人说他家夫人半点荤话,新娘子是个巧手妇人,能做得一手好水豆腐,又嫩又滑,跟她的脸蛋一样,她是岛上最美的女子,再漂亮年轻的小姑娘也不及她姿色万分之一。
岛上年长一些的居民大多认识他们,年纪轻一些的,总是好奇这样好看的两个人,怎么会流落到这么个偏远的小岛上来。
唢喇吹,红绸扬,新娘子她化了红妆,等着夫君与她把酒对小窗,如大婶她收了十两银子媒婆钱喊一声新娘子到,八抬大轿里走下美娇娘,如大哥他唱三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入洞房!”
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他是位气质儒雅的老书生,慈眉善目里他捋捋须,笑眯眯看着眼前一对人,喝过他们敬的酒,今日这青梅酒才算入味,喝来回味无穷,绵香悠长,有个小女娃抱着他的腿:“爷爷爷爷,他们就是你说的故事里的人吗?”
“是啊,他们就是我说的故事里的人,等我们的小瑙儿长大了,就跟他们来学着酿青梅酒,爷爷就有口福咯。”老人家笑得眼都眯起,偶然想到他的宝贝孙女也是给新郎倌身上送过两坨黄金的人。
新郎倌是个疼自家夫人疼到不理事儿的,念头他家夫人一天辛苦劳累,早该好好歇息,便由着外面热闹吵翻天,他自是关上闺房大门不理世外事,掀起红盖头,对饮交杯酒,他怎么看自家夫人也看不够,纵使这眉目闭眼也画出来,却仍想将失去的那些日子补齐,他家夫人却是个怕羞人,戳着他胸膛娇嗔一声“讨厌”,便能令他心神荡到九宵云外去,于是红烛一灭,被浪翻飞。
窗外的银色月光照进来,想耍个流氓偷窥风流,远远传来海水轻轻浅浅温柔的呢喃声,他可以拥着他家夫人一整夜不松手,吻过她青黑的墨发和柔嫩的嘴唇,带着满是花香的好梦入睡。
酒席间有四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连手边孩子也不管,交给别人看着,四只杯子一相撞:“苦尽甘来,不醉不归!”
那七十八两子如大哥始终没动过,好不容易等回来了隔壁屋的那一对小夫妻,便把这银子包起来当了礼钱送过去,六十八两盘铺子,十两在今日请了媒婆办了嫁妆。
隔壁的隔壁还有两间屋子,中间的屋子里时常能听到泼辣的妇人揪着他家男人衣裳吵着要上街买好吃的,还美其名曰是家中孩子要吃,再远一些的屋子里大人倒是不吵,却是一屋子小孩子闹腾得厉害,走家串户举着花灯笼,讨着了糖果便咧开少了两颗门牙的嘴大声笑。
后来有一位很是风流的公子摇着骨扇走马观花而过,腰间一对玲珑双珥铛极是好看,岛上的姑娘鲜少有看到这样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忍不住多看几眼又羞红了脸,这位公子哥他四处游玩也是初到这岛上,见什么都觉得有趣,一路调戏一下这位女子,逗弄一个那位姑娘,好不逍遥自在,又见街边有一书屋装点得别致,便拉了一下门边的风铃走进去。
“小店刚开业,还未打理齐全,客官要买点什么,请随便看。”书店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是位女老板在打点,这位公子哥玩性大起,绕到那正坐在窗下看书的老板娘跟前,骨扇一收,挑起小娘子下巴,歪唇一笑,迷死万千少女,他道:“这位姑娘生得如此好
看,不如从了本公子如何?”
老板娘手一抖,书掉落在地上,望着眼前这位风流的公子哥,眼中有些晶亮:“承蒙公子厚爱,只是我与夫君情深不悔,便是山无梭,天地合,我也不能与他绝的。”
“是吗?既然这样,那本公子还就要定你了。”风流的公子哥骨扇一开,笑得更加肆意张扬,连眼角都飞着笑意。
他笑着笑着望着这老板娘,又皱起眉头:“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得过一场重病,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是总是记得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还有一张面孔,那张面孔与你极为相似,我以前认识你吗?”风流公子哥他有些疑惑,越看这位老板娘越觉得与他脑海中的那张面孔相似。
他想得有些头痛,所以拿扇子敲了敲脑袋,老板娘合声一笑:“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公子如此风趣,可愿与我交个好友?”
“姑娘如此豪爽,本公子倒越发喜欢了,在下文阆,不知姑娘芳名?”
“问渔。”老板娘含笑,心中抽痛,又望向后面的人:“那是我夫君,叫井城。”
“姓井?这横竖都是个二啊,我觉得姑娘你还是跟了我比较合适,一看我就是文化人。”公子哥他说得有模有样,却总觉得傅问渔眼熟,忍不住多作打量。
那老板走过来,一手揽住老板娘的肩,另一手还提着一只刚猎来的野山鸡,也同望着这位公子哥:“这位公子,她可是我的夫人,您呐,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好。”
“跟着我,比跟着他强,姑娘你考虑一下。”公子哥他还在一本正经地劝着老板娘。
“想都想别,嘿,这位公子,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老板他把野山鸡往那风流公子哥身上一推,笑声说道。
“也是,我本是人间风流客,如何能被一个小小的女子缠住步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风流的公子他骨扇一开,笑意浪荡,晃着步子便离开,走前还翻了两本放在门口的闲书,笑了几笑,模样里是说不出的痞气坏气,勾得小姑娘的心能跟蚂蚁挠似的发痒。
那老板想追出去,却被老板娘拉住,轻轻摇头:“你看他现在多开心,忘了好。”
不忘记,他可要怎么面对那样惨不忍睹的回忆?只是他还记得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曾动情?
“今天先收了吧,我猎了只山鸡,如大婶好这口,我们去他们家炖来吃。”
“银子交出来。”老板娘一伸手。
“没有啊。”
“交出来。”
“我留着给你买衣裳的,马上要过端午节了,该添衣裳了。”
“端午节添什么衣裳,你少乱花银子我跟你说……唔……”
封住一个女人的嘴最简单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给她好吃的,另一个给她一个热吻,显然我们的井家小哥觉得一个热吻比较快捷方便,所以也不分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人往,吧唧一声就下去,逗得井家媳妇儿涨红了脸,也就说不出话来。
“回家!”得逞的井家小哥一本满足,拉起夫人的手麻利地关好门窗,走在回家的路上。
远远可见屋前的花草开得很好,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井家小哥大概又说了什么混帐话,惹得井家怕羞的媳妇儿挥着小小的粉拳跟在后头追着他打,却又跌进他怀里,被他扛起在背上,一路唱着五音不全不着调的曲儿,在夕阳中越走越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