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下聘了
翌日,璎珞到千禧园中请安时,便不出意料的见到了乔侧妃,她穿着一件藕荷色对襟绕领绕袖绣缠枝石榴花的长褙子,下头套着一件暗紫色缎面八福湘裙,梳着流云髻,只插着两只梅花赤金簪,脸上未施粉黛,瞧着极是低调素净,人显得婉约而弱质楚楚。
璎珞进屋时,她正在唐氏身边伺候茶水,显得特别老实敦厚,和当日进府初见时判若两人。
这倒不是当日初见时乔侧妃表现的很跋扈,相反,当日她也是一副弱质芊芊,泪水涟涟的模样,可她那样子便让人觉得是在做戏,怎么说呢,过犹不及,有些装的太过。
而今日的乔侧妃虽然依旧显得楚楚动人,可感觉却很谦卑,璎珞感觉乔侧妃收敛了她的锋芒,这可不是好事儿。
璎珞才不会相信,祁阳王关了乔侧妃这么长时间,乔侧妃一点不嫉恨,反倒想通了,突然就懂事了。
见她进来,乔侧妃倒是柔婉的笑了起来,福了福身,道:“妾恭喜县主今日纳征大喜。”
璎珞见她盈盈拜下便侧身避了下,佯装羞涩地躲到了唐氏的怀中,道:“祖母,你看乔侧妃,羞死人了。”
见她这般,唐氏有些好笑,抚了抚璎珞的头发,便冲乔侧妃道:“这孩子是个脸皮薄的,瞧被你给羞的,好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亭哥儿那边也快该用药了,你便过去看看吧。”
乔侧妃这才应了一声,将茶盏放在一旁的炕桌上,福了福身告退而去。
她离开璎珞才从唐氏的怀中出来,道:“祖母若是不喜欢见到她,每日只让她在院子里磕个头便是,祖父还能因此怪责祖母不成?”
唐氏显然不愿多谈乔侧妃的事儿,只拍了拍璎珞的手道:“祖母晓得,祖母都这个年纪了,若是还能被她牵动心绪,岂不是白活一场了?好了,今日是你的纳征礼,马上就到时辰了,一会子陪祖母用过早膳,便在这千禧园瞧热闹吧。”
今日秦严会亲自来下聘,是定要来千禧院拜见唐氏的,璎珞见唐氏留她在身边,不由面色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祁阳王府早便扫洒的一尘不染,装扮的喜气洋洋。早有探路的小厮一路往前打探,不断禀报着聘礼走到了哪里。
靖王世子的名头响亮,于他能耐同样响彻京师的,还有他的克妻之名。秦严最后一回定亲距今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这六七年过去了,靖王世子继三个未婚妻身死之后,终于再一次定亲了,这让百姓们由不得对这场亲事投以极热情的关注。
京城的好些赌场甚至都开了赌局,赌靖王世子这次能否顺利娶妻。
今日秦严下聘,从靖王府到祁阳王府的一路上更是早早便来了许多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到了吉时,秦严亲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下聘队伍一路从靖王府浩浩荡荡的出发,往祁阳王府去。
队伍的最前头是礼部的礼乐队,全部穿着大红色喜服,吹吹打打,营造出喜庆欢腾的气氛来。而不同于一般的下聘,聘礼都是家中护院小厮们抬着。秦严今日下聘,用的却都是他疆西军亲卫中的精锐军士们。
这些军士们个个身材伟岸,动作矫健,英姿飒爽,身上都穿着银甲,只腰间却系着大红绸带,柔和了满身的锐气。
这样一支队伍,抬着长龙一样的聘礼一路往祁阳王府去,简直就是招摇过市,只军士们统一的脚步声,走动间甲衣撞击的凛凛声便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威仪大气,与众不同。
而秦严行在最前头,他今日穿着一件猩红色喜庆直缀长袍,广袖飘浮,滚着玄色的袍边儿。
双肩和胸前背后,都用织锦绣纹密密绣着金丝蝙蝠团花,腰间系着一条玄色弹墨嵌帝王绿翠玉扣的腰带。
身上并未再挂红花,带饰物,只他坐下的宝马却挂着红绸花。
浓艳热烈的红色,如火如荼,一般男子想要穿出气势来并不容易,可秦严却身材高大挺拔,平日里又气质太过冷凝肃杀,今日穿着红色,柔和了浑身肃杀之气,多了几分柔和,加上他是心情真好,唇角到底有些些自然的扬起,便使得红衣的秦严,生生气势全开,既显得轩昂英气,沉稳霸气,又显得俊美无双,清隽朗逸。引得四周观看的百姓们直看傻了眼,一路那些姑娘妇人们更是红了脸。
之前靖王世子虽然定过三次亲事,第三次定亲时,还没行纳征礼,那姑娘便吊死了。可前两次定亲也是下聘了的,当时靖王世子可没亲自下聘,更不曾让疆西军来抬聘礼,只不过是由靖王府的小厮们送的聘礼。
百姓们明显从这次的下聘势头中瞧出了,靖王世子对这场婚事的重视程度。又见那聘礼丰厚的令人结舌,应接不暇,闪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一时便之前觉得祁阳王府真宁县主定亲靖王世子,说不定就要命丧黄泉,真真可怜的那些人,也不觉心里酸溜溜的改了心思,只觉女人要能得此盛世下聘,被俊美如靖王世子这样的男子如是看重,得此风光,便是有被克的风险,那也值得啊。
今日下聘自然是要有长辈在的,靖王也在下聘的队伍当中,只是他此刻心情便没那么愉悦了。原因在于下聘的队伍,早便安排好了。
靖王妃为了今日下聘还专门为府中护院小厮们张罗了一套的新衣裳,眼见就要出发,秦严却突然弄来了一群疆西军的精锐,不用王府的护院小厮,让靖王妃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被当众打了脸,不知道的兴许还会猜疑靖王妃要对下聘一事儿动手脚呢。不然干什么临到了跟前,非要换人。
秦严这样不懂事,自然又惹的靖王妃委屈求全了一回,靖王瞧着逆子愈发不成样子,恼恨的不行。此刻他在队伍中瞧着端坐在马上,神情温和的秦严,再瞧一众疆西军队伍,心道,这个逆子,也不怕煞气太重,冲了喜气!
上一次迟璟奕下聘,气势也很足,可迟家如今只能算商户人家,便是再财大气粗,也有很多受限制的地方,故此自然是远远无法和这次靖王府下聘相提并论的。
简直是万人空巷,举城轰动的情况下,秦严带着聘礼到了祁阳王府。
祁阳王府早便准备好了喜钱囍饼等物,在府门口成框地往外洒。
煊煊赫赫的聘礼进了祁阳王府,靖王随着祁阳王进书房叙话,那边秦严却到后宅给郡王妃问安。
今日因是璎珞的纳征礼,郡王府旁支的一些女眷来观礼,故此秦严到时,璎珞却已碍于众人的目光暂避到了屏风后。
秦严进了花厅,向唐氏恭敬非常的行了礼后,唐氏便让其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说话,未说几句闲话,秦严便起身拱手道:“礼部已经选出来三个宜嫁娶的良辰吉日,分别是下个月的初七,三月初一和五月二十,郡王妃可否从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日子来,到时候晚辈好风风光光地将真宁县主迎娶回靖王府。”
秦严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红笺来,双手呈上奉到了唐氏的面前。
秦严的话顿时便令屋中众多女眷们齐齐愣住了,他这分明是在行请期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
这请期从来都是用红笺书写了可供选择的日期,作为请期礼书,再由媒妁携往女方家中,和女方的长辈商量迎娶的日子,哪里有未来新郎这样急慌慌就提出的。
更何况,还是在纳征的当天,就这样当着众宾客的面儿便要催着行了请期礼的,这也太是心急了点吧。
不过想到靖王世子的年纪,众夫人们愕然之后倒也了然了,靖王世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守礼之人,何况靖王世子年纪确实拖不得了,急着娶媳妇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这也说明了,靖王世子是真的非常满意这门亲事,对真宁县主也是非常的喜爱,一时间倒有不少夫人们露出了羡慕之色来。
唐氏也愣了一下,不过当着这么多夫人们的面,秦严已经如此行事了,她不管如何,都不会落未来孙女婿的面子,只得摇头笑着接过了那请期书,打开后,指尖在上面三个日期上头点了点,最后道:“涵嫣丫头是下个月及笄,总要及笄后再出嫁为好。这下个月的婚期,在丫头及笄前,不行。这三月的,时间上到底紧了些,唉,其实依着我的意思,是想留着丫头到十八岁再出嫁的,不过如今礼部既然已经选定了日期,郡王府也不好多说什么,如此,便这五月二十吧。”
五月二十,离现在也便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罢了。
秦严选的三个日期本就是刻意往前的选了,他早便料定了唐氏会选最后一个,此刻闻言自然也是满意的,当即便恭敬地行礼,道:“如此,晚辈到时候定风风光光将真宁县主迎娶回去,绝不会委屈她半分。”
秦严说着目光便滑向了旁边的那扇山水四季屏风,屏风后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目光晕染起笑意来,便连脸上神情都一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这一番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以至于坐在花厅中的夫人们都若有所悟,神情暧昧的跟着瞧向了屏风。
璎珞早在秦严突然站起来,嚷嚷着要请期时便羞恼地红了脸,此刻见秦严竟然还众目睽睽的往这边冲她抛媚眼,明送秋波,顿时整个人都烧红了起来,隔着屏风瞪了秦严一眼,微微侧开了身子。
隔着屏风,秦严自然是瞧不见璎珞的神情的,可他却分明感受到了璎珞那嗔恼的瞪视,很奇妙的感觉,就好似两人之间即便隔着重重迷障,也能心意相通一般。
他勾唇笑了笑,目的达到了,便也懒得再在这里让一群夫人们围观,冲唐氏告了辞。
秦严这边刚离开,便有两个夫人笑着凑趣,道:“哎呦,照靖王世子这股子稀罕劲儿,县主嫁过去还掌珠?”
“岂止是掌珠,眼珠都不为过!”
“我们家阿瞳将来说了夫婿,有县主一半福气,我便对未来姑爷满意十分了。”
……
众人说笑着,唐氏不觉也乐呵了起来,璎珞却红着脸,一时倒不好意思出去了。
到了傍晚十分府中的宾客们才陆陆续续离开,唐氏带着璎珞往前院走了一趟,大致瞧了下今日靖王府抬过来的聘礼。
大丰礼部对各个等级男子娶妻的聘礼都有数量规定,像寻常百姓庶民之家迎娶新妇,便是家中再是富贵,聘礼的抬数也是不能超过六十八抬的。
秦严作为靖王世子,未来的靖王,迎娶的自然便是未来王妃,聘礼却可多达一百一十八抬,仅次于皇帝娶后的一百二十八抬之数。
饶是如此,每一抬聘礼也都是份量十足的,都鼓囊囊地满出了箱笼。
这样的聘礼自然是靖王府给璎珞最大的尊重和体面,唐氏对此很是满意,瞧了一圈,连连点头。
待指挥着护院将聘礼都锁进库中,唐氏才拉着璎珞在千禧园中说话,道:“祖母瞧过了,便靖王府富贵已极,到底子嗣不少,秦严这一代光兄弟就有七个之多,如今靖王还算年富力强,靖王妃也还年轻着,今后说不得靖王府还要添丁,便秦严是世子,身份不同,可有这么多兄弟在,这聘礼便不可能只紧着他一人,总要为其他兄弟留着些的。今儿这聘礼万不会是靖王府给出的,多半是靖王世子动了私库才能这样煊煊赫赫,靖王世子对你这份心,祖母瞧着却也是动容。”
璎珞闻言面上微红,却明白唐氏的意思,道:“祖母放心,等嫁过去,我会好好待他,好好和他过日子的。”
唐氏便笑了起来,道:“难得靖王世子那么个冷人却有这样一颗炙热的心,你这孩子却正好相反,瞧着对谁都和和善善的,正经能装进心里,不计回报信任爱重倚靠的,却并非易事,当真是个外热内冷的。记住祖母的话,这夫妻之间,脸面是最最没用的。女人有时候要学着柔和学会脆弱。刚过者易折,善柔者不败,这个道理用于夫妻之道,却也是一样的。听祖母的,对谁都能强势,对自己的夫君,却全然没必要,祖母瞧着靖王世子会是长情的,你莫要寒了他的心,嫁过去后多包容,多体谅,该退让的时候便退让两步这都没什么的。”
唐氏的话令璎珞眼眶微热,视线莫名有些模糊。她知道唐氏这话并非随口一说,她是当真的用心良苦,是拿她一辈子的经验教训,在对她谆谆教导。
唐氏这一辈子何尝不是因为太过刚强,这才和祁阳王走了那些年的弯路,倒让乔侧妃蹦跶到了头上去。
唐氏是瞧出了她的性子太要强,而秦严也并非什么柔善好性之辈,这才禁不住为她担忧,劝导于她。
璎珞心中感激,将脸颊埋进了唐氏的怀中,吸着唐氏身上暖暖的味道,半响才鼻音重重地道:“孙女不想离开祖母,离开郡王府。”
唐氏见她撒娇,不觉失笑,抚着璎珞的发髻道:“你这话祖母若当了真,将来才要招你这丫头的恨咯。”
璎珞便又脸红了起来。
这厢迎亲定在了三个月之后,眼见着日子一晃就能到,唐氏不敢懈怠,紧锣密鼓的忙起了璎珞的备嫁事宜。除了准备嫁妆,还要准备璎珞下个月的及笄礼,一时间却是忙的脚不沾地。
而璎珞的婚期一定下来,按大丰的规矩,便不能再随意回府参加各府的宴席等活动了,只一心缝制嫁衣,学习规矩,学习管家理事,保养身体。
璎珞见唐氏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过意不去,每日都要抽两三个时辰到千禧园帮忙,协理中馈,可饶是如此,半个月后唐氏却也累病了,先是浑身乏力,接着竟咳嗽不止,又因咳嗽使得夜里也难以安枕,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早年身子又亏损的厉害,这一病,没两日竟便消瘦了下来。