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得知秀姨娘与唐月婉都病了,皱着眉看了王氏一眼“府里出了什么事?”
王氏当然知道出了事“已经请了郎中去看了,府里一切都好”
闻声,唐老爷盯着王氏看了好一会,面色一沉道“最近外面都说大姐心仪杨家公子,得知杨家公子去王府提亲之后就病了,二夫人也病了,这样的是有没有?夫人还要瞒着吗?”
王氏想过瞒不过唐老爷的眼睛,听她这样一问,连忙低头不语,神色担忧,倒是证实唐老爷的想法,手一啪桌子“混账东西,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放在茶几上的茶杯被震了下去,王氏抖了一下,站着不动。茶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唐老爷怒意冲冲的在厅中走了几圈,好不容易把心里的怒意压下去,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冷冷道“这个院子,夫人是如何做主的。竟敢让这样的事发生。”王氏闷着头不语,走到这个地步,她明白,被责骂是一定的,早就想到了事情闹大之后会是这样,所以并不在意。
出了这样的事,她的责任自然不少,只是这个后院里,如今可信的人就是她。所以王氏可以有恃无恐谋划着这次的亲事。要说唐月婉的八字与杨家公子的八字是天生一对,若不是她从中做手脚。秀姨娘说的对,就是她使了计谋,买通了方士,杨家请进去看相的方士就是王氏出高价买通的。秀姨娘知道用银子打点,她也知道,而她走了最有利的一条,买通了柳城所有的方士,只要是杨家请进去的方士,拿着唐月婉的生辰八字以及其他小姐的生辰八字都是相克,只有玉莲表小姐的生辰八字才是与杨家公子相配不说,还极有旺夫相。
杨家老太太相信了,便让刘老太太去了王家说媒。杨家老太太是极相信这些的,不得不说王氏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唐月婉铲除了。
倒是那个杨公子,对她动了真情,说什么都不愿意娶玉莲表小姐。杨老太太生气了,把他关了起来不让出门,甚至把唐月婉送过去的信拦了下来,烧了。对唐月婉的鄙夷更是多了一分,认为她是不择手段攀上高枝的女人,想要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加入杨家作为嫡亲媳妇。因为有了对比,杨老太太对玉莲表小姐的知书达理更是喜欢。
这天,唐家爆竹声响,柳城的人都知道唐家的长女唐月婉许给了江城的张家,对于这门亲事,柳城的人都大为意外,江城是一个小城,而张家更是在江城里称不上大户的人家,小门小户的,比起唐家,还比不上半个唐家,外人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唐家把长女下嫁给张家。
秀姨娘躺在床上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晕死过去,不在一个城不说,还是一个小门小户。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她本来就已经死心了,就算比不上杨家,怎么说也要和唐家家世相当,却是一个提不上大户的张家,让她如何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想着,秀姨娘突然来了力气,坐起来让陈妈妈帮她穿衣服,她要去见老爷,不能就这样答应了这门亲事。陈妈妈愣了一下,连忙去取了衣服,在床上躺了两天,可以说是形消瘦骨,穿着衣服都能在风中飘荡,看着日渐消瘦下去的人,陈妈妈悄悄抹泪。秀姨娘对着铜镜抹了胭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才出门,还没走出院子,同样得知消息的唐月婉一时想不开,把小瑶支了出去,取下腰带就悬梁自尽。如不是小瑶不放心半路折了回来,人就这样没了。
婢女惊慌的在秀姨娘面前禀报,秀姨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陈妈妈让她不要声张,扶着秀姨娘就往唐月婉的袖子而去。
远远地就听见小瑶的哭泣声,心下一沉,秀姨娘看着去陈妈妈“姑娘没事,被救了下来,二夫人不用担心。”听她这样一说,秀姨娘才有了抬腿的勇气,跨过门栏,泪水就汹涌而出,陈妈妈站在门口,把院子里的奴仆都叫了过来,吩咐今日的事谁都不能传出去,若是外面的人得知一点风声,不会轻饶。
奴仆们都低下头,应了一声便退下来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秀姨娘看着躺在床上哭泣的人,哭着道“女儿啊是姨娘没用,争不过她。你怎么能够这么想不开,你走了,让姨娘如何过下来。”
唐月婉已经平静下来,听着她的话,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姨娘,不能与杨郎相守,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悲悲切切的说着,眼里没有一丝留恋。
手抖了一下,就连秀姨娘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扇了唐月婉一个耳光。顿时一怔,看着唐月婉同样惊愕的神色,捂着脸嘤嘤哭泣“你怎么能够说出这般不孝的话,姨娘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却只想着死。”
“姨娘,女儿心里苦啊杨郎要去别人了,给他写信也不会,他要娶别人了,女儿心里欢喜着他,非他不嫁啊女儿不要嫁给那个张家,女儿不愿,倒不如,留着这副清白身子,随了自己的心。”
“傻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你就狠心丢下姨娘。”秀姨娘捧着唐月婉的脸逼问,唐月婉是存了死的心了,否则,也不会悬梁自尽,目光落在依然悬在房梁上的腰带,目光一沉。低下头不敢与秀姨娘对视。秀姨娘看着她脖子上明显的泪痕,咬了咬唇。
“好,既然如此,姨娘也不拦着你,张家虽然在不好,可也是一个正室,女儿不愿去,娘替你兜着,娘兜着。”说着站起来,目光落在腰带上,撩起自己的外衣,当着唐月婉的面解下腰带,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搬着椅子踩了上去,把腰带甩上房梁,边打结边道“姨娘也不想活了,姨娘先去了,黄泉路上寂寞,姨娘去陪你,姨娘先走了。”在她们的目光下,把头伸了进去。
正要踢凳子,便被扑上来的唐月婉抱住,哭着道“姨娘,姨娘,你这是在逼我啊姨娘…”
秀姨娘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脚下的人,走了下来,抱着她的肩道“姨娘不是逼你,姨娘只是想让你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困难,你明白吗?张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姨娘也不愿意看着你去受苦,可现在,姨娘想通了,与其成为大户人家的妾室,还不如嫁入小门小户,成为当家主母,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被那个贱人欺压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连你的亲事都不能做主。”
“姨娘该说的也说了,如果你执意要寻死,姨娘也拦不住。”松开,唐月婉,摸了一把泪站起来,不理会众人走了出去。
见状,陈妈妈看客小瑶一眼,追了出去。
唐月婉趴在地上,冰凉的气息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小瑶上前去扶她,被她甩开了。退在一旁,泪眼模糊的看着缓缓站起来的人,捂着嘴,看着踏上凳子的人,正要上前,唐月婉对着她凄婉一笑,小瑶一时顿住,忘记了行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就是一会,陈妈妈看着秀姨娘,忍不住要开口,便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不一会,唐月婉便走了出来,似乎早已料到她们会站在门外,扭头看着她们,在秀姨娘面前福神,双手向上举着,手里整整齐齐的捧着腰带,脸上的红肿一片,甚至能够看出五个手指印,脖子上半圈腰带勒出的痕迹。眼里不再空白,闪着异样的神采。
秀姨娘看着她,伸手抚摸着脸上被扇过的地方,眉眼含着笑“姨娘的女儿长大了”
唐月婉亦是一笑,覆着她的手点点头“姨娘,女儿长大了”
看着这一幕,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陈妈妈与小瑶对视一眼,心有戚戚。
王氏以为秀姨娘得知消息,就算前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也会爬出来找她,左等右等都没见着她的身影,正奇怪,就看见初晓进来,初晓朝王氏福了福,道“夫人,二夫人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去找老爷。”
“哦,难道她真的认命了,还是想着其他的法子?”王氏自言自语了一番,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一旁的钱妈妈道“老爷坐得主,就算二夫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啊”
王氏看了看钱妈妈,笑了笑“倒是让你说对了,这次啊,二夫人是真的一败涂地了,这么些年来,她也风光了不少,倒是让她吃些苦头才知道谁是后院的主事,以为生了四少爷就能够爬上这个位置,土里长出来的丫头,怎么能够上得了台面?”说着笑了起来,钱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王氏抚着手里的镯子,嘴角含笑,出了这事,也能让她安分些,大姐嫁去了江城,夫家又是一个小门小户,以后在这个院子里她也风光不起来。想到这,王氏笑了“这次事情办得不错,钱妈妈拿二十两银子给唐大。”
“多谢夫人赏。”钱妈妈笑着福了福身就出去了,让初晓进去伺候。
送走秀姨娘之后,唐月婉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着,闭上眼便是那日在刘家的场景,似乎他的手臂依然环着她的双肩。让她挥之不去。看着床幔,泪水无声的流淌,小瑶坐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守着,见她哭泣,心里也难过,这几天,这个院子,翻天覆地的发生变化,却没有人能够帮她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月婉抹了泪坐起来,小瑶连忙上前扶着她“姑娘要什么只管对奴婢说就可以了。”
唐月婉摇摇头,任小瑶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小瑶识得,是杨小姐送过来的。不理会她的疑惑,唐月婉道“去取一个火盆来。”
“姑娘。”小瑶不动,看着唐月婉道“姑娘忘了对二夫人的说的。”
“小瑶,听话,我不会做傻事。”小瑶不相信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走了出去。唐月婉闭了闭眼,从怀里取出平安符,看着红字写上的生辰八字,嘲讽的笑“命中相克,天生命硬,心诚则灵,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将手中的红纸连同平安符揉得皱巴巴的死命的撕碎,抛在空中,仰着眼笑看着落下的碎片,神色癫狂。
小瑶取了火盆过来,唐月婉见手中的绣线全都丢了进去,很快就被燃烧了。又打开一个一个的胭脂水粉盒子,倒了进去。小瑶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取出怀里的手绢以及那封信,这两样都是她不离身的东西,信是杨公子在她及笄那天让人送过来的,字迹已经模糊了,可她却只字不漏的记着,甚至能够写不出一模一样的字迹,她爱惜的,别人已经丢弃了,否则,不会一连送了那么多信都没有回音,连着她的心也丢掉了。
手绢是她及笄后绣的两朵木槿花,是她费了心思,一针一线绣着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取出剪子,一下一下的剪成碎片片丢进火盆里,火光跳跃着,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一双眼眸望着火光,在眼中燃烧,嘴角含笑唱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小瑶听着幽怨的声音,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