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秦衍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朕说的，是见礼。”他看了南云芷一眼，示意她上前行礼。
南云芷将手从秦衍手中收回，双手合起放在腹前，对着周思悠，颔首躬身，“臣妾南氏，见过皇贵妃。”随即起身，便看到周思悠铁青着脸，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气极了却发作不了的样子。
邱安默在此时充当了一个贤惠的角色，率领其他妃嫔上前给南云芷行跪拜大礼，这才把这场风波平息。
礼毕，孟琉璃立刻从人后冲了出来，对秦衍施了一礼，“圣上，大婚还有一些繁复的流程，臣女愿意随侍皇妃左右，为皇妃娘娘指点。”
她冲出来，别人并不觉得奇怪，秦衍娇惯她，这是所有女眷妃嫔都知道的事，大家之所以不嫉妒不说闲话，是因为秦衍一向放纵她胡作非为，有时还给她说亲，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其他瓜葛。
秦衍只是点头，孟琉璃眼中的欢喜掩饰不住，便来到了南云芷的身侧，搀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桑未……”这声音难掩激动之情。
南云芷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将孟琉璃搀扶上来的手握在手里，孟琉璃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桑未的手还是那么凉，真的是她。
正往龙啸殿里走着去行大婚之礼，一边走，琉璃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别理思悠姐，她这两年总是爱找事，可圣上也不管。”
南云芷轻轻嗯了一声，她不会知道，她身后除了周思悠还在敌视着她之外，还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南云芷的单脚刚踏进龙啸殿的门槛，身后忽而从天而降一个天青色身影，他的声音满含慵懒与笑意。
“皇妹大婚，哥哥必然要到场才对。”
听到这声音，南云芷猛地转身，看到南云斓笑吟吟地从高墙之上飞下来，站在了龙啸殿门口，这是怎么回事？走之前，南云斓不是生气了吗？
秦衍见到南云斓，可是没那么好脾气，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云攸国主真是好雅兴，撇下繁忙的要务还能不辞辛劳来这场大婚，朕该怎么款待国主呢？”
南云芷却感觉到了，秦衍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南云斓却含笑道，“圣上客气，只是皇妹大婚，做哥哥的不来这多不合适？伸手不打笑脸人，圣上不会下逐客令吧？”
秦衍看了南云芷一眼，便缓缓笑道，“来者是客，欢迎之至。”随即他眯起眼睛，用只有南云芷听得到的声音说着，“你们兄妹这是玩的什么？”
南云芷抿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注意到，身边的孟琉璃一直在颤抖，激动得颤抖。
只见南云斓缓步走向他们，直到站在南云芷面前，旁若无人地为南云芷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笑着，“妹妹。”
南云芷喉中酸涩，没有说话。
南云斓不管秦衍正在用怎么凶神恶
煞的目光盯着他，依旧春风含笑般说着，“云芷，哥哥这次来，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场姻亲，不是我愿意见到的，太为难你了，”他秀长的睫毛眨动着，垂下眼眸的时候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云攸的存亡，哥哥会再另想办法，只要你告诉哥哥你不愿意继续留在这儿，哥哥这就带你走……”
“南云斓！”不等南云芷说话，秦衍便咬牙说道，“你这是来做什么的？云攸的国主出尔反尔，你想来就来，难道朕会允许你想把人带走就带走吗？那苍黎的颜面何在？”
当时在他们四人周围，其他人都退的很远，这场对话只有他们四人听得到。
南云斓面上微笑，可就是这样懒懒的声音才更让秦衍气极。
“秦衍，如果你们两人还能像在阳明山一样，真心相待，我当然不会来，可她这次是为了云攸才来你身边，她并不像从前一样死心塌地地要跟着你，所以我，要带她走……”
“那你试试，能不能带走她，别说带走她，你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出苍黎！”秦衍声音沉沉，颇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哥哥，我心甘情愿来这儿，你走吧。”南云芷蓦然说道。
“南云芷！”南云斓眼中的笑意这才消失，他冷冷看着南云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需要你为我为云攸做任何牺牲，再坏的结局，我可以像母后一样，与国同亡，可我不想让你再失去幸福……”
南云芷淡淡微笑，“死是最容易的事，身为望月的子女，你怎么能允许自己再接受这样残酷的命运？”
南云斓脸色微变，的确，若一家人同样被苍黎所逼死，这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依旧死心塌地，我愿意嫁给他，实际上我早就嫁给了他，你不知道吗……”南云芷表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南云斓没有再比现在更挫败的时刻了，他看得懂，南云芷向来都是这么要强，她总是选择一个人承担一切，无论是仇恨，还是此时的牺牲，可他偏偏没有反驳她的理由。
秦衍深深看了南云芷一眼，转头对南云斓微微一笑，“国主听清楚了？若国主愿意留下喝一杯喜酒，朕一定欢迎，琉璃，”他看了琉璃一眼，发现琉璃怎么双眼红通通的，眼含泪水地看着南云斓，秦衍皱了皱眉，“云攸国主远来是客，你是郡主，就由你来陪同，也算符合身份。”
孟琉璃半响才轻轻哦了一声，南云芷看了看她，几乎都快哭了出来，她像是失了魂儿似的，走向南云斓身边，然后愣愣地望着他。
南云芷觉得琉璃的反应很奇怪，却已经被秦衍牵着往大殿里走了。
这之后就是一系列复杂又麻烦的仪式，敬天祭祖，共拜天地，南云芷跟着秦衍越走越觉得这个流程熟悉，好像她曾经经历过似的……
她忽然想起来，她曾嫁给孟之吾当皇后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套流程，可她现在是皇妃的身份啊…
…怎么可能？
依照她的记忆，本朝从没有过皇妃这个妃位，既然不是皇后，那就不能和皇帝举行这样盛大的大婚之礼，也没有资格踏进龙啸殿，妃意味着是妾，妾怎么能接受朝臣跪拜？怎么能接受众嫔妃包括已经是皇贵妃的周思悠的跪拜呢？可如今是怎么了？规矩都改了？
她今天是昏了头，才会什么都想不清楚，她从清晨开始回忆起，全部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的头上，今天被侍女戴了凤冠，是皇后才能戴的凤钗金簪啊！
她望向秦衍，略有自嘲地低声道，“秦衍，你恨我，不如直接把我扔进冷宫，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么难堪的境地……”
他们耳边是洪亮高昂的吉声唱念，秦衍拉着她又是一拜，垂眸抬眼时秦衍轻声说道，“这就如同你要孟之吾和褚知槿死，却不痛快给他们一刀，反而是将他们慢慢折磨至死一样，日子还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南云芷耳边嗡嗡作响，不知随秦衍走到了哪里，她满脑子都是孟之吾和褚知槿死去时的惨状，呵，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秦衍和她，真算是绝配！
“师云斓……”琉璃喃喃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南云斓这才把胶着在南云芷身上的目光收回，看了看身边这个快要哭却强忍着的女子，觉得甚是可爱，甚是好笑，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表情？
他对女子向来温柔一些，尽管刚刚眼看着妹妹被人拉走，可一汪清泉般的眼睛垂着望向琉璃，“琉璃？郡主……我们见过吗？不好意思，我叫南云斓。”
“你……不记得我了……”琉璃听着南云斓疏离友好的自我介绍，心被浇了一盆凉水，两眼中蓄满的泪水全都涌了出来，哭得一塌糊涂。
南云斓手足无措，拉着她往一边走，还含笑地说道，“这位郡主，大庭广众初次见面，你就哭成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负心汉呢……”
明明是开玩笑，琉璃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个没完。
两人一拉一拽，退到了龙啸殿后面的百花园里，孟琉璃站住脚步，抬起泪眼，抽抽搭搭地说着。
“你忘了……我吗……”
南云斓也觉得尴尬，一直尴尬地笑着。
“见过周将军。”两个经过的侍女礼貌喊道。
百花园另一侧，周峥正好迎面向他们走来，看到孟琉璃竟然和南云斓在一起，在阳明山受到的侮辱全都涌上心头，他们已经看见他了，想避开这种尴尬也躲不开，只得迎面走过去。
说起来，周峥已经两年多没见过琉璃了，这一见便又是这样怪异的场合，他头也不抬，拱拳拜道，“末将，见过琉璃郡主。”
琉璃也忘了哭，眨巴着泪眼看着周峥，她对周峥是有愧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周峥也不至于去边关受这两三年的罪，她竟没想到今天会再见他，她刚张了张嘴，周峥就已经往前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