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赫连煜好像闻到了什么特别香的气味。那种气味透过凛冽的冬风,扑鼻而来,渐渐的,每个人都嗅到了,不禁把前进的动作放慢。
伴随着香氛的,还有婉转动人、犹如莺啼的歌声。
赫连煜顺着歌声和香气的来源,抬头看去。只见浣溪谷上沿的坡顶上,一位曼妙的少女迎风而立。
她的发髻早已被风吹散,一头青丝随风飘扬,如水墨画般渲染开。
纤弱的身上罩了一件勾勒着夕颜花的火红披风,衬着她那明媚似朝霞的笑容。
夜晚最后一缕月光恰到好处地滴洒在她的脸颊上,映的她竟不像是世间的普通的少女,倒像是从天而降的天女。
婆律香、蕃香、青桂香、黄熟香、叶子香、木香、鹧鸪斑香、乌里香……虞莫盈站的是西北风风口,她把随身携带的一切香料都往山坡上散下。
当初,跟江吟雪学的一首曲子,没想到现场竟也派上了用场。
风一吹,香味就会往四周弥漫开来。香气达到了极致,歌声徘徊在山谷溪涧,久久不散,会使人不得不注意。
大冬天的,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闲情雅致,站在山顶既撒香又唱歌?任谁都会觉得有异样。众人的警惕心立马就提高。
真是……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赫连辰也是屏住了呼吸,向宫少垠瞪了好几眼。当宫少垠过来和他说,虞莫盈跑路时,他就不太安心,但他只顾着应对赫连煜,暂时把她忽略掉。
没想到这个少女真可能会坏了他的事。
赫连煜的眸色愈浓,眼中被注入千种情绪。这个丫头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他匆忙地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往后退却。
“谷中有伏!”凌峰喊道:“大家且当心。”
在他喊叫之前,原来的香味都化为了恶臭。薰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捂鼻咳嗽,这一咳嗽,把山谷里和林中的伏兵都暴露了出来。
虞莫盈遥望着山谷,微微一笑,这些香组合在一起,虽能达到极致的香气,可物极必反,没用多久,它们就会转化成恶臭味。
但是,这样一来,她也把自己推入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赫连煜眉心一紧,让凌峰遣人去推动谷侧的山石,自己则立即从马上翻身而下,往虞莫盈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白玉簪冠下的乌发飞扬,玄袍翻卷。与此同时,他清冷的眸光一闪,在半坡的上方搭好弓箭,数道箭矢便立即往对面的林中射去。惊动了他在云山各个关口布下的人。
一时间,浣溪谷上的林中悄然无声地多了许多人,覆着树木的白雪也染上了许多血色。
虞莫盈唇角微勾,泛红的面容上多了欣慰的微笑。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本以为这辈子在她心里排第一位的,会是复仇,却不曾想,在她心尖上居首的早已易主。
谷中的赫连辰暗道不好,马上令人提前冲出。另外,他也令人把谷中的篝火全都灭掉,去关注浣溪谷上空的“鬼火”预言。
篝火是灭了,可事先布置好的“鬼火”呢?他当然是去诘问身边的人。
谁都答不出来,直到有很多个被
烧焦的身躯从山坡上滚落,掉到谷底,被砸成一滩肉泥时,赫连辰才惊觉到,这些人或许是被焚烧了。
肉泥上还散发着焦味,和风中透出的香味是大大的不协调。不少士兵捂住了鼻子。
他们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担忧着。赫连辰和他们说过,他的举止是合乎天意的,山神也会给出指示。现在,却是这样的局面,难道是他们的行为触犯了山神,山神怒了?
就在他们左思右想时,浣溪谷两侧的山石崩开,堵住了他们的路。山上还有夹杂着雪泥的大小碎石跟倾闸的洪水一样,不停地泻下,使得他们措手不及。
山神真的怒了!士兵们开始慌了,再者,赫连辰也完全给不出应对的法子,士气几近崩溃。
四骑之首率着众人,势如破竹,呐喊着,冲入山谷之中。
眼看着自己就要全军覆没,赫连辰心有怨怼,一点也不甘心。他的眼里已被毒火填满,瞪着坡山虞莫盈的身影。猛地夺过近卫的大弓后,他一个旋身,从混乱的人堆中疾驰而出,飞至一处磐石之上。
眼睛死死地瞄准了虞莫盈,美到极致的面孔几近扭曲。赫连辰决然拉动了手中的弓箭,翎羽箭上还被倾注了内力,直朝虞莫盈袭去,只要身中一见,都能夺命。
他这一箭无疑是给林中尚存的士兵下了令。苟延残喘的士兵也都纷纷举起弓箭,数道箭矢似惊鸿般,朝对面的山坡顶射开。
宫少垠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他的身后,想阻挡也来不及。宫少垠在这一瞬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不希望虞莫盈就这么死去。就算把她留在世上折磨,也不能让她死。
但是,赫连辰这般孤身而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擒住。
就谷中的情况来说,赫连煜那方呈压倒性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部分人马得空退出,转而朝赫连辰发动攻势。
宫少垠眸光一转,飞快地抽刀应对,护在赫连辰四周。
赫连煜用最快的速度,足尖轻轻点地,奔往山坡顶部,他的身影在陡峭的坡山不停地上移,生怕一个来不及就再也见不到虞莫盈了。
一面抵挡着赫连辰和他部下的箭,一面飞跃过去,试图接住那个柔弱的身体。赫连煜从来没有停过。
在看向尚挣扎在谷中的赫连辰时,赫连煜已然是怒发冲冠。他的眼眸里像流露出嗜血狠戾的光芒,能越过数丈距离,直戳人的心口。这样的眼神,能让人晚上做梦都被吓醒。
弯弓,满弦,又是一箭射出。这次是奔着赫连辰的头顶。赫连煜和赫连辰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兄弟之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斗争,如同日月争辉。
赫连辰及时地闪身夺过,可夹带着寒风的箭矢,似锋利的鹰喙,在他妖娆的脸上啄出了一朵曼陀罗花。
背后是无穷无尽地厮杀声,不用转头,也知道他今日是败在赫连煜手上了。他对自己脸颊上的伤口不管不顾,心中已被狂怒和报复席卷,手中的动作从未有一刻的停顿。
他跟赫连煜从小比到大,赫连煜向来都会掩饰起自己的实力,给外界留下一个除了一副好皮囊,其它方面一无是处的印象。而此时,赫连煜却是半分
未藏,把令人惊叹的箭术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更令人惊讶的,还有效忠于他的四骑,竟然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栽在赫连煜的手里了。但他不甘心,他想看看,他和赫连煜的箭术,到底是谁更加高明。赫连煜的箭术纵然再高超,救不了心上人,一切也都是白搭。
算是看清了赫连煜对虞莫盈该是真心实意。他即使是败了,可看到赫连煜的心上人死在他的箭下,他也会非常开心。因为,这会给赫连煜留下一生的遗憾。
在这般的念想下,赫连辰迅猛地把所有翎羽箭都搭在弓上。多箭齐发,再加上林中士兵的箭,竟真有一箭经过狂啸的冬风,越过山巅,即将要没入虞莫盈的后脑勺。
“阿盈!”赫连煜扬声喊道。
他迅疾地冲过去,伸手欲握住那枚箭矢。
虞莫盈在通风报信结束后,正忍受着眩晕的感受,往背对着赫连辰的那面山坡下去。
觉察到后面的危险,虞莫盈倏然回头,入眼的即是要嵌入自己额头的箭。
她的眼神还瞥见赫连煜那紧张到无以复加的表现。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没有太大的恐惧,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刻,她居然也能做到冷静。而每每有关赫连煜的事,她却会忍不住地担心。她对赫连煜的紧张已经胜过了自己。
“阿盈!”
随着赫连煜的第二次厉声大叫后,虞莫盈的脚底一僵,耳边如有阵阵轰鸣,然后她的身子彻底的软了下来。
身上开始沾上白雪,脚下的雪泥松动,她整个人往山坡下滚去。
那枚箭矢被赫连煜牢牢地攥在手心,上面一滴血也没有。刚才虞莫盈本能地低下头,恰好避开了致命的一箭。
箭矢只是挑起了她数根青丝。赫连煜心中焦灼,他怒将这箭射回给赫连辰后,顺势拉住虞莫盈的藕臂,将她带入怀中,旋即回到山顶,俯瞰着山上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那枚箭按照原路返回,不知是不是承载了愤恨,竟是擦出宛如流星般的亮痕,强而有力地射入赫连辰的左肩,让他避之不及。
须臾,赫连辰便是瘫软在地,高昂起头,目光怨怼地瞅向山顶的两人。
他还是不愿善摆甘休,正欲起身,可他已被人拽住。宫少垠托起他,将他扛到肩上,想着先带他去疗伤,东山再起的机会总会有的。
宫少垠曾经也是个莽撞的公子,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忍耐度提高了不少。
谷中尸体横陈,东方渐露鱼肚白,黎明的第一束阳光将要到来。
这时,付国公率领众多禁军,也赶到了云山。付国公是朝中掌握兵权的重臣,也是月太后最为信任的大臣之一。
付国公高声训斥赫连辰的不义之举,声称要把赫连辰和他私自带入华熙国国境的精兵悉数缉拿。
得令之后,禁军尽数出动,把谷中和林中尤存的活口统统都逮捕起来。
四骑的人马早已由凌峰带着,隐入山林。
这里一看就是经过血战的,付国公心中有数,没有让人再搜寻。他们早已商议好,回到朝中,他会向萧烨奏禀,是他率人把赫连辰制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