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是什么态度！记住啦！出门左转，西街花酿坊！买错了就别回来啦！”他不是冲着下楼去的南云芷嚷嚷的，而是冲着对面的客房吼叫着的。
看南云芷走后，楣风道人望着对面客房，摩挲着下巴，轻笑自语道，“呵，小子！我老人家已经尽力啦，你们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唉，忙了一天，真是累了，睡了睡了……”
楣风道人今天就是一个月下老人，勇牵红线，那个小随从楚荆遭了一顿打，玢月受了几掌，让南云芷挨了一掌，让秦衍遭了一顿毒打……这就是他牵红线的全过程，真是骇人听闻啊！
晚春时节的夜晚真是凉，南云芷走在大街上被吹得浑身发抖，就后悔没有多穿一件衣裳，女人的衣裙固然好看，终究不比男子的长衫暖和，真是应了那句话，中看不中用！
现在是半夜，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哪还有什么人在？南云芷不止一次暗骂楣风道人，她也是被弄晕了，怎么会真的帮楣风道人出来买酒！明明都已经关门了，那个花酿坊的生意再火爆，也不可能在深夜开门迎客吧，她怎么会答应了楣风的无理要求？
跟着楣风道人这个老头子，她的脑子也像是装了满满的浆糊！
天空疏星点点，月华洒落一地清辉，可这商铺林林总总，高高低低，显得黑压压的，周遭仍是暗黑一片，南云芷真讨厌这种黑夜，走在这里她头皮都发麻，再加上冷，她更加不舒服了。
可眼看着就快到了那个什么花酿坊，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眼再走，这样回去了也好有个交代，她硬着头皮往前走。
前方模糊黑影中，渐渐显现出了淡淡晕黄的烛火光影，似是一个人打着灯笼正向她走来。
南云芷心中奇怪，她也不甚害怕，也迎着那人往前走，两人越来越近，直到她和那人相距一步之遥，她才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你……”南云芷欲言又止，垂下眼眸盯着纸灯笼里跳动的烛火。
烛火光芒打在南云芷的脸庞，忽明忽暗，她一直都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打着灯笼的秦衍噙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是不是太巧？街上空无一人，你我都要相遇。”
“嗯。”南云芷垂眸点了点头，便跨步往前走去，再和秦衍呆在一处，她不知道她会怎样。
“褚桑未！”
秦衍叫住她，随即自己自嘲般的笑了，“该叫你一声公主吧，你已经获得新生，我还在念念不忘过去，是不是很可笑？”
南云芷背对着他，面对着沉沉的黑暗，“有什么可笑？无非是命运弄人，谁又能违逆？”
“命运？你是信命的人？”秦衍嗤笑道，“若你褚桑未信命，又怎么会连杀那么多人？怎么会想出那种破釜沉舟的方法逃离我身边？”
南云芷沉默不语，褚桑未这三个字是她的过去，她的过往中最放不下的就是秦衍，秦衍都出现了，褚桑未这三个字当然也随之而来。
“我不是神人，我不能左右别人的想法，我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已经是万幸，别人，我顾不得了……”
“呵……”秦衍的眼眸被烛火照得晦明晦暗，“我怎么忘了，你向来只爱自己。”
“……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呢。”南云芷说罢便走。
“花酿坊早就关门了，你还要去敲开他的门来买酒吗？”秦衍沉声说道。
南云芷转过身来，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花酿坊？”她蓦然想起在难渡里，看到对面客房里的那个背影，真的是秦衍。
秦衍提着灯笼，缓缓踱步过来，复又站在南云芷面前，“两年了，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他怎么能告诉南云芷，自从下午见到她后，他整个人都快要失魂落魄，就想抓住她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凭什么走了两年还要霸占着他的心？
南云芷别开脸，“当时已经说清楚了，你宣布说我死了，如今看着我活得好好的，还混了个公主当，你要是不解气，就再和我打一场，不用担心我会故意寻死，你是知道的，关于我性命的事，我会全力以赴。”
“……呵，蛇蝎心肠，对待自己都如此狠心，我怎么会忘记？”秦衍咬牙笑道，随即平复心绪后，淡淡问道，“这两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师云斓会变成你哥哥？你又怎么认识楣风道人的？”
“我只是离开了苍黎国，离开了你，一旦离开了，其余的就和你再没关系，你何必再问那么多，于人于己，岂不都是烦忧？”
秦衍嘲弄笑道，“听说云攸国公主颇受百姓喜爱，治病救人，不嫌百姓出身低微，想来这位公主一定是将一国重任抗在了自己肩上，不会放任百姓于水火之中吧。”他盯着南云芷淡漠的双眼道，“如今你是云攸公主，你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攻打云攸吗？”
这话说的极为挑衅，的确是戳中了南云芷的心窝，她在乎的，她心里好不容易才装下了母后望月，哥哥南云斓，还有母后拼命保护的云攸百姓，她不容许他人再轻易夺去。
“我能阻止得了你吗？”南云芷问的悲哀，就像从前她想让秦衍不做皇帝，和她在一起一样，秦衍怎么会放弃呢？
“兴许呢，兴许你用美人计，我还会蠢笨地上当。”秦衍冷笑道，“陪我走走。”
看着秦衍转身的背影，南云芷真是觉得进退两难，从前咄咄逼人的是她，秦衍向来嬉皮笑脸，怎么也不会阴沉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是她受了秦衍的威胁，还是受了秦衍的诱惑，鬼使神差般地跟着秦衍走了。
她安慰自己道，是因为他有那一盏明亮的灯笼。
对，一定是这样。
他带路走的七拐八拐，在这黑夜就更弄不清楚到底走在哪儿了。南云芷的心里乱入麻，说到底她对秦衍是没有防备的，并没有留出心思记路线，她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前见了他一面也算圆满了。
什么时候她是个自暴自弃的人了？
两人沉默走了一路，直到经过一个酒楼，秦衍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酒楼的一个小角落半响。
南云芷看了看这个酒楼，很是气派，但也没什么特别，那个角落似乎是个要饭的常驻的地方。
“我在梁琴城长大。”
这事她大概知道的，秦衍从前告诉过她，不稀奇。
“我小时候，就在那儿讨钱，吃别人施舍的剩饭，我是个乞丐。”
南云芷抬了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情绪，秦衍没有看到，那是心疼，秦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可以想象，秦衍活得十分辛苦，从风阑辗转来到苍黎，步步为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这需要多大的努力才可以？
或许只有这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人，才能成得了大事。
秦衍突然转头，“你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南云芷一怔，苦笑道，“我要说什么？你想让我问你，邱安默和周思悠，你更宠爱哪一个吗？或者是年年不断送进宫的小姑娘？”
秦衍的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南云芷笑而不语，不再说下去。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秦衍淡淡说道，每一个字都刺在了南云芷的心上，生疼生疼的。
“你变了太多，多到我快认不出你。”秦衍凝望着她，“听玢月说，你今天救了她的随从楚荆，因为你治病救人，百姓还称你为红衣神女，万万没想到，狠毒的褚桑未竟然还是个善良的医女。”
南云芷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分别两载，物是人非。”她抬起明亮的眼睛，“你不也是？登基这么久，还没有立皇后，是为了什么？此番前来，看斓芷女帝为虚，实则是来娶你的青梅竹马回去做皇后吧？”
秦衍绷紧的脸有了一丝松动，他是想知道这个女子心中究竟有没有他。
“是。”
南云芷笑了，“那倒是不错，本来我哥哥也是来求娶玢月公主的，我还担心哥哥会娶了她忘了我，你把她娶走，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她的笑容无懈可击，可每说出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秦衍唇边化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我猜的果然不错，南云斓……呵。”他眼中忽然升起一抹狠色，“你只猜对了一部分，南云斓作为云攸的国主，必定是来向风阑求援的，我会说服斓芷女帝，不会给云攸以援兵，而且，我还要让你重回我身边，生老病死，寸步不离！”
生老病死，寸步不离，这本是一句多么动听的情话，可南云芷听来却是绝望一片，秦衍他，想要报复，报复当初她的狠心离去。
南云芷又如从前那般妩媚一笑，垂眸颔首间轻道，“我也不知道南云芷这个公主名号是怎么加到我头上来的，或许是南云斓他放不下我，所以想用兄妹名义留我在身边，呵呵，如果你能胜得了他，我自然愿意再跟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