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夕无法想象,假如慕容琰知道她在东都担惊受怕的待孕,而这个孩子出世之后还要偷偷养在宫外,慕容琰会是怎样一种焦灼失控的情绪。且这一次的情形,实在比生宝儿之时要恶劣的多!一旦泄露风声,她根本无可辩白…浅夕不容许自己冒这样大的风险!更不能用这样的风险去刺激慕容琰,否则西南微妙的局面稍有失衡,岂非前功尽弃?
出宫势在必行,亏欠宝儿,浅夕已经愧悔难当,再要把腹中这个孩子弃养在宫外身为母亲,她做不到!
如今,慕容琰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不论秦鸿谦还是董惟元,都对「裕皇叔辅政」给予厚望,毕竟他们都已年老力衰,内理国政尚可勉力而为,外慑诸国,还得靠这位战神皇叔的威望。
是时候放手了…
帐帘低垂,烛火暖黄。
浅夕亲一亲宝儿的小脸,玉手抚罩上自己的小腹,笑意温然…五年多了,重生以来,她头一次这样心宽意驰、无事一身轻。
幸福终于要靠近了么?搂过女儿娇软的小身子,浅夕脸颊贴在女儿的额角,做了一夜美梦。
次日,宝儿又恢复了活泼快乐的模样。
裴颐华也着人来问,浅夕只回说是身子太疲累了些,并无大碍。裴颐华便让她安心休息些日子,莫要再忧心操劳。
这话正和浅夕心意,索性关起宫门来调养。
芳怡和曲婆已经拟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将天枢阁所有可以抽调的人手尽数调出。
至于出宫的日子,无疑是两个多月后的「生辰宴」最合适。
对此,浅夕也表示赞同。
说起来,还是拜郁图帝君所赐,弄出送马贺生辰这一出,裴颐华便起心借这个由头,想要好生给浅夕操办一次宫宴。
到时候宫里必定热闹,乐人舞姬的表演肯定也少不了。大家都忙得昏头昏脑,宫宴当晚又人多手杂,无疑是出宫的最好时机。至于,如何出宫自然还是慕容琰的老办法,「劫人」呗!
横竖她是「柔然帝姬」的身份,被虏劫出宫,估计能引起一万种猜测,而能跟慕容琰联系起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已经是慕容琰曾经考虑过一次的计划,所以芳怡和玄机六影谋划起来驾轻就熟。待计划基本商定,玄枭就日夜兼程,赶往西南,告知慕容琰,请他安排淮安郡的接应事宜。
芳怡和其他六影则里应外合,磨合好每一个细节,力求将出宫计划,安排到万无一失。
只有丹姬不冷不热,默默盯紧悦仙宫,护卫浅夕和宝儿的安全。
浅夕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连日精养,愈发脸色红润、体态丰腴起来。好在腰间束了腹带,并不显怀,整个人看起来也步履轻松,十分精神。
…
另一边,慕容琰得知了浅夕所有状况和全盘计划之后,终于在玄枭的力劝之下,按捺下了「飞回」东都的心思。
他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幸福来得太快,喜悦终是压下了忧虑。慕容琰策马在河岸疾驰许久,直到情绪宣泄殆尽,才站在官道上伫立,久久的遥望东都。
陆昌和玄枭跟随左右,都劝道:「此番王妃回了淮安郡,王爷要去探望,总能找到机会。」
眼珠子一转,陆昌又嘿嘿笑着说:「这回小世子出生,王爷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手下意识按住怀中那卷小小的卷轴,慕容琰心中一动:是啊,日夜看着宝儿的绣像,他最遗憾,莫过于浅夕生产之时,没有陪在她们母女身边。这次,若是浅夕回了淮安郡,他只需择一个可信的由头,就能去陪伴浅夕生产。这可比回东都方便多了!
浅夕能当机立断做此决定,起码有一半也是为了他安心着想…慕容琰心中暖意涌动,颔首点头他怎能辜负浅夕这一番情意。
当即议定,陆昌拿了慕容琰手令,赶往淮安郡去安排;玄枭则折返东都。
一个完整的出宫计划,很快尘埃落定。
转眼就是两月过去。
浅夕的腰围整整大了一圈,天气也渐热。
芳怡亲自为浅夕赶制了高腰的衣裙来遮掩小腹,她本就是尚衣居司针,极擅选择蓬松挺阔的衣料,是以浅夕的体态在衣裙的掩饰之下,竟真得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纵然如此,浅夕还是尽量避免与人长时间接触。
裴颐华一直以为浅夕是有心避嫌,不想沾染权力,所以并未多想。对浅夕「生辰宴」的筹备,还格外用心了三分。其他诸人,更不敢对这位贵太妃有任何不敬的猜测了。
这天晚间,浅夕正用宵夜,明珠忽然来了悦仙宫,直说太皇太后那边不大好了,太后娘娘来问问看贵太妃歇了没?
如今的太皇太后就是从前的穆太后,如今她已经双目全盲,病入膏肓,依陈太医的诊断,多半难得熬过今年去。
裴颐华会这么晚让明珠过来,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思忖片刻,浅夕披上斗篷,带着琼花、芳怡去了永乐宫。
太后殿里灯火通明,裴颐华眼睛哭得小桃子一般,悲恸不已。
穆太后则已经用过药,昏睡过去了。
情况并没有那么糟,浅夕看着精疲力竭的裴颐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且不说从前穆太后对裴颐华疼爱有加,单只现在,穆太后便是这宫里最后一位长辈了。
穆太后一旦薨逝,裴颐华就是这后宫里的第一人,从此站在权力的风口浪尖上,孤单寂冷…
心生怜意,浅夕探过了穆太后,便过去安抚裴颐华。
「太皇太后豁达坚韧,一直勉力支撑到今天,娘娘您也宽怀些,多想想皇上才是。」浅夕笑意温暖:「我还清楚的记得瞻儿当初不好生吃奶、睡觉的模样,这才几天的工夫,一转眼,就已经开始学背诗文、识字了!」
孩子最能牵动母亲的心,慕容瞻也是裴颐华从襁褓之时起,就一手抚养长大的,母子之情与亲生无异。
当下拭了眼泪,裴颐华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可不是么!那么小小的孩子,整段诗文背的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