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夕一身绯紫蓬松的衣裙从外头进来,看到的正是惠帝这幅狼狈的样子。
「谁?滚出去,朕不是说了,谁也不见!」这些日子柔妃给他寻了好些个雪肤冰肌的女孩子解闷,起初他还很受用,后来却觉得心里越来越空。
四喜打了个哆嗦,在浅夕极随和的眼神安抚下悄声退了出去。
「朕不是说了么?谁也不见,怎么还不滚!你们都想来看朕的笑话对不对?」霍得起身,惠帝咆哮着再次将手边的笔架整个扫落在地上。
「谁惹得皇上如此震怒!」
「郁妃?」惠帝回身愕然。
鲜花云朵一样铺散开来的裙裾,红枫般欺霜傲雪的身姿,饱满莹润的小脸上肌肤吹弹可破…浅夕走在夜风中,形似一朵亭亭绽放的倒垂莲,带着佛柑的香气从殿门口袅袅进来,已有四月身孕的身子笼在宽松的衣裙里,依旧显得纤巧玲珑。
心火瞬间被扑灭,又扬起不复平静的悍然大波,惠帝每每见到这个似水又似火的女子,总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目光落在浅夕笼于小腹的芊芊玉指身上,惠帝终于顺利开口道:「晚上风大,你身子不便,不好生在悦仙宫休息,到宣室殿来做什么?」
浅夕丝毫没听出惠帝赶人的意思一般,也不屈膝福礼,只两手在腰间比了比了,做个行礼的样子,然后就大喇喇坐下,两眼似笑非笑斜瞅着惠帝:「听闻皇上心绪不佳,臣妾寝食难安。」
「几个心怀叵测的小人,不足虑!」
「心怀叵测之人都蹦到朝堂里来了,皇上要当心啊…」浅夕意味深长。
惠帝眼中狐疑,阴沉寒森。他就是因为早间几个臣子附议嘉奖熙王,才气得大发雷霆:「郁妃知道什么?」
「按理,朝堂之事,臣妾不该议。」浅夕斯条慢理:「但是臣妾闻之气愤,而裴待诏和陈太卜所言之事触目惊心,臣妾也不能眼见皇上被蒙在鼓里,知情不禀!」
「何事,你说!」
「自然是东郡琅邪之事!」浅夕歪头揣测道:「皇上,您说那熙王是不是妖煞托生,或者在琅邪沾染了邪祟,不然怎么能哄得朝臣们都像迷了心智一般,跟皇上作对!」
「哼!」惠帝脸上仍然寒邃,眼中已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郁妃何出此言?」
「以臣妾之浅薄能知道什么?只是多日前,长秋宫里的裴待诏来给臣妾讲解四时趋避、天象地理时,偶然提到,东郡琅邪一带苍雾茫茫,渐渐凝成一股青气,当是什么妖孽成了气候!臣妾好奇,就教他好生记档,以备后察。」
惠帝有些半信半疑:「当真?」
「如何不当真?天象之事臣妾岂敢胡说,就不怕天谴么?」浅夕讳莫如深:「这些还都不算,最可怕,现在那青气之中又透出万道青光来,映得一干众星都微弱黯淡…」
众星暗淡?也包括帝星么…惠帝若有所思。
「裴待诏觉得事有蹊跷,便去与太卜大人商议,二人见解皆同!」浅夕脸上焦急:「是以,臣妾今日听说琅邪有事,便再也坐不住了。」
「诏陈谡素来见朕!」
惠帝朝外头喊了一声,四喜立时应声出去传旨。
浅夕了然微笑,以惠帝的疑心,不求证才怪了!所以她才让裴麟去拉上陈谡,毕竟裴麟是长秋宫的人,陈谡却是自先帝时就在太庙任供奉了。
「陈大人和裴待诏也都太谨慎了些,臣妾便是见不得他们这等打官腔的模样。」趁着等人的当口,浅夕坐下端起一盏茶,就开始数落:「臣妾心里瞧着熙王便是那作乱的妖孽,他们却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实,什么也不肯说。」
「怪力乱神,莫要妄言!」惠帝嘴上斥责,脸上却没有半点愠怒的样子。
「臣妾只是跟皇上说一说,有何妨?」浅夕撅嘴生气:「何况臣妾也不是妄言!他熙王不能能干么,不是爱民如子么?那为何要奏请给琅邪增调兵士?难道魏人都打到琅邪去了!还是他根本就是打算用来防备那几十万拥戴他的百姓的?哼,城墙都加固增厚了一倍。他敢说不是?臣妾就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去!」
「一个女儿家,怎可如此粗鲁!」
惠帝皱眉,话中却全是纵容。
「臣妾本不是大燕女子,学不来那些假惺惺,更看不得熙王这等伪君子!」浅夕不屑一顾,越发昂首道:「给百姓施了些粥,他就是圣人了?琅邪城里的豪富们随便哪家的粮仓打开来,不够一城百姓吃一年的?只他们日日喝的珍酿美酒,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五谷,断送了多少百姓口粮!」
「那些联名上疏请求褒奖的人,不就是因为熙王保全了他们的富贵日子,可以在灾年里一样醉生梦死么!!当谁是瞎子、傻子,猜不出么?」
眼中泛出泪来,浅夕广袖一挥,朝殿门外指道:「如果这样的郡王也能被当做圣人,臣妾宁愿从阙楼上跳下去,免得看见天道不存,妖孽愚民!」
恰时,陈谡慌张被四喜带进来,见浅夕手指正点住他的方向,心里一慌,就跪了下去。
惠帝也看见陈谡跪在殿门外,怕浅夕再说出什么来,当即安抚道:「你身子有孕,不可如此激动,且回去歇一歇,待朕问明陈卿再说。」
「臣妾不回去!」浅夕扭身就坐回原处,还抓紧了扶手撇头道:「臣妾就是要在这里听,看看臣妾有没有说谎!」
便是泼辣骄横,也娇憨可人,惠帝只当她是出身高贵,自小惯坏了性子,心中不仅不气,还生出一种绵绵情绪,笑了笑,传陈谡进来。
陈谡看着殿内的狼藉,再看皇帝脸上一抹温情,立马要朝浅夕跪拜泪奔了,起码有这位听说极有手段的娘娘在,他一定不会被皇上打得一头包。
「陈卿,朕听闻天象昭示,近日东南有妖孽出世,可属实?」
「确,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