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越帝一怔，眼中满含着遗憾，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十六年前……”他不自觉的看向桑未，又是无声地叹息，他望了眼秦衍，“左相，无论如何，你都会是苍黎国的左相，你会尽心辅佐二皇子，如对朕一样吧？”
秦衍望着苍老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道，“圣上，您寿与天齐，别再说那些千年万年以后的话了，微臣总是会忠心于圣上。”
苍越帝苦笑地摆摆手，“左相一贯会说话。也罢，说这些不愉快的干什么？今日是宴会，各位臣工自便吧，尽兴就好！”
圣上下了令，大家不想吃喝也要装着开心的样子。
待开席之后，万贵妃万般担忧，最终还是扶着苍越帝回去了，只留下皇后一个来主持大局。
孟之吾和孟之宇也仅仅是露了一面，便跟着就离开了。
没有了苍越帝在场，这个宴会草草就结束了，皇后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也先离场，这样方便剩下的人离开。
剩下一众朝臣，便不知该走该留，全都看向左右两个丞相。秦衍堪堪起身，跟着起来一大片臣子，褚绅和褚纯岿然不动，褚家四人都没有起来。
秦衍微微勾唇，对褚绅拱手道，“褚相，本相就先行一步了，您和大将军慢慢聊。”
褚绅稳稳坐着，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他可是气极了，场上这些阿谀奉承的墙头草，根本没把他这个右相放在眼里，秦衍一起来，这些王八蛋都屁颠颠地起身相送。
褚纯看了眼自家大哥，知道他那小心眼，便做了个场面样子，他起身对秦衍微笑道，“左相好走。”
秦衍颔首致意，可是一副谦恭有礼的后生形象。
他跨出席间，向大殿之外走去，目光滑过桑未，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别样的感情，只是一汪平静的死水，随后便在群臣的簇拥之下出了大殿。
桑未握着杯子的手心都出了冷汗，她抿紧嘴唇，眼睛望着地面，压抑着狂跳的心，和不均匀的呼吸。
不是早就拒绝了秦衍吗？怎么还要因为他而方寸大乱？
她不可以有任何一根软肋，否则就算是重生，她的下场也会和从前一样凄惨，剜肉断骨，死无全尸……
不要，她宁愿没有享受过感情的美好，她不要再让前世的噩梦重演一遍！
“喂，他人都走了，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褚纯已经坐了下来，轻轻碰了碰桑未的胳膊。
桑未抬头，看见褚纯一脸戏谑，但也略带着一点无奈，桑未道，“我好好的。”
褚纯嗤笑一声，“随你怎么说，你父亲等会儿会和知槿先走，我跟他说要带你去山上练武。”
桑未皱眉，“撒谎？”
褚纯很是散漫的喝口酒，目光慢慢凝重起来，“入场前，万贵妃就找人来告诉我，让你我稍后去万春宫等她，圣上，找我们。”
桑未默然，她眼睛一动不动，蒙上了一层寒意，她心知接下来苍越帝的召见，至关重要，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苍越帝了。
宴会散场后，褚纯和桑未送走了褚绅和褚知槿，在宫门口，褚纯便扬声道，“桑未啊，等会儿我们去山上习武，哎呦，我腹痛，你，你先陪我去皇宫上一趟茅房！”
桑未皱起眉，还没说话，就被褚纯拽着又进了皇宫，七拐八拐地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稍稍停下。
四下无人，桑未扶着假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这个野蛮人！走得这么快，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个女子！”
褚纯笑呵呵的，“你还记得你是个女子啊！这么狠毒，我以为你什么都能承受的了呢！”
桑未捂着嘴，不让凉气入口，她慢慢喘匀了气息，白了褚纯一眼，“我知道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就算别人要盯着我们，现在也早就把人甩开了，皇宫里到处都是人，我们怎么去万春宫？”
褚纯神秘一笑，“你叔叔可是个神仙一样的人。”
桑未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怎么会遇到这么自恋的人？她凉凉道，“那快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妖术……啊……”
桑未一声低呼，褚纯揽住她的腰，脚向前点了几步，便窜入空中，施展轻功飞起。
桑未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透着凉气的风刮得桑未脸生疼，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她是怎么飞上天的，再落地时已经进了万春宫，是在万春宫院子里的一株树下了。
桑未双脚落地，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几步，撞上了人。
“是哪个大胆的奴才！”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惊叫了一声，和桑未撞在了一起，看清桑未后便将她扶住，语气中带着些惊喜，“郡主？”
桑未皱着眉头，这才站稳抬头看了看，“春喜姑姑……”她忙回头看去，褚纯正笑眯眯地环着双臂望着她。
“飞起来好玩吧？改天教你啊！”褚纯对桑未笑道，一拍脑门，“呀，我忘记了你根本学不会轻功的，瞧我这记性！”说罢他摇摇头，自顾自地走进了万春宫，根本不用人领路。
桑未狠狠地瞪了褚纯一眼，这是在瞧不起她吗？那么难的剑术她都能学得会，怎么可能学不会轻功？
她转脸对春喜一笑，“娘娘在吗？”
春喜面色一忧，“娘娘正在内殿服侍圣上呢，她说正在等着您和大将军来。”
桑未点点头，“那我这就去。”便和春喜一同进殿去了。
又是那股浓郁的药味，桑未没有觉得反胃，她闻到这股味道却感受到了悲哀，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桑未没有立刻进去，就站在宫殿里等着，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万贵妃从内殿里出来，她一脸憔悴，对桑未虚浮地一笑，“你总算过来了，我和圣上，都在等着你呢……”
桑未心中起疑，是什么让一贯高傲的万贵妃都忘记自称本宫了？她点点头，“娘娘，今日见圣上不是还好好的……”
万贵妃笑得难看，都快笑出泪来，“哪有什么好好的，圣上执意要用最精神的状态去见朝臣们一面，本宫和太医都拗不过他，太医只好用千年人参吊着圣上一
口气，才让他精神焕发，可用这参，后劲极大，圣上现在已经虚弱的不行了……”
万贵妃泫然欲泣，桑未心里莫名的沉重，前世里，她与苍越帝接触的也不多，可仅仅的几次交谈，就让桑未感觉到苍越帝对她的亲切和关怀，像一个父亲一样慈爱，可她却混账，为了那该死的孟之吾，生生地害死了苍越帝。
说到底，桑未心中有愧。
桑未抬眸，轻声道，“娘娘方才说，您和圣上都在等桑未？”
万贵妃长舒一口气，笑得凄凉，“都说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我自知不是这样，圣上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不是我，我不愿承认，可圣上已经这样了，我不愿承认也不行……”她嘲讽地一笑，“不过幸好，即便不是我，也不是皇后！”
桑未很是奇怪，却已经被万贵妃拉起手来，带着往内殿走去，“你去和圣上好好说说话，圣上必定愿意和你说说心事，我只求圣上能开心些，足够了……”
内殿之中，安神香静静燃烧着，烟雾袅袅。
褚纯正单膝跪在苍越帝的床边，表情十分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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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未随着万贵妃向床边走去，万贵妃俯身向苍越帝微笑道，“圣上，玙月郡主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臣妾就先不打扰了。”
万贵妃为苍越帝掖了掖被子，转身便流下了热泪，她看向桑未，桑未点点头，似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似的，万贵妃快速地离开，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都走了。
内殿大门紧闭，只留下苍越帝，褚纯，褚桑未三人。
褚桑未这才抬眼看了看苍越帝，苍越帝眼窝凹陷，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嘴唇几乎发青，清癯的脸颊，让人看起来像是个糟糕的老叟，垂死的枯骨。
桑未上前，欠了欠身，“圣上，桑未见过圣上。”
原本一动不动的苍越帝眨了眨眼，像是很艰难的转头来看桑未，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你，你来了……”
苍越帝这话本没什么不对，可桑未却觉得这话似乎不像是在和她说，桑未将苍越帝慢慢扶坐起来，用枕头垫着后背，倚靠在床边。
“阿纯……”苍越帝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然而他的语气中却带着欣喜，“阿纯，玙月郡主，是不是很像她……”
桑未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褚纯，褚纯原本沉重的眼眸里又添了几分无奈，“圣上，臣告诉过您，她不是别人，她只是褚桑未，臣大哥的女儿。”
苍越帝微微一怔，头靠在枕头上，缓缓笑了，满是无奈，“阿纯，你先出去吧，朕和桑未，有话要说……”
褚纯还是很无奈地望着苍越帝，慢慢起身，“圣上，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臣在殿外等着。”
褚纯转身就走。
殿里陷入死寂般的安静，让桑未感觉到一阵憋闷。
苍越帝偏过头来，对桑未慈祥地笑着，“桑未，你，你去那个书架上，第三层，有一个卷轴，拿来。”
桑未点头，“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